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沉寂,唯有他的聲音清晰的劃過耳畔。


    白梓墨步伐驟然一頓,轉身看向身後的人,眸底劃過一絲詫異。


    「你不必詫異,為父早已知道她是女兒身。」


    似是想起什麽,白梓墨急步而來,一瞬不瞬的凝著他,「那皇上知道嗎?」


    白峰崖斂眸,復而看向遠處,「我想,他或許是知道的,隻是和我一樣,假裝不知。」


    他笑看著白梓墨,「你沒發現之前皇上有意無意的讓你與芫兒待在一起嗎?」


    這般一說,他驀然想起。


    的確,在洛妃的事情結束後,皇帝有意無意的讓他與秦陌芫相處。


    當時他隻以為是為了讓他剛好的相助秦陌芫。


    難道不是嗎?


    白峰崖淡笑,「隻要你真的愛芫兒,不論是為父還是皇上,都會幫你,皇上對洛兒的愛無法想像,濃厚到可以讓外姓人接管慕容家的江山。」


    白梓墨心神微顫,第一次跌入死湖的心有了一絲顫動。


    他斂眸,轉身離開。


    平常沉穩的步伐此刻竟有些踉蹌。


    白峰崖看著他的背影,笑出聲。


    這一生他虧欠了梓墨太多,若是能讓他後半生幸福,無論要付出什麽,他也甘願。


    *


    天色漸晚,檀寒寺的前院不斷漂浮著一層灰塵。


    明淨站在遠處,蹙眉看著拿著掃帚,像是打架似的亂揚著。


    最終,忍不住說了一句,「太子能否好好掃?」


    秦陌芫一手拿著掃帚,一手叉腰,眉心微挑諷刺道,「你主子讓你監視我又沒讓你教本宮怎麽掃,你看不慣你來掃。」


    她對著掃帚伸手,示意他過來掃。


    明淨臉色一黑,頓時閉上嘴不吭氣了。


    他說不過她,閉嘴總行。


    隻是——


    一會的功夫,檀寒寺的前院烏煙瘴氣,像是萬馬奔騰過的場麵。


    身後傳來咆哮聲,「秦陌芫,你會不會掃地?」


    轉身,看著疾步走來的無絕,她笑眯眯彎頭,「我不是在掃嗎?」


    無絕真是氣的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他不耐道,「你去掃別的地吧。」


    秦陌芫笑眯眯的點頭,「是,主持。」


    拖著掃帚,朝著遠處的院落而去。


    正準備踏入院落,眼前驀然一道暗影阻擋了她的去路。


    秦陌芫挑眉,興味的看著明淨,「做什麽?」


    明淨冷聲道,「爺讓你掃地,並沒有讓你回禪房。」


    她瞭然點頭,伸手指向裏麵,質問道,「本宮是進去掃地的,沒看到院落裏很髒嗎?難道你家主子規定本宮必須先掃哪裏?」


    明淨一時語塞,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秦陌芫伸手捏著他的袖袍,明淨卻是一驚,猛地閃身推倒一旁,戒備的看著她。


    還是這麽怕她?


    她又不會怎麽他。


    拖著掃帚走進院落,她規規矩矩的掃地。


    掃了眼遠處的兩間禪房,她的和顏攸淸的都是黑的。


    但!


    為何阡冶的禪房裏是亮的?


    而且!


    裏麵隱隱傳出顏攸淸溫柔嫻雅的笑意。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女的還笑的這麽歡!


    秦陌芫咬了咬牙,一邊掃地一邊瞄著禪房。


    要不是明淨在,她真想扒門邊聽聽裏麵在說什麽,顏攸淸竟然笑的那麽開心!


    掃著掃著,她漸漸靠向了阡冶的禪房。


    眼前驟然一暗,泛著寒意的劍柄橫在她脖頸。


    明淨冰冷的聲音傳來,「太子,這裏很幹淨了。」


    秦陌芫惱怒的瞪著他,冷哼一聲,後退幾步,很是緩慢的掃著院落。


    就在她繼續磨蹭時,禪房內陡然傳來清冷寒涼的聲音,「明日晌午掃不完,罰打掃檀寒寺半個月。」


    靠!


    這是要她的命嗎?


    明日晌午掃完?


    這天黑不溜秋的,是不想她晚上睡覺嗎?


    還是不想她打擾他與顏攸淸的約會?


    秦陌芫緊抿著唇,忽然有些沮喪。


    看了眼掌心磨出的一點點水泡,譏諷一笑。


    掃就掃,她就不信明日晌午她掃不完!


    快速掃完院落的,秦陌芫毫不留戀的走出了院落。


    一直掃到半夜,幾乎將一小半檀寒寺掃完了。


    雙手磨出水泡,燒痛的厲害。


    她恍若不痛,而後來到後廚,繼續掃,時不時的看向外麵。


    遠遠的,看到諸葛千廷擔著兩桶水走了過來。


    邊走邊嘟囔著。


    月色下,竟顯的一個男人有幾分嬌俏的模樣。


    諸葛千廷走到後廚,看到秦陌芫時,頓時叫罵道,「累死本王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挑滿。」


    他將水倒入了水缸,直接坐在台階上,痛的拍著雙肩。


    秦陌芫亦是坐在他身側,瞪了眼他,「要不是你見一個假老鼠都能嚇的躥起來,本宮能與你一起受罰?」


    諸葛千廷亦是瞪著他,「你一個男人,沒事疊那女兒家家的玩意做什麽?」


    秦陌芫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瞪著他,「你一個男人膽子連個女人都不如,害怕一個假老鼠?」


    諸葛千廷一時語塞,臉紅脖子粗的,冷哼一聲,生著悶氣。


    看著他袍角被水侵濕,軟靴都是嘀嗒著水。


    一撩前袍坐下,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要不咱兩合作下?本宮幫你挑水,挑完水你幫本宮一起掃地?」


    諸葛千廷一思索,點頭,「成交!」


    當秦陌芫挑起扁擔時,明淨上前阻攔,「太子,你是掃地的。」


    她彎頭一笑,眉眼處都是痞氣的氣息,「你家主子有說本宮不能幹別的嗎?本宮挑會水再掃地不行?」


    明淨緊抿著唇,又沒話說了。


    諸葛千廷亦是對著明淨冷哼一聲,和秦陌芫一同走向後山的小溪處挑水。


    看著他們離開,明淨終是沒有跟上去,反身朝著禪院而去。


    剛走到房外,清冷的聲線自門內傳出,「為何不在跟前看著?」


    明淨腳步一頓,躊躇了半晌不知該不該說。


    在他猶豫間,房門驀然打開,男人一襲白袍長身玉立,俊容在月光下愈發俊美。


    他涼聲道,「要說便說,何必吞吞吐吐!」


    明淨低著頭,低聲道,「秦公子丟下掃帚,與八王爺一起挑水了。」


    陡然間,男人周身裹著寒烈的氣息。


    明淨站在一側,低著頭,等著他吩咐。


    院落了傳來「吱呀」一聲。


    月色下,一抹身影站在禪房外。


    顏攸淸小臉秀嫻,看向同樣站在房外的諸葛榕斕,詢問道,「這麽晚了,二王爺有事嗎?」


    男人鳳眸深寒,並未理會她,徑直朝著院落外而去。


    修長的身軀踩著月色,白袍輕盪,消失在她視線裏。


    顏攸淸失望垂眸,不知為何,她總有感覺。


    二王爺每次與她主動說話時,那個秦陌芫都在。


    那個人若是不在,男人不會理會她一分。


    當時在皇宮諸葛榕斕為她彈奏曲子,後來她才得知,亭台對麵的閣殿之上,當時秦陌芫也在。


    這也是來到檀寒寺,無意中從諸葛千廷口中得知的。


    難道諸葛榕斕這般做隻是給秦陌芫看的嗎?


    隻是,兩個男人之間,能有什麽事?


    *


    月色清涼,後山小碎石上,兩道腳步聲簌簌的。


    來回踢了好幾次,秦陌芫累的夠嗆。


    諸葛千廷站在小溪邊,將水桶甩到溪水裏。


    秦陌芫站在他身側,忽然看到腳邊似有涼意劃過。


    垂眸看去,竟是一條蛇。


    眉心一挑,她彎腰撿起蛇,掐住它的七寸。


    而後,抬手拍了拍諸葛千廷的肩膀。


    男人疑惑轉頭看向她,「怎麽——啊啊啊!」


    在看到眼前忽然冒出的蛇時,諸葛千廷隻覺得頭皮發麻,渾身像是纏繞了無數條蛇一樣。


    嚇的往一旁瘋狂跑去,卻忘了身側是小溪,直接一頭栽到了溪水裏。


    溪水說深也不淺,整個人掉到裏麵撲騰著。


    「秦……陌芫……本王不會……水!」


    諸葛千廷時不時的冒出頭,鼻腔裏灌滿了溪水,嗆的他快要窒息。


    秦陌芫一驚,糟了,玩大發了!


    丟掉手裏的蛇,撲通一聲紮到水裏。


    遊到諸葛千廷身邊,發現她依舊昏迷過去。


    抱住他的腰身,將他拉著往溪邊遊去。


    隻是——


    她忽然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很不對!


    將他的頭浮出水麵,錯愕的看著他身前被溪水沁透的衣袍。


    再看了眼自己身前,瞳眸驟然一縮!


    猶不敢相信,她伸出手在他身前觸碰……


    靠!


    諸葛千廷竟然也是女人!


    一瞬間,之前的一些事情全部席捲腦海。


    怪不得諸葛皇族的王爺各個深謀遠慮,都在為皇位用盡心機。


    而他卻隻想著保護好自己,追逐自己喜歡的事物就好。


    怪不得她不懼眾人的看法,大膽直白的表明喜歡藍蜀冉。


    之前在宮外,她穿了諸葛千廷的衣袍,和她的身形有一些相似。


    原來她也是女子,即便是男裝,身形也不會高到哪裏。


    還有,方才在寺廟裏看到她挑著水來,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嬌俏。


    原來她本就是女人。


    所以很怕老鼠,很怕蛇。


    若非這場落水,她根本不知諸葛千廷是女人。


    這人隱藏的比她還好。


    將她扶上岸,放在地上。


    看著蒼白的小臉,心裏泛起同情。


    生在皇家,不被皇帝所疼愛,還必須女扮男裝,隻為了活下去。


    雙手附在她身前,不停的按壓,試圖將她心肺積壓的水驅出來。


    直到她猛地一咳,將肺裏的溪水吐了出來。


    「你在做什麽?!」


    驀然間,一道沉厲的聲線傳了過來,夾雜著蝕骨的寒意。


    秦陌芫一怔,眉眼一抬,對上一雙盛滿怒意的鳳眸。


    看著立在遠處的阡冶和明淨,她心下一慌,快速褪去身上的外袍蓋在諸葛千廷身上。


    而自己隻著一件裏衣,玲瓏身軀盡顯。


    在他們眼裏,已經知道她是女人了。


    可諸葛千廷不行,她隱瞞了這麽久,不能因為自己害的她偽裝被識破。


    見她的動作,遠處的男人俊容沉寒,附在身側的五指收緊。


    隱匿在暗處的十羅剎眼觀鼻鼻觀心,不去看這一幕。


    秦陌芫笑眯眯的看諸葛榕斕,「阡冶,他落水了,我先將她送回禪房。」


    說著,彎身抓起諸葛千廷的雙臂,作勢要將她背起來。


    可!


    還未用力,眼前驀然涼風一掃。


    下顎一重,手腕被骨節分明的五指用力攥住。


    男人將她拉至身前,語氣森然,「這就是你認錯的態度?!」


    秦陌芫一怔,卻反應過來他說的何意。


    看他如此,莫非是吃醋了?


    吃她與諸葛千廷的醋了?


    這般一想,秦陌芫猛地挑起,像個八爪魚一樣掛在他身上。


    笑眯眯的彎頭,「和尚,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男人身軀幾不可微的一僵,語氣沉寒,「下來!」


    秦陌芫搖頭,雙眸裏泛著幾許淚滴,將一隻手伸到他麵前,「和尚,我手好痛。」


    她委屈的看著他,頭靠在他肩上,「你看,都是水泡。」


    手腕一緊,男人將她扯下來,譏諷冷笑,「這些都是你自受的。」


    男人退開步伐,卻在下一瞬褪去身上的外袍扔過去。


    沁涼的白袍砸在頭上,她伸手取下。


    男人涼薄的聲線響徹在暗夜裏,「穿上它,別在外麵丟人現眼!」


    她丟人現眼?


    秦陌芫抿唇,忽然覺的心裏涼颼颼的。


    這一刻她真摸不透阡冶心裏怎麽想的。


    男人聲音沉寒,吩咐道,「將老八送回禪房。」


    明淨應聲,上前作勢要扶起諸葛千廷。


    秦陌芫猛地轉身,誰知轉的太急,直接撲在了諸葛千廷身上。


    一時間,周圍靜的出奇,隻有溪水潺潺的聲音。


    明淨緊緊蹙眉,看著她。


    諸葛榕斕俊容愈發冰寒,薄唇緊抿成冰冷的直線。


    秦陌芫站起身,攔在明淨麵前笑道,「我送八王爺回去就好,不用勞煩你了。」


    「你以什麽身份送?」


    沉寂的夜色裏,涼薄的聲線夾雜著冰冷的溪水聲,莫名的讓周遭一切事物變的暗淡。


    秦陌芫怕明淨直接過來搶人,快速將諸葛千廷扶起。


    迎著男人暗沉的鳳眸,低聲道,「今日我與她也算是共患難,她也是因我落水,我自然要親自送她回去。」


    男人薄唇緊抿,周身的氣息寒涼如冰。


    秦陌芫剛要拾步,卻聽男人厲喝一聲,「明淨,帶老八回去!」


    「不行!」她立刻阻止,瞪向明淨,「本宮以南戎太子身份命令你,不準再向前!」


    諸葛榕斕臉色暗沉,鳳眸盈滿怒意的睇著她。


    明淨冷聲回道,「我隻聽從爺的吩咐。」


    語罷,他上前作勢就要帶走諸葛千廷。


    驀然間一聲輕咳打破了充滿硝煙的暗夜裏。


    諸葛千廷迷離的睜開雙眸,眉眼輕抬的瞬間便看到對麵俊臉暗沉的諸葛榕斕。


    心裏一慌,她驚的剛想往後退,卻發現自己正被另一個人扶著。


    側眸,正好對上秦陌芫的雙眸。


    對方臉色一喜,眸底的擔憂也頓然消失,「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難受?要不要帶你去看下大夫?」


    諸葛千廷似是想起什麽,猛地一驚,下意識看了眼身前。


    隻見身上穿著秦陌芫的僧衣,正好遮蓋了她想要掩蓋的秘密。


    難道……


    她錯愕抬眸,正對上秦陌芫笑眯眯的雙眸。


    那眸底的意味,瞭然,明顯在說,她都知道了。


    諸葛千廷臉色一白,下意識看了眼諸葛榕斕和明淨。


    彼時,秦陌芫湊到她耳畔,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隻有本宮一人知道。」


    諸葛千廷轉頭,兩人的唇差點撞在一起。


    兩人還未回神,隻覺前方勁風掃過。


    諸葛千廷猛地推開秦陌芫的攙扶,正好被明淨扶住手臂。


    她匆匆攏緊僧衣,避開明淨的觸碰,冷聲道,「本王自己回去。」


    她可沒膽子招惹二哥。


    秦陌芫手腕一緊,接著被一股大力拉著向前跑去。


    男人緊緊攥著她,那力道像是要卸掉她的手臂。


    他的步伐極快,被他大力攥著,隻能小跑的跟著。


    「阡冶,我手疼。」她低聲提醒,男人置若罔聞。


    更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


    秦陌芫累了一天,早已走不動,最終直接耍懶往地上一坐,低哼道,「我走不動了。」


    男人鬆開她,轉身之際,袍角劃過臉頰,帶起一絲沁涼的感覺。


    一撩前袍,諸葛榕斕蹲下,單手捏著她的下顎,譏誚冷笑,「扶諸葛千廷時怎麽不累?」


    白皙如玉的指尖抵在她的心口,「還是你的心可以大到裝很多男人,所以累了?」


    涼薄的聲線譏誚滿滿。


    秦陌芫心頭一顫,痛意驟然席捲而來。


    她錯愕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你就是這麽看我的?」


    男人鳳眸深沉,緘默不語。


    她一瞬不瞬的凝著他,「要我怎麽做你才相信我與白梓墨之間是清白的?」


    微涼的指腹重重按在她上,重重的擦拭。


    像是要擦掉什麽。


    力道很重,痛的她眉心緊擰,心底打顫。


    不知按了多久,久到她的唇畔失去了知覺男人才收手。


    他冷漠站起身,轉身離開,白袍輕盪,身形翩訣。


    但卻未作一絲停留,走的毅然決然。


    秦陌芫眼睫輕顫,忽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踉蹌著站起身,雙手緊緊揪著白袍的衣襟。


    鼻翼間是男人身上熟悉殷香的氣息,令她慌亂卻又沉醉。


    *


    這兩日秦陌芫很安分,從未踏出禪房一步。


    所有人都以為她消停了,就連諸葛千廷都覺得她不對勁。


    無絕來了好幾次,最終也離開了。


    夜色微涼,她站在床榻前,看著榻上疊放的一襲紅衣。


    那是她今日偷偷潛出寺廟買的。


    拚了!


    沐浴後,換上紅衣,她看著銅鏡裏的身影,竟有些陌生。


    夜色漆黑,她悄悄披上錦被遮掩住身上的女裝,一溜煙衝進了阡冶禪房。


    衝進去後才發現,他竟然沒有鎖門!


    禪房漆黑,她貓著腰,小心翼翼的走進室內。


    月光傾灑在青石地磚上,泛起一絲光亮。


    床榻上被褥整齊,禪房內空無一人。


    明日三日祈福時間就要過了,到時阡冶可就要離開了。


    再想進入二王府更是難上加難。


    正在她思索間,外麵驀然響起顏攸淸的聲音,「二王爺。」


    阡冶在外麵?


    果然,房外傳來男人清冷的聲音,「嗯。」


    秦陌芫臉色一變,原本做好一切的準備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瞬間瓦解。


    四下掃了眼,忽然用錦被裹住自己往榻底下滾進去。


    屏氣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心跳聲抑製不住像是要跳出來。


    房外,顏攸淸站在禪房門外,傾城容顏泛著笑意,「明日便要離開檀寒寺了,二王爺想必心裏還是有些牽掛這裏的。」


    諸葛榕斕鳳眸未抬,隻是冷淡的「嗯」了一聲。


    一襲白袍翩訣,月光鍍在他身上,像是暈染了一層光華。


    俊美如謫仙,矜貴如皇。


    男人立在禪房外,目光微凝,看向她這邊。


    顏攸淸頓時緊張萬分,小臉染了一絲薄紅,雲袖下的雙手微微收緊。


    隻是——


    她抬眸看去,卻發現,他雖是看向這邊,但鳳眸卻是落在中間的禪房。


    那間禪房漆黑,不知裏麵的人是否睡下。


    心裏劃過一絲失落,她微微斂眸,斂去眸底的黯傷。


    當初在鳳城,秦陌芫護著二王爺的事她也多少聽過。


    或許二王爺是對秦陌芫有著深厚的兄弟情義,如今秦陌芫是南戎太子,兩人交集多了反而會造成非議。


    這般一想,她心裏便釋然多了。


    淡淡一笑,「二王爺先忙,清兒就先休息了。」


    諸葛榕斕頷首,收回視線,斂了鳳眸,推門而入。


    房內沉寂,透著無邊的清冷。


    明淨走進來點亮燭火,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男人站在窗杵前,望著遠處的月色,俊容清冷,周身卻泛著絲絲悵然。


    鳳眸輕闔,再次睜開,眸底蘊含著幾許暖意。


    「明淨。」清冷的聲線響徹房間,躲在榻下的秦陌芫屏氣凝神。


    她在想要不要現在出現?


    可是聽到阡冶冰冷的聲音,她又膽怯了。


    明淨推門而入,恭敬道,「爺,有何吩咐?」


    「隨本王去外麵轉轉。」


    明淨一怔,有些錯愕,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男人拾步而出。


    秦陌芫躲在榻下,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兩人的雙腳出了房門。


    鬆了口氣,確定外麵腳步聲走遠了,她這才從榻下爬出來。


    將錦被扔在榻上,將垂在身前的青絲拂在身後。


    她提起裙擺,輕腳的跑向窗杵前,悄悄探出頭看向外麵。


    纖白小手扒著窗杵邊緣,看著院落外空無一人。


    看來是真走了。


    心底劃過失落,更多卻是退怯和緊張。


    秦陌芫眼睫輕斂,提著裙擺轉身,準備撿起薄被回自己禪房。


    可——


    目光所及,一雙銀絲軟靴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心頭猛地一跳,她眨了眨雙眸,緩緩抬頭。


    燭光搖曳中,男人一襲白衣翩訣,長身玉立在她對麵。


    豐神俊朗,眉目星辰,唇薄如刀削。


    那雙令人沉陷的鳳眸裹著萬千的情緒,緊緊鎖在她身上。


    「你——你」


    她指著諸葛榕斕,又看了眼窗外,「你不是走了嗎?」


    男人鳳眸深沉的凝著她,袖袍輕揚,她隻覺一道綿柔的內力席捲著她的腰身。


    驟然間,便落在熟悉的懷裏。


    男人大手輕揚,大開的窗杵驟然關上,隔絕了裏外所有的聲音。


    秦陌芫呼吸一滯,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一顆心抑製不住跳動著,眨了眨水眸,有些不知該怎麽辦了。


    男人聲音低沉磁性,裹著幾許柔意,「本王若不走,你怎會出來?」


    秦陌芫微怔,「你知道我在?」


    男人低笑,笑意俊美,好看極了,「在踏進房間時便知道你的存在,隻是在等你何時出來。」


    顯然,他等不及,便用計讓她自己出來了。


    其實在踏進房間時,他便聞到了一絲屬於她身上的一絲殷香。


    那是她每次恢復女裝後,身後特有的氣息。


    他便知道,這一次,她穿了女裝。


    諸葛榕斕鳳眸深凝著她,「為何穿女裝?又為何出現在本王禪房?」


    秦陌芫心頭微滯,微低著頭,低聲道,「向你證明。」


    箍著腰身的大手驀然收緊,痛的她悶哼一聲。


    男人俊眉陡然騰起一抹譏誚,「你要如何證明?」


    秦陌芫抬眸,緊張的看著他,這一次她是拚了。


    這一生她想要嫁的隻有阡冶,這一次回到南戎,她也必須想辦法恢復女兒身。


    不然他們之間的糾復會太多,多到她與他無力承受。


    秦陌芫掙開他的禁錮,後退兩步。


    低著頭,緊抿著紅唇,纖白小手有些薄顫的攥著衣襟。


    男人鳳眸微眯,在看到她褪去外衣時,周身的氣息驟然寒徹如斯。


    最後一層落在地上,她緊張抬眸,臉色暈染著紅意。


    她輕啟紅唇,「榕斕,隻有這種辦法才能證明,我與白梓墨之間,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眼前一暗,男人傾身上前,捏著她的下顎,聲音沉寒,「你做到這一步隻是為了向本王證明而已?」


    下顎骨像是要被捏碎,她痛的蹙眉,輕輕搖頭。


    男人薄唇附在她耳畔,帶著冰寒的氣息,「秦陌芫,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沁涼的衣袍拂過她的手臂,讓她心神顫抖。


    秦陌芫水眸輕眨,「我知道,這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耳畔拂過男人的笑意,笑意深邃,不知其味。


    鳳眸輕抬,直直撞進她的眸底。


    男人一字一句道,「你不後悔?」


    秦陌芫毫不猶豫的搖頭,「不後悔。」


    笑話,箭已在弦,容不得她退縮。


    再者,既然已經打算如此做了,她就不會後悔。


    長臂箍住她的腰身,男人低頭,鳳眸深沉裹著強勢的霸道,「一旦今晚過後,不論是生是死,你隻能是我諸葛榕斕的女人,你若背叛,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秦陌芫反手揪住他的衣襟,亦是警告道,「你若敢有其他女人,我會閹割你,讓你做太監!」


    男人低低笑出聲,笑意磁性低醇,好聽極了。


    取下她的手,看著她掌心的舊傷,薄唇附在上麵。


    秦陌芫卻是好奇的看著掌心,「沒想到我挑破了水泡,它自己就好了。」


    男人輕笑,「是我每晚在你沉睡時,為你塗藥。」


    什麽?


    她錯愕抬眸,迎上男人含笑的鳳眸。


    原來,他一直是心疼她的。


    男人大手一撈,紅衣落在他掌心。


    披在她身上,迎著女人疑惑微紅的神情,他認真道,「我要在你嫁於我的那天,堂堂正正的要你。」


    秦陌芫臉色微紅,紅唇輕抿。


    她忽然問道,「你信不信我?」


    男人笑看著她,「你猜。」


    猜?


    她猜個屁!


    眸色微眯,危險的瞪著他,「你是不是喜歡隔壁房間的女人?」


    男人俊眉微挑,淡笑不語。


    秦陌芫眸色冷厲,「的確,她是丞相府的嫡長女,美貌傾城,才藝雙全,秀嫻溫柔,而我在別人眼裏就是個紈絝太子,還是個男……唔」


    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她眉眼彎彎。


    *


    第四日,祈福結束,全部返回宮裏。


    秦陌芫恢復了南戎太子身份,被皇上邀請一同進了宮裏。


    與皇帝寒暄了幾句,她便走出大殿。


    但!


    對麵一道身影卻擋在她麵前,臉色微涼,「請南戎太子隨奴才走一趟,太後要見你。」


    太後?


    看這老嬤嬤的態度,想必那個太後也不怎麽樣。


    秦陌芫眉心冷然,唇角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太後找本宮能有什麽事?本宮一個南戎太子,怎麽也和北涼的太後扯不上關係。」


    老嬤嬤臉色微變,卻也隻是回道,「太後娘娘是皇上的母妃,南戎太子來了,理應去拜見太後娘娘,難道這些禮數南戎太子也不懂嗎?」


    她說的不卑不亢,態度卻是完全不像個奴才該有的樣子。


    秦陌芫笑眯眯的看著她,傾身上前。


    迎著老嬤嬤戒備的神色,狂妄道,「難道太後沒告訴你,南戎太子生性頑劣,從不把禮數放在眼裏。」


    「你——」老嬤嬤平時仗著太後信任囂張慣了,氣急下想要訓斥。


    「啪」的一聲,老嬤嬤的身子被打的偏向一變,險些坐在地上。


    她捂著瞬間紅腫的臉,怒瞪著對麵的少年。


    秦陌芫擺了擺手,似是在活動手腕。


    眉眼譏誚,不鹹不淡的看著她,嗤笑道,「一個奴才也敢對本宮如此放肆,這就是你們北涼的待客之道?」


    老嬤嬤卻是一驚,這才回過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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