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內有些昏暗。


    秦陌芫走進去,看著坐在蒲團上的無痕,眸色微凝。


    無痕雙眸輕闔,指腹摩挲著佛珠。


    半晌,他睜開雙眸,一雙黑沉的目光落在對麵之人身上。


    手臂微揚,指向一側,「坐吧。」


    秦陌芫凝著他,走向一側的軟椅上坐下,「你想要說什麽?」


    她打算靜觀其變,先看看他說什麽。


    無痕一笑,指腹始終撚著佛珠,「我用你想知道的與你交換一個條件。」


    交換條件?


    嗬!


    就知道他沒安什麽好心。


    眉心微挑,她冷淡睨過去,「本宮怎知你要說的是不是本宮想要聽的?」


    無痕眉眼輕抬,像是篤定似的睨著她,一字一句,「若不是你想聽的,你為何還來?」


    秦陌芫斂眸,唇畔輕抿。


    氣氛凝滯,她忽然起身,冷笑譏諷,「若是無痕大師隻是與本宮來打啞謎的,本宮沒興趣聽。」


    關於洛妃的事情,不論如何,她已經死了。


    而她如今有了阡冶,也沒再打算回現代了。


    他說與不說,她也不想聽了。


    見她作勢離開,無痕冷冷眯眸,「你可有想過自己終有一天會回到你的世界去?」


    走到房門處的腳步驟然一頓,身軀也頓然僵住。


    她冷眉,壓抑住內心的顫動,聲音冰冷平靜,「本宮不明白你的意思。」


    「是不明白還是不敢承認?」


    質問的聲音自身後而來,帶著幾分嘲諷。


    秦陌芫轉身,負手而立,冷傲揚眉,「本宮不知,又如何有不敢承認一說?」


    「是嗎?」


    無痕莫測一笑,站起身走到她對麵,「你和洛妃都來自另一個時空,在這個時空洛妃死了,但在另一個時空,她依然存在。」


    依然存在?


    所以說洛妃是又魂穿到現代了嗎?


    迎著無痕詭異黑沉的瞳眸,斂起心緒,很是疑惑的揚眉,「本宮不懂無痕大師的意思。」


    無痕走上前,目光瞬間陰沉,「秦陌芫,你真的很自私!」


    秦陌芫反唇相譏,「自私的人應該是你!」


    「一派胡言!」


    無痕低喝,冷冷睨著她,「洛妃就是個例子,她現在在另一個失控幸福活著,但慕容襄戊呢?每日活在悔恨和懷念的痛苦中,難道你也想諸葛榕斕步慕容襄戊的後塵嗎?」


    他傾身逼近,陰騖冷寒,「你與諸葛榕斕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為何非要苦苦糾纏他?為何就不能找屬於自己的路?」


    秦陌芫臉色終是變了,「你究竟是誰?」


    為何會知道這麽多?


    無痕冷笑,斜眸掃了眼窗外,復而看向她,「如果我說我也是現代過來的,你信嗎?」


    什麽?


    他也是現代過來的?


    怎麽可能?


    可是,又如何不可能?


    無痕連現代兩個詞都知道,他竟然也是現代而來的!


    秦陌芫陷入震驚中,久久無法回神。


    無痕的聲音還在耳畔不斷響徹,「秦陌芫,你終究是要回到現代的,隻要你答應我離開諸葛榕斕,我就送你離開。」


    離開諸葛榕斕,回現代?


    不行!


    她冷冷瞪著他,譏諷冷笑,「本宮憑什麽相信你?」


    迎著無痕陰沉的目光,她揚眉,冷佞之色盡顯,「本宮雖然不知母妃的事跡,但若是母妃真是從現代來的,而她隻是對你講過而已,你便利用此處來迷惑本宮,送本宮回去?你有什麽本事送?」


    無痕看著她,忽然說了一句,「現代柳寒寺你可聽過?」


    秦陌芫身軀一顫,一臉的不可置信。


    她當然聽過,曾經她還親自去過柳寒寺上香祈福。


    看著她震驚的神情,無痕繼續道,「我曾是柳寒寺的高僧,但凡知道柳寒寺名聲的,都聽過寺裏有個方痕大師,曾在五十年前年前去世了。」


    秦陌芫雙腳一軟,身子靠在門上。


    她聽過。


    即便是五十年過去了,很多人都還聽過方痕大師的名號。


    無痕竟然是現代柳寒寺的方痕!


    無痕看著她,眸光輕斂,「當時我死後投胎到古代,仍舊一心向佛,幾十年前,我曾聽過白府的小姐生了一場大病後性子徹底大變,後來我曾親自去看過,也聽過一些。」


    說到這裏,他看向窗外,似在回憶,「之後洛妃跟著皇帝回到祁安城,我單獨見過她,也問過她。」


    他又轉頭看向秦陌芫,眸底有幾分深意,「不得不說,你比起洛妃,戒備心強了太多,性子也狠。」


    戒備心強?


    嗬!


    她自小在福利院長大,孤身一人走了過來,如何不堅強,不戒備?


    秦陌芫冷笑,「說了這麽多,無非就是讓本宮離開諸葛榕斕!」


    無痕冷冷睨著她,「隻要你離開諸葛榕斕,我會送你回現代,若你不想回,想要做這至高無上的太子之位,我也可以保你地位高貴,無人敢動。」


    秦陌芫邪肆冷笑,「無痕大師真是好大的口氣!」


    眉心微挑,唇畔噙著玩世不恭的笑意,「可本宮仍舊不懂無痕大師說的什麽?」


    她亦是傾身上前,好奇挑眉,「什麽是現代?什麽是時空?本宮為何聽的這麽糊塗?」


    無痕凝眉,臉色陰鬱。


    秦陌芫轉身,雙手附在門上,冷傲開口,「隻要本宮想要的,無人能替本宮抉擇!」


    開門而出,雙腳剛踏出房外時,丟下一句,「無痕大師還是繼續做好你的高僧吧,你也放心,本宮身為南戎太子,就這曾身份而言,對諸葛榕斕隻會更加的有幫助。」


    無痕凝著她離去的身影,眉心緊緊擰起。


    就在他怔神間,秦陌芫忽然轉身回來。


    她站在房外,目光平靜,氣息冰冷,「本宮想問無痕大師一句,世人皆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如今的無痕大師是佛還是魔?」


    無痕身軀微僵,看著她的神色變了幾許。


    秦陌芫神色卻是冷淡,「世人都說檀寒寺高僧無痕大師是世人的佛,但依本宮看來,卻是個佛中魔。」


    她轉身離開,輕飄的聲音揮盪而來,「希望無痕大師好好想想你當初踏入佛門時的初心是什麽。」


    無痕緊抿著唇,神色諱莫如深。


    *


    走到佛殿外,便看到迎麵而來的阡冶與無絕。


    秦陌芫心神一繃,本以為無絕會直接開口罵她。


    沒有!


    他徑直而來,一張滿是褶子的臉倒是很平和的笑了下。


    莫名的,秦陌芫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無絕大師瞪著她,「你那是什麽表情?」


    秦陌芫躲在諸葛榕斕身後,眨了眨雙眸,笑眯眯的,「崇拜你的表情呀。」


    無絕沒怒,倒是很傲嬌的撫著鬍鬚,笑了笑,「很好。」


    很好?


    秦陌芫想笑,卻忍著了。


    諸葛榕斕帶著秦陌芫離開檀寒寺。


    無絕跟在身後一直走到寺外。


    忽然,他叫住了秦陌芫,「秦陌芫,過來。」


    秦陌芫一頓,下意識躲在諸葛榕斕身後,戒備的凝著他。


    這老和尚又想打什麽鬼主意?


    諸葛榕斕寵溺一笑,將她帶到身前,「過去吧。」


    既然阡冶都如此說了,那她便過去吧。


    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剛走到無絕身前,便被老和尚一把抓住手腕。


    特麽的,又想揍她?


    秦陌芫剛要還手跳腳,掌心卻是一涼。


    低頭,郝然是一串佛珠,不過這串佛珠是純白色的。


    也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也不像玉。


    晶瑩剔透,入手清涼。


    疑惑間,隻聽無絕低聲道,「丫頭,收起它,日後若有難,出示此佛珠,隻要是三朝朝廷中人,就無人敢傷你。」


    這麽厲害?


    不對!


    無絕喊她丫頭?


    他竟然知道她是女子?


    震驚抬眸,對上無絕笑的和藹的神色,她微怔,「是阡冶告訴你的嗎?」


    無絕眸光輕閃,點了點頭,不過下一瞬卻是眼珠子一瞪,「你若是敢欺負我們阡冶,老衲絕不放過你!」


    秦陌芫收起白佛珠,對著無絕扮了個鬼臉,轉身走到阡冶身邊與他一同離開。


    無絕站在寺外,目光始終追隨著那兩道身影。


    看著他們漸漸走遠,眸底的欣慰愈發加深。


    其實他早已知道了秦陌芫的女兒身。


    那晚在禪院,夜裏他本想去問問她的傷勢,誰知剛推門便看到了她在為肩膀塗藥。


    那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與他一直作對的人竟是個女子。


    而他的阡冶喜歡的是個女子,並非男子。


    *


    走在路上,秦陌芫抬眸,笑眯眯的看著諸葛榕斕,「阡冶,我問你一件事。」


    男人大手牽著她的小手,垂眸寵溺挑唇,「你問。」


    秦陌芫看向前方的草叢,眸光輕斂,「這一生隻準你娶我一個女人,你能做到嗎?」


    她頓住腳步,抬眸定定的看著他。


    男人鳳眸落在她絕美的容顏上,緘默不語。


    氣氛凝滯,她的心懸了起來。


    似想起什麽,她取出那串佛珠,「我要用這串佛珠換你一句誓言,這一生一世,隻能有我一個女人。」


    可是,她的手都僵硬了,男人始終不發一言。


    心點點沉淪,她自嘲一笑,手裏的佛珠掉在地上。


    斂眸,抑住眸底所有情緒,「我知道了。」


    丟下一句,她轉身離開。


    原來終是她多情了。


    腰身驀然一緊,下一瞬,她便落入一睹溫熱的懷裏。


    諸葛榕斕低低笑出聲,笑意磁性好聽。


    「蠢女人。」


    秦陌芫眼眶一紅,轉身一拳打在他胸口上,怒吼道,「耍我好玩嗎?」


    男人低笑,將她再次拉入懷裏,「我說過,無論今生來世,我諸葛榕斕永遠隻有你一個女人。」


    她自他懷裏抬頭,眼眶微紅,質問道,「真的?」


    男人輕笑,「要我如何做你才會相信?」


    秦陌芫眉眼彎彎,「你發誓。」


    「好。」


    男人寵溺輕笑,做出指天發誓的動作,「我諸葛榕斕以諸葛皇族名義對天發誓,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隻有秦陌芫一個女人,若有違誓言,天打五雷……」


    纖白的小手捂住男人的薄唇,秦陌芫低斥道,「不準說了。」


    諸葛榕斕愉悅笑出聲,將她抱在懷裏,眉眼深處都是泛著寵溺的暖意。


    *


    今日是四王爺迎娶南戎禦史台主的嫡女回城之日。


    整個臨城熱鬧無比,馬車上,景泠月垂眸,紅蓋頭下,紅唇緊抿。


    周圍百姓都在訴說著四王爺,盡是傳入她的耳畔。


    太後嫉妒寵愛四王爺,隻要她能討好太後,就能在四王府有一席立足之地。


    如此一來,待他日諸葛辰風坐上皇位,她便是北涼的皇後。


    到了四王府外。


    諸葛辰風牽著紅綢,另一頭則是景泠月。


    兩人踏過火盆,喜婆在一旁喊著。


    在踏入前廳時,不知是誰將蘋果丟到地上。


    景泠月沒有看到,踩在上麵,驚呼一聲,朝著一側倒去。


    喜帕朝一側飛起,露出了她半張容顏。


    腰身一緊,耳畔傳來男人溫潤如玉的聲音,「有沒有傷著?」


    景泠月搖頭,「謝王爺,妾身無事。」


    眾人驚呼,因為她的喜帕掀起了半邊,露出了半張容顏。


    這在北涼是很不吉利的。


    景泠月臉色一慌,掃了眼周圍。


    發現許多人看著她的眼神都是嘲諷的,鄙夷的,看笑話的。


    目光所及,發現秦陌芫坐在側位,手指茶盞,矜貴無比。


    攥著紅綢的手驀然一緊,指節泛白。


    慕容芫!


    要不是慕容皇族,她景泠月豈能淪落到這個地步?


    眼前一暗,身側的男人將她的蓋頭遮下來,溫潤如玉的聲音再度傳來,「別怕,跟著本王做便好。」


    景泠月心頭驟然騰起暖意,還是滿滿的安定感。


    在她印象裏,自小到大,無人告訴她,讓她別怕。


    即便是父親都沒有。


    隻有諸葛辰風,他是第一個。


    景泠月微微點頭,小心的與他走進前廳。


    隻是蘋果一事,是玩鬧的小皇子貪玩,不慎打翻了果盤。


    皇帝隻是斥責了幾句便吩咐老嬤嬤將他帶下去。


    *


    秦陌芫走出四王府,回眸看著充滿喜氣的王府,心底卻是沉重萬分。


    古代的女子就是這般悲蒼。


    隻怕景泠月日後在北涼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掂了一壇酒,走在街上,一邊喝著,一邊看著天邊的月色。


    街道盡頭,一抹玲瓏身影立在那裏。


    俏臉秀麗,紅唇輕抿,黛眉水眸,在月色裏倒是極美的。


    秦陌芫捏了捏眉心,很是頭疼。


    她想要裝作沒有看到,轉身離開。


    但!


    「秦公子。」


    清麗的嗓音先一步傳來,女子笑顏如花的走到她身邊。


    秦陌芫輕咳一聲,淡笑道,「你怎麽在這裏?怎麽不在鳳城待著?」


    年小元幽怨的瞪著她,「秦公子就這麽不希望看到我嗎?」


    秦陌芫搖頭,幾不可微的後退兩步,「沒有。」


    年小元瞬間一笑,傾身逼近,笑眯眯的看著她,「我告訴秦公子一件事,我大哥要來臨城了。」


    年旻禾要來臨城?


    他不是鳳城知府嗎?


    擅自離開職位,不怕皇上怪罪嗎?


    她問道,「他為何會來臨城?」


    年小元笑的得意,「我大哥被榮升為戶部侍郎了,明日就到臨城上任了。」


    戶部侍郎?


    年旻禾是諸葛辰風的人,而楚知兒喜歡年旻禾。


    諸葛辰風不會看著自己的親表妹待在鳳城那個小地方。


    許是為了楚知兒著想,這才將年旻禾提拔上來,擔任戶部侍郎一職。


    手臂一緊,年小元湊了上來,抓著她,「秦公子,我肚子餓了,你帶我去吃飯好嗎?」


    她眨巴著水眸,楚楚可憐的望著她。


    秦陌芫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


    酒樓內,秦陌芫慵懶的坐在軟椅上,看著對麵的年小元,挑眉道,「吃吧。」


    年小元笑眯眯的,眉眼間都是滿足之意。


    雅間的門輕叩,秦陌芫疑惑挑眉,「進來。」


    房門打開,一抹白袍拾步而入。


    男人豐神俊朗,眉目星辰,薄薄的唇輕抿著。


    明淨自外麵關上房門。


    秦陌芫一怔,看著走來的阡冶。


    年小元更是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慌忙起身道,「草民參見二王爺。」


    諸葛榕斕擺手,「不必多禮。」


    秦陌芫掃了眼拘謹的年小元,眸色微深,一抹笑意縈繞唇角。


    放下酒罈,起身飛奔過去。


    在年小元的注視下,她直接挑起,像個八爪魚似的掛在諸葛榕斕身上。


    男人長臂一撈將她護住,垂眸寵溺笑看著她。


    秦陌芫笑眯眯抬頭,在他薄唇上落下一吻,「你怎麽來了?」


    諸葛榕斕眸光含笑,長臂將她攬在懷裏,轉身坐在軟椅上。


    指腹摩挲著她的麵頰,語氣溫柔,「回府裏沒看見你,便找來了。」


    年小元手裏的雞腿掉在地上,一臉錯愕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水眸震驚,不可置信。


    什麽情況?


    她一定是眼花了對不對?


    她一直愛慕的秦公子可是個玩世不恭,風流倜儻,矜貴俊美的少年郎。


    眼前這個猶如女人似的男人,一定不是秦公子!


    一定不是,不是……


    她端起一杯酒喝下去,被嗆的咳了幾聲。


    抬眸又看向對麵兩人,竟然發現他們在——擁吻!


    手裏的酒盞也摔在地上,年小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怎麽會?


    可是眼前的事實就是如此!


    她愛慕的秦公子竟然好男風?


    而且與她相愛的,還是北涼二王爺。


    年小元慌張起身,臉色蒼白到極致,腳步踉蹌的朝著雅間外走去。


    打開房門,風一樣的衝出去。


    明淨一臉疑惑,看了眼離開的年小元,雅間內驀然傳來男人清冷低沉的聲音,「明淨,暗中跟著她。」


    明淨瞭然,領命離去。


    秦陌芫靠在諸葛榕斕懷裏,微斂著眸,低嘆道,「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男人挑起她的下顎,鳳眸幽深,「若是不如此,對她才是更深的傷害。」


    秦陌芫抱著他的脖頸,低嘆道,「沒想到我的魅力還真不小。」


    男人捏著她的下顎,薄唇附在她唇畔上,灼熱的氣息噴薄,「你想說什麽?」


    他鳳眸幽深,裹著幾許興味和警告。


    秦陌芫撲在他懷裏笑出聲。


    *


    夜色濃鬱,透著幾許微涼。


    景泠月坐在軟榻上,頭頂蓋頭,雙手緊張的攥在一起。


    外麵傳來腳步聲,沉穩有力,讓她心安。


    房門推開,有喜婆的聲音,丫鬟的聲音。


    但她卻清晰的聽到了諸葛辰風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走得近了,男人身上好聞的氣息席捲而來,令她沉醉。


    喜婆言語了一番,諸葛辰風拿起稱杆。


    伸手,稱杆緩緩挑起她的紅蓋頭。


    此時,外麵驟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阿六衝了進來,臉色驚慌。


    在看到眼前一幕時,他猛地頓住腳步,便要退出去。


    諸葛辰風俊容微變,沉聲道,「有何事?」


    景泠月麵容一僵,雙手緊緊攥著,微斂的眸光遮掩著對阿六的厭惡。


    阿六腳步一頓,低聲道,「四爺,年小姐不見了。」


    年小元不見了?


    景泠月冷笑,最好死了才好!


    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來了。


    原本跳到一半蓋頭的稱杆被丟在地上,蓋頭垂落,再次遮掩了她的視線。


    隻聽諸葛辰風沉聲低喝,「立刻派人出去尋找。」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疾步離開,不做一絲停留。


    周圍瞬間沉寂,驚的出氣。


    喜婆和丫鬟大氣不敢出一聲,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景泠月閉著雙眸,渾身的怒氣肆意。


    又是年小元!


    這個賤蹄子!


    「混蛋!」


    她忽然怒吼,雙手扯下蓋頭扔在地上,原本美艷的容顏這一刻愈發的猙獰。


    喜婆慌忙出聲,「王妃,這蓋頭可是要等王爺回來掀開的呀。」


    景泠月眸色一冷,瞪向喜婆。


    撞上女人陰霾的目光,喜婆身子瑟縮,頓時不吭氣了。


    景泠月起身,一步一晃的走向喜婆。


    彎腰,捂住攥住她的衣襟,咬牙切齒,「你是在嘲笑本王妃嗎?」


    喜婆身子一顫,搖頭,「老奴沒有。」


    景泠月一巴掌狠狠扇過去,冷眼看著喜婆倒在地上,嘴角吐著鮮血。


    她站起身,拍了拍雙手,冷厲道,「都滾出去!」


    喜婆哆嗦著,捂著臉和丫鬟們一起退了出去。


    景泠月恨恨的瞪著窗外,發瘋一樣的走到桌子旁,雙臂一揮,將桌上的果盤盡數搭在地上。


    磁碟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瓜果滾落一地,狼狽,淩亂。


    「年小元,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


    夜色清涼,泛著寒意。


    一抹身影踉蹌的走到城外,腳步踉蹌的踩在碎石路上。


    忽然腳底一絆,整個人摔倒在地,膝蓋磨破,很痛。


    但她卻仿佛不感覺到痛,踉蹌的起身,繼續前行。


    錯了,一切都錯了。


    怎麽可能?


    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愛了近一年的人竟然是個好男風的!


    那個在自己心裏猶如英雄一般的人物瞬間崩塌。


    走了幾步,再次跌倒,她沒有起來,隻是抬頭悲蒼的看著夜幕。


    「為什麽?!」


    年小元氣的嘶吼,淚水劃過雙眸。


    雙手撐在地上,狠狠攥著一把石子。


    尖銳的石頭刺破了掌心,卻絲毫不覺得痛意。


    「啊——」


    她吼叫一聲,將手中的石子砸了出去。


    可,石子全部砸在遠處一個男人身上。


    年小元錯愕抬眸,震驚的看著對麵的男人。


    一襲紅色喜袍,紅衣似火,俊美如斯,溫潤如玉。


    竟然是新婚的諸葛辰風!


    他怎麽會來?


    而且她全部將石子砸在了他身上!


    不敢去想後果,她快速起身,沒命似的朝著城內跑回去。


    可是,剛跑了兩步,眼前一暗,隨即一抹紅色撞進眸底。


    年小元驚的後退,臉色有些發白。


    眼眶紅腫,紅唇輕抿,衣裙單薄,玲瓏的身軀看起來贏弱不堪。


    諸葛辰風鳳眸晦暗,冰冷的聲音自薄唇溢出,「你怎麽了?」


    男人傾身上前,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更是讓她心神慌亂。


    她猛地搖頭,方才所有的難受煙消雲散,隻有對眼前男人的恐懼。


    「我沒事。」


    說完她越過他,快速離開。


    但!


    手臂一緊,男人俊容暗沉,冷冷睨著她,「不要在本王麵前鬧小孩子脾氣!」


    他生氣了。


    年小元身軀微顫,快速站好,「是。」


    說完,低著頭,眼眶又是一紅。


    委屈極了!


    前一刻知道自己喜歡的男子喜歡別人,還是個男人。


    這一刻又被凶!


    她怎麽那麽倒黴?


    諸葛辰風捏了捏眉心,大手一撈將她大橫抱在懷裏,朝著城內而去。


    忽然的淩空讓年小元驚懼叫出聲,「放我下來,你要做什麽?」


    「閉嘴!」


    諸葛辰風眉心緊擰,冷冷的瞪了眼她。


    年小元一慫,頓時不吭氣了。


    一直回到四王府,諸葛辰風抱到庭院,丟進寢室。


    年小元結結實實的倒在軟榻上,嚇的跳起來站在一側。


    抬眸謹慎的看著諸葛辰風,渾身顫抖,一雙楚楚可憐的水眸滿是戒備。


    還有倔強,不服輸!


    這丫頭,真是和年旻禾的性子大不相同。


    諸葛辰風冷聲吩咐,「阿六,好好看著她,等明日年旻禾來了將她送回去!」


    阿六領命,轉身離開。


    諸葛辰風轉身離去,年小元剛鬆了口氣,誰知男人又返了回來。


    下顎一重,她被迫抬頭,撞進男人漆黑的眉眼。


    「四王爺,你,你要做什麽?」


    諸葛辰風眸色微眯,一瞬不瞬的凝著她,「你今晚為何哭?」


    年小元臉色微變,眼神飄忽看向別處。


    男人逼近,聲音冰冷,「說。」


    年小元渾身一顫,眨了眨雙眸,「想我大哥了,所以哭。」


    諸葛辰風冷然嗤笑,指腹摩挲著她的紅腫的眼眶,「哭的倒像個小花貓。」


    灼熱的氣息噴薄在麵頰上,年小元隻覺得臉色驀然一紅。


    她慌忙後退,後背卻撞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諸葛辰風眸色微暗,單手負後轉身離開。


    房門關上,室內一片昏暗。


    年小元緩緩蹲在地上,雙臂抱住膝蓋,將頭埋在臂彎裏。


    低低的哭聲囈語著,心裏仍是難受極了。


    阿六守在外麵,聽著裏麵的哭聲,眸底有些複雜。


    *


    天愈發黑沉,書房內燭光搖曳。


    諸葛辰風站在窗杵前,看著窗外的夜色,眉心微凝。


    半晌,男人聲音沉沉道,「來人。」


    侍衛走來,恭敬的候在一旁,「王爺有何吩咐?」


    諸葛辰風斂眸,復而抬眸,目光看向遠處,「王妃睡下了?」


    侍衛恭聲道,「回王爺,王妃還未睡下。」


    男人薄唇冷勾,眸色深寒,望著遠處的眸底晦暗難懂。


    「命人給王妃送些夜宵。」


    侍衛領命。


    *


    翌日,秦陌芫將父皇寫給他的那封書信偷偷放在諸葛榕斕的書房櫃裏。


    剛一開門便看到迎麵而來的諸葛榕斕。


    男人見到她時,俊容泛著寵溺的笑意,大手一撈將她拉入懷裏,「做什麽?」


    秦陌芫揚眉淡笑,「給你個驚喜。」


    諸葛榕斕輕笑,「帶你去個好地方。」


    秦陌芫好奇的看著她,雙手揪著他的雲袖,撒嬌道,「去哪裏?」


    男人鳳眸含著笑意,將她抱起飛身而起,「去了你便知道。」


    當來到滿是鮮花爛漫的山上時,秦陌芫驚艷了。


    漫山花開,天空湛藍,她躺在花間,眉眼彎彎的看著天上的雲彩。


    真的是美極了。


    諸葛榕斕坐在她身側,指腹摩挲著她的側顏,「喜歡嗎?」


    秦陌芫靠在他肩上,唇角噙著笑意,「喜歡。」


    在現代根本看不到這種景色。


    翻了個身,手肘撐在他身上,掌心撐著下顎,笑眯眯的,「阡冶,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喜歡的人並非是我,你會怎麽做?」


    諸葛榕斕俊眉微攏,指尖捏著她的下顎,磁性低醇的嗓音傾斜而出,「此話何意?」


    秦陌芫斂眸,斂去眸底的異色。


    她抬眸,眸底再次暈染了笑意,「如果有一天我身體裏換成了另一個人,你還會愛嗎?」


    下顎驀然一緊,男人低頭,眸色微眯,「秦陌芫,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這男人要不要這麽聰明?


    她笑的無害,搖頭,「沒有,隻是想看下你對我有多忠誠。」


    男人嗤然一笑,拽著他的手腕一翻。


    天旋地轉間,她的後背撞在地上,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心神一顫。


    諸葛榕斕深深凝著她,聲線如同天上的雲彩,清冷中令人安定。


    他說,「不論你是誰,變成誰,我都不會將你認錯。」


    言罷,男人低頭,薄唇附在她唇上,輾轉反側。


    秦陌芫閉上雙眸,眸底泛著笑意。


    *


    城外山澗,諸葛榕斕抱著秦陌芫飛身上馬。


    她靠在諸葛榕斕懷裏,笑顏如花。


    男人長臂攬著她,剛要牽著韁繩,目光所及,看到地上一塊玉佩。


    掌心凝聚內力,玉佩便落入掌心。


    男人俊眉微攏,指腹摩挲著上麵的紋路,在看到上麵雕刻的雪蓮時,鳳眸一暗。


    這玉佩為何會在她身上?


    秦陌芫望著前方,不見他趕路,疑惑道,「怎麽了?」


    男人收起玉佩,眸色複雜的凝著她的背影,低沉道,「無事。」


    夜幕漆黑,兩人很快到了城內。


    諸葛榕斕將她送回房內,看著她走進去,忽然上前自身後擁住她。


    男人將下顎擱置在她肩上,低沉磁性的嗓音傾瀉而來,「芫兒,你可有事瞞著我嗎?」


    秦陌芫疑惑蹙眉,忽然想起錦盒的事來。


    不過錦盒她放起來了,明日她去取回來,到時親自拿到他眼前,給他一個驚喜。


    神秘一笑,她搖頭,「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


    轉身,雙手推開他,彎頭一笑,「我累了,先休息了。」


    男人輕笑點頭,看著她走進房內,關上房門。


    夜色沉寂中,男人的鳳眸漸漸暗淡,暈染了一層涼意。


    看著掌心的玉佩,薄唇抿的愈發的緊。


    諸葛榕斕回到書房,站在窗杵邊,望著外麵的月色,沉聲道,「明淨。」


    明淨走了進來,躬身道,「爺有何吩咐?」


    諸葛榕斕鳳眸輕斂,撿起木架上的披風,白袍輕盪間走出書房,「與本王去趟梅姨那裏。」


    *


    夜幕深黑,一抹身影悄然進了王府。


    身披黑色風衣,背影欣長。


    趁無人,黑影閃進書房,待在裏麵。


    黑影看著裏麵的書架,目光冰冷,四下望著。


    半晌,黑影從書架上取下一封信函,沉著月色閃身出了窗杵。


    一路飛向城外,看著前方的男人,黑影走過去,「你怎麽在這裏?」


    男人轉身,目光深凝的落在黑影手裏的信封上,「你就不怕他知道了?」


    黑影冷笑,五指緊緊攥著信函,「我必須這麽做。」


    男人斂眸,目光深邃的望著遠處,「隻要你願意的,便去做吧,出了任何事,我幫你擔著。」


    黑影眼睫一顫,走上前站在他麵前,軟了氣勢,「二叔,謝謝你。」


    男人輕笑,大手在黑影肩膀拍了拍,「你也等了這麽多年了,結局不該如此,放手去做吧。」


    黑影揚唇一笑,「謝謝二叔。」


    *


    翌日,秦陌芫便被諸葛榕斕帶走。


    她一臉迷茫,「我們要去哪裏?」


    男人斂眸輕笑,將她攬在懷裏,望著遠處,「浮冶閣。」


    什麽?


    浮冶閣?


    她確定沒聽錯?


    兩人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是明淨與清風。


    她仰頭,笑眯眯的看著諸葛榕斕,「你帶我去浮冶閣,就不怕我泄密,讓別人滅了你的浮冶閣?」


    男人眸色微斂,笑看著她,「隻要你想,將整個浮冶閣交到你手上有如何?」


    心神一顫,秦陌芫隻覺得心裏滿滿的甜蜜。


    這段時間的幸福讓她感覺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靠在他懷裏,看著兩邊的景物,唇角泛著點點笑意。


    到了浮冶閣已是下午,餘昏傾灑在天邊,像是血色一樣染紅了整個浮冶閣。


    轉了一圈,秦陌芫才發現,浮冶閣並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裏麵的人都是一襲白衣,披著白色披風,帶著風帽。


    整個浮冶閣都泛著清冷寒涼的氣息。


    那氣息就像是她第一次在鳳城城外看到阡冶時,他身上所屬的氣息。


    站在浮冶閣的閣樓之上,下方站滿了浮冶閣的人。


    他們單膝跪地,雙手拱在身前,齊聲恭敬道,「屬下參見閣主,參見閣主夫人。」


    閣主夫人?


    這震撼的場麵讓她由心震然。


    卻是意識到什麽,側眸看向諸葛榕斕,危險眯眸,「他們都知道我是女的?」


    男人卻是寵溺一笑,將她攬在懷裏,「隻要是浮冶閣的人都知曉你是女子。」


    靠!


    合著就她一人像個小醜似的演著?


    看著眼前的陣仗,秦陌芫心頭微澀。


    阡冶的所有秘密她都知道,可她的秘密,他卻絲毫不知。


    她想過告訴他,她真正的身世,卻不知如何開口。


    轉身,雙臂攬上男人的脖頸。


    男人手臂輕揮,浮冶閣的人瞬間不見了蹤影。


    指腹摩挲著她的側顏,薄唇噙著笑意,「怎麽了?」


    秦陌芫水眸璀亮,一瞬不瞬的凝著他,「榕斕,後天我要回南戎了,後日晌午在城外,我告訴你一件事。」


    男人鳳眸輕閃,眸底深色猶如深潭,一望無際,「好。」


    她笑眯眯揚眉,踮起腳尖,唇畔附在他唇上。


    *


    這幾日是秦陌芫過的最快樂的時光。


    從穿越到這裏,從未這般舒心過。


    從浮冶閣離開時,遠處一個女子騎著高頭大馬迎麵而來。


    在經過他們時,拉住韁繩,目光在秦陌芫臉上凝了幾許。


    她看向諸葛榕斕,原本冰冷的絕美容顏泛起一絲笑意,「榕斕。」


    男人頷首,聲音低沉清冽,「你的傷勢如何了?」


    女子搖頭,「已無大礙。」


    明淨跟在他們身後,雙手拱在身前,恭敬道,「屬下參見副閣主。」


    女子擺手,「不必多禮。」


    秦陌芫凝眉,原來她是副閣主?


    隻是,叫阡冶榕斕,不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是如此的——親昵!


    對,就是親昵!


    女子眉目一揚,再度看向秦陌芫,似笑非笑道,「這位就是南戎太子吧?」


    秦陌芫頷首,語氣清冷,回了一句,「正是。」


    女子騎馬上前,水眸晶亮,麵容絕美,透著一絲英氣的美,「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麵。」


    不然呢?


    她可從未見過這個女人。


    秦陌芫痞氣挑眉,「自然是第一次見。」


    女子笑的有些莫測,再次看向諸葛榕斕,黛眉微凝,「榕斕,你這麽做真的好嗎?」


    話剛落,男人沉聲低斥,「若無事,你就待在浮冶閣不要外出。」


    女子冷哼了一聲,也不惱,聽話點頭,「就知道榕斕還是關心我的。」


    言罷,她駕馬進了浮冶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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