鳳城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就連知府縣衙也驚動了。


    鳳城秦家寨一夜之間被大火燒毀,裏麵千百號小匪們皆是被一劍封喉。


    當年旻禾他們趕到山寨時,秦家寨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楚知兒腳下踉蹌,臉色蒼白,被年旻禾扶住。


    她哽咽著,問道,「旻禾,秦公子呢?」


    年旻禾再來的路上看到了無痕大師,大師告訴他,那晚秦陌芫有事回了秦家寨,誰知一場大火,全都沒了。


    所以秦陌芫死了嗎?


    那個足智多謀,果敢睿智的少年一夜之間沒有了。


    *


    風城外,幾人駕著馬停在城外。


    為首的男人一襲白袍輕盪,玉簪束髮,墨發飛揚,抬頭凝著城門上漆黑的兩個大字。


    白皙如玉的手緊緊攥著韁繩,鳳眸望著城樓有些出神。


    城樓之上,仿佛一個湖藍色衣袍的少年慵懶的站在那裏,對著他揮手。


    少年俊秀容顏泛著痞氣的笑意,眉心傲然微挑。


    少年的模樣漸漸變成絕美的紅衣女子,帶著紅色輕紗,眉眼含笑,對著他輕輕擺手。


    「麵具大俠,我等你回來。」


    阡冶閉上鳳眸,駕著馬朝著城外而去。


    芫兒,等我……


    等我解決了北涼皇宮之事,便來陪你。


    國師看著男人的背影,眉眼間劃過一抹心疼,駕著馬急速而去。


    *


    天色陰沉,半邊天仿佛被通紅的大火灼燒。


    一個女人被困在宮殿裏,渾身是火,將懷裏的孩子推出去。


    她卻失去力氣,趴在地上,哭喊著對孩子吼著,「芫兒,逃,快逃,離開皇宮,離開南戎,永遠不要踏入祁安城,快逃!」


    「母妃……」


    小孩哭喊著,瘦小的身子渾身是傷,不停的往前爬,想要爬進宮殿。


    女人哭著搖頭,「走,芫兒,走啊!」


    「洛妃娘娘——」


    低沉的聲音透著驚慌急切,一名侍衛沖了進來,卻又被上方掉落的木樁子砸的被迫後退。


    見小孩要爬進去,他一把抱住,「小殿下,裏麵危險。」


    小孩哭著大喊,「我要我母妃,救我母妃……」


    洛妃看著孩子的臉,看著她的容顏,淚肆意而出。


    她看向那個男人,艱難的取下腰間的玉佩扔過去,「秦裴炎,帶小殿下離開,離開祁安城,離開南戎,不要被皇後和笙將軍找到,你們隱姓埋名地活著,哪怕苟且,本宮也要芫兒平安的活著。」


    秦裴炎接過玉佩,知道洛妃娘娘已經救不回來了。


    他緊緊抱著小孩,伸出三指對天發誓,「屬下定會帶著小殿下安全離開南戎,隱姓埋名,照顧好小殿下,也不會讓她再踏入南戎,護她到屬下死的那一刻。」


    洛妃哭了,身後的大火將她席捲,她的哭聲悽厲的迴蕩在淒涼的宮殿之中。


    秦裴炎痛苦的閉上雙眸,而後睜開,抱著她離開。


    身後傳來洛妃娘娘悲涼的聲音,「芫兒,不要恨他,不要恨你的父皇。」


    秦裴炎點了小殿下的睡穴,抱著她偷偷逃出皇宮。


    *


    「大家快打她啊,她是個小乞丐,有娘生沒娘養,爹還是個獨瞎子!」


    一群小孩拿著石頭,不停的砸在蜷縮在地上,抱著頭,隱忍著哭的孩子身上。


    「你們幹什麽!」


    秦裴炎拿著油布包的饅頭跑來,瞎了的一隻眼嚇壞了一群小孩,小孩們一邊叫罵著一邊離開。


    他蹲在地上,手臂握在秦陌芫肩膀上,聲音溫柔慈愛,「小殿下,來吃點東西。」


    秦陌芫抬頭,雙眼通紅,憤恨地打掉他手裏地饅頭,咆哮出聲,「你滾啊!你個獨瞎子,你滾啊!」


    她踉蹌著腳步跑遠,瘦小地身子撞在了行人身上,路上皆是謾罵的聲音。


    行路兩邊忽然冒出一群黑色錦袍的男人,手裏拿著畫像,像是在尋找什麽人。


    走的進了,秦裴炎看到畫像上郝然是秦陌芫的畫像。


    臉色一變,閃身追上瘋狂奔跑的小孩,鑽進了無人的巷口內。


    *


    血色瀰漫,兩人被圍堵在黃沙之中,四周皆是黑衣人,武力高牆。


    秦陌芫被秦裴炎包住臉,拉著她一路殺出重圍。


    秦陌芫臉色始終蒼白,機械般的跟著他跑。


    長劍毫不留情地刺在秦裴炎身上,他隻是踉蹌了下身子,繼續帶著她逃離。


    前方出現一片湖,湖水深不可測,泛著粼粼地光。


    他將秦陌芫推下去,嘶吼道,「跑,快回北涼,回寨子裏,永遠不要出來。」


    秦陌芫潛入湖裏,看著岸邊。


    秦裴炎猶如殺神,殺掉每一個想要靠近湖邊地黑衣人。


    他轉頭,滿臉是血,一隻眼睛緊緊地鎖著湖裏冒著頭地人,大吼,「跑啊,跑!」


    那些黑衣人地長劍狠狠地紮在他身上,刺穿了他的心肺,刺穿了他的頭顱。


    *


    「不要——」


    寂靜的房間,驚恐撕心裂肺的聲音迴蕩在耳邊。


    女人坐在床榻上,渾身顫抖,額頭上滿是冷汗。


    她迷惘的望著簡陋的屋子,很是陌生。


    晨曦的光有些刺眼,晃的她雙眸很痛。


    微微抬手擋在眼前,晨曦的光線透過指縫傾灑在麵容上,有些溫熱。


    她還活著?


    低頭,看著雙腿被纏成粽子似的,顯然是當時的大火留下的。


    沒想到兩道暗器,一場大火,渾厚的內力,陡峭的斜坡竟然都沒要得了她的性命。


    房門從外推開,一抹身影走了進來。


    男人逆著光,她看不清他的容顏,隻能隱匿在光線下,熟悉的輪廓。


    「十天了,你終於醒了。」


    這熟悉的聲音,竟然是忱公子!


    韓九忱淡笑,端著食盤走到她身邊,將食盤放在桌上,眉目擔憂的看了眼她的傷勢,「感覺如何?」


    秦陌芫眉眼清冷,冷淡的回了一句,「不如何。」


    許是昏迷了十天的原因,她的聲音沙啞破碎,難聽極了。


    她諷笑,眉眼盡是蒼涼,「忱公子真是料事如神。」


    當初在山寨,忱公子對她說他的一個計劃。


    若想知道一切,回到阡冶身邊待著,到時檀寒寺的無痕大師會來,時機到了,他會告訴你一切。


    果真,那個老和尚對她說了一切,也要殺了她。


    她抬頭,目光冰冷,淡漠到極致,「我怎麽會在這裏?」


    韓九忱看著她,「是我救了你,在你滾落陡峭的斜坡時,我便在下麵接著你,當時你昏迷了並不知情。」


    嗬!


    原來,每個人都是這麽的不簡單。


    她躺回榻上,閉上雙眸,冷聲道,「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韓九忱站起身,為她解開小腿上的紗布。


    她冷冷垂眸,「你做什麽?」


    韓九忱麵目表情,「為你換藥,這十天每日換兩次。」


    秦陌芫閉上雙眸,冷冷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屋子,「你都知道了?」


    韓九忱斂眸,「十年前就知道了。」


    十年前,好久遠。


    似是在解惑他的顧慮,男人多說了一句,「南戎除了我與白梓墨,無人知道你是女兒身。」


    秦陌芫冷淡的「嗯」了一聲。


    韓九忱換完藥,端著已經涼透的粥碗離開,在打開房門時,他問了一句,「你接下來怎麽辦?」


    房中沉寂,沒有聲音。


    許久,久到不知過了多久,沙啞的聲線劃破寂靜,「奪回太子之位,報仇!」


    韓九忱唇角輕挑,「看來你全都記起來了,做了太子後,別忘了本公子對你的好,可別對我恩將仇報。」


    男人輕笑,關上房門離開。


    房間再次恢復寂靜,秦陌芫緩緩睜開雙眸,看著上方陌生的景象,眼尾的淚不斷滑落。


    秦裴炎,洛妃娘娘身邊最忠誠的貼身侍衛。


    他真的是用盡一生都在保護真正的秦陌芫。


    她也終於知道原主為何會死。


    從她一生下來,便被母妃隱匿起來,不讓皇宮任何人探望,從未有人見過她長什麽模樣。


    父皇很愛母妃,愛到願意三千隻取一瓢飲的程度。


    父皇答應母妃將她隱匿起來,待她成年,立她為儲君,之後將皇位傳給她。


    南戎皇後心胸狹隘,受不得這種,便命人私下不斷地差人搜原主的住處下落。


    最終在皇上去普清寺上香祈福那天,放火燒了母妃的宮殿。


    秦裴炎帶著她逃離,過著被人追殺,顛沛流離的日子。


    最後,秦裴炎在鳳城建立了秦家寨,可是原主始終沉默寡言,不與人說話。


    最終秦裴炎被皇後的人殺害,原主心如死灰,人生中唯一的依靠沒了,便在房中自殺,而她正好穿越到她身上。


    這個女人的一生太過悲苦,而造成這個局麵的,全是南戎皇後!


    秦陌芫冷冷蹙眉,終於明白了那幾波赫衣人為何一直對她趕盡殺絕,嘴裏說著十年前她就該死了。


    南戎皇後!


    她閉上雙眸,眉眼之間泛著殺戮的氣息。


    *


    當秦陌芫來到秦家寨,看到滿目蒼夷的灰燼時,麵容瞬間毫無血色。


    她眨著雙眸,淚水滑落。


    他們好狠,殺了她,還不放過她的秦家寨。


    千百號的小匪因為她的連累全部丟了性命。


    韓九忱站在她身後,冷眉看著這一切,緊抿著唇沒有言語。


    過了許久,他才道,「今日我們啟程回南戎,從今以後你不再是鳳城秦家寨的少當家秦陌芫,你是南戎小殿下,慕容芫。」


    秦陌芫緊抿著唇,取出身上一直帶著的玉佩,上麵郝然是一個洛字。


    慕容芫的仇,她幫她報。


    秦陌芫的仇,她自己報!


    今日起,這世上再無秦陌芫,隻有慕容芫。


    她站起身,身影筆直,麵容清冷涼薄,「我們走。」


    *


    夜色漆黑,空中依舊還漂浮著被燒灼的氣味。


    一人一馬快速奔跑在小道上,墨青色的身影飛進滿是灰燼的寨子裏。


    看著眼前的一切,麵容瞬間失去了血色。


    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何事?


    秦家寨遭遇了什麽?


    陌芫,陌芫又在哪裏?


    青錦譽失神的看著四周,眸底的淚毫無預兆的溢出。


    牽起馬,快速朝著白水寺的方向而去。


    剛走到半路,一道稚嫩的聲音劃破天跡,「青大哥。」


    青錦譽驟然拉住韁繩,看著草叢裏鑽出的小身影,正是童豆豆。


    青錦譽飛身而下,大手攥住他的衣領將他提起來,沉怒的聲音急聲道,「她人呢?」


    童豆豆憋著青紫的小臉,終於抑製不住的大哭,「秦大哥被他們殺死了。」


    青錦譽身形一晃,猛地一震,將童豆豆提到眼前,鳳眸猩紅,咬牙切齒,「你說什麽?」


    童豆豆嚎啕大哭,止不住的抽噎,小臉上滿是恐懼。


    他指著城門外,「秦大哥被和尚哥哥他們殺死了,掉到了城外的陡峭的斜坡裏。」


    和尚哥哥。


    阡冶!


    男人臉色陰沉可怖,周身的寒意像是將夜裏的寒氣逼退。


    他丟下童豆豆,身形一閃,朝著城外的斜坡而去。


    大雪早已消融,隻有枯草。


    他踉蹌著步伐,月色下,一張俊容白的可怖。


    一直走到斜坡下,在一個木樁上,一截湖藍色的袖袍早已被血色染紅。


    男人彎身,小心的取下那截袖袍緊緊攥在手裏。


    鳳眸陰沉,猩紅,裹著蝕骨的寒意。


    他護在心尖的人卻被那波人殘忍殺害!


    男人閉著鳳眸,掌心緊緊攥著,手背青筋暴起。


    再睜眸,眸底寒涼,嗜血,卷著毀天滅地的殺意。


    青錦譽駕馬離開,身後傳來童豆豆的聲音,「青大哥,別丟下我。」


    小孩跑到他跟前,抬著頭,一雙眼眸充滿淚水,臉上映著怕被人丟棄的可憐模樣。


    青錦譽斂眸,朝他伸手。


    童豆豆一笑,握住男人的大手,坐在馬上,朝著南戎的方向而去。


    *


    三個月後,三朝發生了兩件大事。


    北涼臨城,二十年前,威名赫赫的楚家因為謀反之罪,全族三百八十口人全部被判了死刑。


    前幾日聽說楚家當年唯一的外孫回來了,帶著證據,為楚家平凡了。


    而那人正是檀寒寺的阡冶禪師。


    楚家被人陷害,皇帝下令,必須追查兇手,株連九族。


    而阡冶禪師也恢復了真正的身份,北涼諸葛皇子,二王爺諸葛榕斕。


    因為皇帝愧對楚家,從而對二王爺疼愛有加。


    大齊王朝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王爺蘇扈翼因為盜取北涼佛卷,被北涼皇帝追究,被處斬。


    而蘇扈楝因為幫助北涼皇帝護住了佛卷,北涼皇帝主動提出兩朝交友。


    蘇扈楝立了大功,被大齊皇帝立為太子。


    *


    夜幕漆黑,一道身影飛進府邸。


    迴廊內,男人一襲白衣,負手而立,目光悵然地凝著眼前地池塘。


    明淨手握竹筒,看著男人,長身玉立,墨發輕揚,周身地氣息愈發地沉冷寡淡。


    自從楚家的事解決,自從爺做回了諸葛榕斕,他便再未見他有過任何神情。


    不論喜怒哀樂,永遠是一副冰冷暗沉地模樣。


    心中輕嘆,他走上前,將竹筒雙手奉上,「爺,這是大齊太子蘇扈楝送您的信函和謝禮。」


    明淨打開,將信奉呈上。


    男人眸光輕斂,掃了眼上麵的內容。


    「上次交易之事,我們互惠互利,合作愉快。」


    交易之事……


    男人冷笑,薄薄的唇邊抿著一絲苦澀。


    當初是他與蘇扈楝交易,讓他帶著秦陌芫離開鳳城那個是非之地。


    又在祁安城與她故意來個偶遇,說出佛卷之事,為的是有個藉口能與她同行,每日看著她,守著她。


    當時他有想過利用她奪取佛卷,隻是在到了府城後,他打消了那個計劃。


    他找了蘇扈楝,與他合作交易,故意讓蘇扈楝告訴秦陌芫,蘇扈翼他們晚上會經過湖邊。


    他和蘇扈楝和會聯手奪走蘇扈翼手中的佛卷。


    其實他得到的消息,蘇扈翼他們晌午便會離開,隻是沒想到被南戎二王爺慕容燕肖阻攔,這才耽擱了時間,到了晚上才離開。


    所以,當時他告訴她,這次是個意外,卻不知從何解釋。


    明淨取出竹筒的一幅字畫交給男人,「爺,蘇扈楝說讓您親自打開這幅畫。」


    阡冶斂眸,接過畫像,不知為何,心裏驀然一抖。


    緩緩打開畫像,裏麵的人眉眼漸漸露了出來,很熟悉,熟悉到陌生。


    這幅畫上,畫的是一個和尚站在菩提樹下,左手撚著佛珠,右手負在身後。


    身著銀絲袈裟,眉目星辰,豐神俊朗。


    畫像的右下方寫了一行字,一生摯愛,阡冶和尚,落筆,秦陌芫。


    指尖驟然泛白,男人鳳眸瞬間猩紅。


    芫兒……


    明淨抿著唇,不忍去看,終是將對方的話傳達出來,「爺,蘇扈楝說,這是當時從臨城到祁安城的路上,秦公子因為思念爺,畫了一幅畫隨身帶著,之後因為佛卷之事落在客棧,被蘇扈楝帶走了。」


    阡冶收起畫像,閉上鳳眸,震盪的氣息盤旋在心口,揮之不去。


    *


    龍殿內,男人一襲明黃色寢衣,擰眉專注,認真的看著手裏的奏摺。


    殿外,一道聲音低聲傳來,「啟稟皇上,宮外有一人要奴才將一樣東西交給皇上。」


    太監孟河擰眉,小心的看了眼皇上的臉色,依舊擰眉,不予理會。


    他走了出去,打開龍殿的門,對著跪在外麵的禁衛嗬斥,「大膽,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什麽人讓帶都敢帶進來,當皇宮是什麽地方?」


    禁衛臉色一白,不停的磕頭,「總管大人,來人說是,是……」


    孟河眉眼一瞪,手裏的拂塵揮打在禁衛身上,「說,吞吞吐吐的做什麽。」


    禁衛擰眉,卻不敢說出口。


    畢竟那個字在皇宮是禁忌,即便守城門的禁衛都清楚。


    他將東西雙手奉上舉過頭頂,「那人就是要奴才將這枚玉佩交給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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