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沉,秦陌芫飛身落進漆黑的庭院裏。


    穿過水榭,來到另一處庭院外,看著忽然從遠處而來的人,躲在暗處。


    待那人走近了,她驀然上前,匕首橫在他脖頸。


    當侍衛看到近在咫尺的容顏時,臉色驟然一變。


    他剛要驚呼,脖頸卻是一痛,想要說話,卻已然說不出聲。


    秦陌芫附在他耳邊,冷然一笑,「怪就怪你跟錯了主子!」


    將他拖到暗處,褪去他身上的外袍披上。


    *


    庭院內,燭光搖曳,男人身形修長,站在靈牌前。


    這裏的靈牌皆是笙氏夫婦與笙箏。


    男人垂在身側的雙手微緊,低著頭,眸底的落寞與蒼涼即便是昏暗的燭火也遮掩不住。


    他端起桌上的酒水,在前方的三個酒盞裏倒上了酒水。


    自己端起一杯,對著靈牌微微一揚,「爹,娘,箏兒,我很想你們。」


    男人斂眸,輕闔眉眼,將眸底的落寞與蒼涼一併湮滅。


    仰起頭,將酒盞裏的酒水一飲而盡。


    放下酒盞,笙帡負手而立,似在平息自己的情緒。


    半晌,他冷聲開口,「常柯。」


    外麵傳來一聲極沉的腳步聲,走向了廳內。


    來人立在他身後,等著他的吩咐。


    笙帡斂眸,看著三位靈牌上的字,語氣裏暈染了沉痛,「常柯,他們會不會在天上看著本將?」


    「會——」


    清冷的聲音,冰冷的語氣,嗜血的寒意!


    當笙帡反應過來之時,後心已然被一把匕首狠狠刺入。


    他踉蹌著腳步靠在身後的靈位桌旁,傷口處不停的留著血液。


    男人臉色蒼白,震驚的看著站在眼前的人。


    竟是慕容芫!


    「你怎麽會出來?」


    皇宮那麽森嚴,慕容燕璃的人也不是廢物,怎麽會輕易被一個沒有輕功內力的人逃出來?


    秦陌芫拾步上前,周身縈繞著凜冽的殺意,「真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慕容芫?」


    男人掌心凝聚著內力,攻擊而來。


    秦陌芫閃身避開,五指凝聚著濃厚殺意,驟然逼近,狠狠掐住笙帡的脖子。


    另一手繞過他的手臂,抓住刺入他後心的匕首,猛一用力!


    匕首驟然全部刺入,笙帡一口血吐了出來。


    掐著他的掌心用了力道,她傾身逼近,與他視線齊平。


    唇畔一挑,噙著冷佞弧度,「痛嗎?可是梓墨比你痛一千倍!」


    「慕容……芫!」笙帡費力說出三個字,嘴裏的血溢的愈發的多。


    他伸出手,緊緊攥著她的手臂。


    秦陌芫鬆開他,將他麵朝靈牌。


    手掌壓著他的後頸,低頭冷笑,「你看看你的家人,讓你爹娘,讓笙箏好好看看,你是如何被我殺死的!正好我殺了你,你們一家人可以到陰曹地府見麵了!」


    掌心凝聚著內力,在他後腦狠戾一拍!


    笙帡渾身一顫,黑眸中溢出了血淚。


    他顫抖的伸出手,抓住了近在眼前的靈牌。


    秦陌芫退後,冷漠看著他倒在地上,手裏抱著笙箏的牌位。


    男人看著手裏的牌位,沁滿鮮血的薄唇竟然有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他看向上方,似乎看到了笙箏再對他招手,「大哥……」


    「箏兒……」


    笙帡緊緊攥著牌位,另一手朝著上方緩緩伸去,像是要抓住她的手。


    可手還未伸出,便徹底失去了力道,沒了聲息。


    秦陌芫後退幾步,靠在冰冷的門板上,雙眸微閉。


    沉了口氣,轉身離開。


    但,身形一轉,便看到廳外長身玉立的韓九忱!


    男人一襲暗玄色墨袍,負手而立,眉目深黑的看著她。


    秦陌芫臉色一變,原本冰冷寒徹的氣息陡然間變的嗜血寒沉。


    驟然衝過去,揪住他的衣襟,沉聲嘶吼,「你為什麽要殺白梓墨?!」


    她恨恨的瞪著韓九忱,「你早就和慕容燕璃串聯好了,將我帶進皇宮,引白梓墨出現,本來打算利用白梓墨讓我去北涼做質子,沒想到會遇到白峰崖前來,白梓墨救走我破壞了你的計劃,你就殺了他!」


    韓九忱俊眉緊攏,垂眸睨著她,沒有絲毫戾氣,有的隻是平靜。


    他說,「你不也是因為白峰崖要去北涼做質子嗎?」


    秦陌芫臉色冰冷,眸底的猩紅,緊攥著他衣襟的手骨骼作響。


    男人垂目,聲音低沉,「白梓墨必須死,他不死,你就要死。」


    秦陌芫怒吼,「我寧願死的那個人是我!」


    男人卻是嘲諷冷笑,「你死?你若是死了,你父皇的仇誰來報?你若是死了,諸葛榕斕去愛誰?你若是死了,北涼和南戎將會有永無休止的戰爭!」


    愛?


    諸葛榕斕不愛她。


    而她,早已不愛諸葛榕斕了!


    韓九忱掰開她的手,黑眸緊緊鎖著她,「所以白梓墨必須死,那天除了我在皇宮外,還有慕容燕璃的人,如果我不射箭,會有更多的人在暗處射箭,到時你們兩個都逃不出去。」


    「韓九忱,你真卑鄙!」


    甩開男人的禁錮,抽出腰間軟體,朝著他的身上刺過去。


    她以為他會避開,會反擊。


    沒有!


    長劍刺穿他的胸口,鮮血噴濺,男人臉色也瞬間蒼白。


    秦陌芫有一瞬的震然,錯愕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韓九忱蒼白的薄唇噙著一抹笑意,「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永遠不會傷你,也不會害你。」


    她冷笑,抓著劍柄的手有車薄顫,「不會害我?難道我去北涼做質子不是你和慕容燕璃的主意?」


    男人垂目,眸底盪著苦澀笑意,「是我的主意,但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他抬眸,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隻有在北涼你才是安全的,即便諸葛榕斕失憶,他依舊不會傷你。」


    秦陌芫隻覺得諷刺,覺得可笑。


    她鬆開手,雙手垂在兩側緊攥。


    冷冷一笑,「你不是他,你如何懂?」


    韓九忱淡淡一笑,俊容難掩蒼白,「但我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和想法,不是嗎?」


    「那隻是你的想法!」


    秦陌芫冷冷回絕,眉眼冰冷,「你將我送到北涼,好讓慕容燕璃無後顧之憂的坐著南戎的皇帝,而你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北侯爺,可以隨性的活著了。」


    她沒有忘記韓九忱曾經告訴他,做這一切,不過是想活著。


    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韓九忱步子踉蹌了幾步,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垂目看著胸口刺穿的長劍,低喃了一句,「你這女人,心真夠狠的。」


    狠嗎?


    若是狠,她何苦淪落至此?


    韓九忱搖頭,抬眸看著她,「我知道你想救出白峰崖,然後在去往北涼的路上逃離,我能想的出來,你以為慕容燕璃會想不出來?」


    秦陌芫眉心緊擰,唇畔緊抿,沒有言語。


    隻是,周身的氣息寒了幾分,心底亦是騰起一絲疑惑。


    男人輕笑,看向遠處,而那裏則是皇宮的房外,「不知你還記得童豆豆嗎?」


    童豆豆……


    秦陌芫心頭一凜,聲音一沉「你們將他怎麽了?」


    他是跟著白梓墨的,怎會落在慕容燕璃手裏?


    韓九忱看著她,一字一句,聲音很輕,「慕容燕璃抓了童豆豆,他不怕你跑,你若趕跑,他就將童豆豆掛在城牆外,每日鞭打,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若是乖乖去北涼,安分待著,他便不會對童豆豆下手。」


    韓九忱認真看著她,「同樣,有我在,絕不會讓童豆豆出事。」


    秦陌芫諷笑,眸底的陰霾愈發的濃鬱,「所以你們就是讓我去了北涼,這南戎便是你們的天下了?」


    男人俊眉緊攏,看著她的目光帶了複雜,「秦陌芫,你不該被捲入這場權謀的紛爭,隻有諸葛榕斕身邊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秦陌芫心頭凜然,掌心凝聚了內力衝過去。


    可還未接近,便被四周而來的黑衣人攔在外麵。


    其中一人快速點了韓九忱的穴位,為他止血。


    秦陌芫緊攥著雙手,目光冷冷凝著被黑衣人護著的男人。


    男人眉眼輕抬,眸色漆黑,眸底的情緒濃黑到無人能看懂。


    他說,「你若想童豆豆安好,就乖乖去北涼,若想白峰崖安然在外麵活著,就別回南戎了。」


    秦陌芫聲音沉寒,氣的身軀薄顫,「若我非要留下,你又能如何?」


    男人薄唇輕啟,一字一句落入她耳畔,「你執意如此,見到的便是童豆豆與白峰崖的屍體,白梓墨為你而死,你難道還要他的父親也因你而死嗎?」


    「韓九忱,我最後悔的就是相信你,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你!」


    男人低頭,眉眼深處泛著不明其意的笑意。


    他搖頭輕嘆,「你當初說過的話自己都忘了嗎?這世上誰都不可信,你隻信你自己,如今為何要信我?」


    秦陌芫眼睫一顫,唇畔死死抿著。


    是啊,曾經在風城外的客棧,這句話是她親口說的。


    可如今呢?


    她卻被自己這句話狠狠打臉!


    原來一個人為了活著,為了一切,可以隱藏的這麽深。


    韓九忱轉身離開,臨走時丟下一句,「將這裏收拾幹淨。」


    手下人領命。


    男人腳步微頓,聲音低沉,「秦陌芫,這一劍權當是我還你的,希望你日後真的長記性,不要再相信任何人。」


    言罷,他袖袍一甩,三個煙花信落在她手裏,「這是我最後送你的禮物,日後你保重,我會幫你護住童豆豆與白峰崖。」


    秦陌芫緊緊攥著手裏的東西,眸色凜冽。


    她怎會聽不出韓九忱話裏的意思,用白峰崖與童豆豆的性命威脅她安分的待在北涼!


    轉身,看向被黑衣人收拾的笙帡,垂眸,掃了眼袖袍下被自己掌心握住的腰牌。


    唇角冷冷一挑,利用她,若她不反擊,怎麽對得起禮尚往來四個字?


    沒錯,方才在靠近韓九忱時,趁機偷了他的腰牌。


    *


    天色漸晚,守在寢殿外的禁衛打了個哈欠,裏麵驀然傳出一聲輕響。


    兩個禁衛一驚,快速推開房門跑進去。


    室內,秦陌芫抱著錦被坐在床榻下,身上隻著寢衣,睡眼朦朧。


    這副模樣,顯然是睡死了從榻上滾下來了。


    兩個禁衛嘲諷了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寢殿門關上,秦陌芫扔掉錦被,冷笑的走到軟椅前坐下。


    掂起茶壺在茶盞裏到了一杯。


    指腹把玩著茶盞,雙眸興味的看向窗外。


    明早可就有好戲看了。


    *


    晨曦光亮,映在整個祁安城的上方。


    一清早的,祁安城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大將軍笙帡被人殺了,死在自己府邸,兇手是誰不清楚。


    將軍府外,禁衛軍把守,百姓們紛紛躲開,不敢靠前一步。


    慕容燕璃走下龍攆,臉色陰冷,步伐沉穩的走進去。


    在他身後是朝中的眾位大臣,為首的便是侯爺韓九忱。


    一走進後庭的廳堂裏,一股濃鬱的血腥味便傳了出來。


    眾人目光所及,笙帡躺在靈牌前,後背傷口的血早已凝固,卻並未見任何兇器。


    韓九忱跟著走進來,在看到地上的笙帡時,眸色陡然一沉。


    慕容燕璃周身氣息寒沉陰冷,怒喝道,「查,究竟是誰幹的!」


    禁衛軍領命。


    兩人將笙帡的屍體抬起來,常柯陡然上前蹲在笙帡的屍體旁,抬頭看嚮慕容燕璃,「皇上,笙將軍手裏有東西。」


    韓九忱眸色愈發的黑沉,在看到笙帡掌心露出一角的腰牌時,下意識掃了眼自己身側。


    那裏,空空如也!


    眉眼輕斂,想起昨夜秦陌芫逼近他,單手攥著他衣襟的場景。


    他竟然被這個女人算計了。


    這女人,還真是不吃一點虧。


    想必也是她趁昨晚他的人離開後又去動了笙帡的屍體。


    這點他還真是沒有防她。


    能夠在皇宮來去自如,能夠撇開慕容燕璃的眼線,看來這女人有了內力。


    可想而知,這內力是誰贈與她的。


    除了白梓墨還能有誰?


    這個男人還真是為了秦陌芫,連自己最後一絲的價值都用上了。


    慕容燕璃負手而立,垂眸冷聲,「取出來。」


    常柯領命,掰開笙帡的掌心取出腰牌。


    他將腰牌雙手遞給慕容燕璃,抬眸複雜的掃了眼立於身後的韓九忱。


    慕容燕璃臉色陰冷,拿起腰牌,轉身砸在韓九忱身上,聲線寒沉,「怎麽回事?」


    一雙陰邪的黑眸裹著怒意瞪著他,等著他的解釋。


    隨即,男人擺手,「韓九忱留下,其餘的都退下。」


    大臣們不敢不從命,聽話的都退了出去。


    一時間,前廳裏就剩下韓九忱與慕容燕璃,還有早已死透的笙帡。


    慕容燕璃指著笙帡,黑眸怒意的瞪著他,「誰幹的?」


    韓九忱一撩前袍跪在地上,雙手拱在身前,眉眼輕抬,一瞬不瞬的看著皇帝,「皇上,臣沒有殺笙將軍,皇上會信臣嗎?」


    慕容燕璃眉心緊擰,指著笙帡的手臂有些薄顫,顯然是氣的,「證據在哪?笙帡已死,原本沒有任何人知道是誰殺的,偏偏他手裏攥著的是你腰牌,朕信你,朝堂的所有大臣會相信嗎?」


    韓九忱眉目低斂,卻是淡然一笑,「隻要皇上信,臣便無懼。」


    慕容燕璃蹙眉,負手而立,「你是什麽人朕清楚,有人想要偷走你的腰牌並非易事,除非是你親近之人,令你不設防的人,你可知那人是誰?」


    說話間,他的目光緊緊鎖著韓九忱的神色,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異樣。


    可是沒有!


    男人始終是淡然的,沉穩的,不見任何慌張。


    他抬頭,平靜道,「臣或許知道了。」


    慕容燕璃冷冷蹙眉,沉聲低斥了一句,「說!」


    他低低一笑,笑意裏多少有些放蕩不羈的意味,「許是慕容襄戊的忠臣幹的,昨晚臣又去喝了花酒,也許是那些女人偷走了臣的腰牌,被慕容襄戊的人收買,殺了笙帡,嫁禍給臣。」


    慕容燕璃臉色甚是難看,抬手直直指著韓九忱,竟一時間有些不知說什麽。


    最終,他硬生生憋了一句,「日後再讓朕聽見你去喝花酒,罰你在府裏禁閉一個月!」


    韓九忱領命,恭敬道,「臣遵旨。」


    慕容燕璃拂袖離開,在走到門外時,眉眼微垂,低沉道,「將笙帡厚葬,笙帡之事既然是你惹出來的,就有你解決掉,別讓朝堂眾人詬病。」


    無論如何,他都是笙箏最愛的大哥。


    韓九忱站起身,雙手拱在身前,恭敬道,「臣遵旨。」


    皇帝離開,韓九忱拂袖,轉身看向地上的笙帡,黑眸冷沉。


    他知曉這一番說辭以慕容燕璃的性子必然不會全信。


    如今慕容燕璃正是需要有人幫他穩住局勢,對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勾唇冷笑,秦陌芫這個女人這長計謀用的還真是個地方。


    直接讓慕容燕璃懷疑他,防備他。


    *


    臨走時,秦陌芫去看了童豆豆與白峰崖。


    她將兩枚信號花交給白峰崖,告訴他,緊要關頭放煙花,可保命。


    亦是告訴童豆豆,讓他好好拿著,莫要讓別人看到。


    庭院淒涼,童豆豆抓著她的手,抬眸看著她,一雙晶亮的瞳眸裏泛著好奇,「芫哥哥,你知道白大哥在哪裏嗎?」


    秦陌芫心頭顫痛,她蹲下身,雙手抓著童豆豆的瘦小的雙臂,「白大哥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他不方便帶你去,可能需要很久才能回來,你乖乖待在這裏不要惹事,等著芫哥哥帶你離開,好嗎?」


    童豆豆聽話點頭,「我知道了。」


    秦陌芫淡笑,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頰。


    以往那個冷漠,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小孩子變了,有了孩童的天真和快樂。


    可這一切又要即將消失。


    如今她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必須想辦法救出童豆豆他們。


    冷尋他們不可信。


    這信號花是韓劇沉給她的,說不定蓮濘樓是韓九忱的。


    若想帶走童豆豆,保住白峰崖,隻能靠她自己。


    告別了童豆豆,秦陌芫離開。


    走到宮殿外,看著長身玉立的韓九忱,她移開視線,冷漠離開。


    男人跟在她身側,低沉的聲音毫無一絲責怪,「你利用了我,也算是平等了。」


    平等?


    就在他出手殺了白梓墨那一刻,他便是她這一世都想殺死的人。


    手臂驀然一緊,男人袖袍在她麵容前劃過,黑眸深沉,「白峰崖已經被送到宮外了,會與你一同離開祁安城,到時分別。」


    秦陌芫掙開他的禁錮,冷厲如斯的睨著他,問了一句,「蓮濘樓是不是你的?」


    男人不意他會問這個,愣了一瞬忽然輕笑,「若我說不是,你信嗎?」


    秦陌芫冷漠轉身,譏諷輕蔑的聲線砸了過去,「如果可以,我真想親手將你碎屍萬段!」


    垂在袖袍兩邊的雙手緊緊攥著,眸底的恨意昭然若現。


    韓九忱跟在她身後,低聲道了一句,「想殺我的人太多,不差你一個。」


    *


    今日的天很是陰沉,亦如她的心情。


    與童豆豆告別,她便被一群禁衛押著走到皇城外。


    騎在高頭大馬上,在她的兩側都是禁衛軍。


    秦陌芫緊緊攥著韁繩,忽然發現手臂無力,那力道隻能攥著韁繩不讓自己摔下去。


    怎麽回事?


    難道是——韓九忱?!


    腦海裏瞬間閃過方才在宮裏,他袖袍在她眼前劃過。


    莫非是他在袖袍裏動了手腳?


    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身後,直接撞進韓九忱深沉泛著笑意的黑眸。


    男人薄唇微動,無聲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他說,「我知道你懂唇語。」


    第二句,他說,「在你到達北涼之時,藥效便會散去。」


    狠狠咬牙,她轉頭冷冷看向前方。


    韓九忱不放心她!


    慕容燕璃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慕容芫,朕會祈禱你在北涼活的痛苦一些。」


    他也已經給北涼的人打了招呼,好好對她!


    那人想必比他更想讓慕容芫死!


    秦陌芫緊攥著韁繩,直接無視慕容燕璃的得意嘲笑。


    馬蹄聲響徹,漸漸離開城內,朝著城外而去。


    秦陌芫回頭,看著祁安城的城樓,那一眼,仿佛在城樓上看到了父皇。


    一襲明黃色龍袍,慈愛的笑著,對著她招手。


    上次一別,她再也沒有機會看到父皇對她笑了。


    轉身看向前方,單手護著腰間的依舊綁著的罈子,聲音很低,「梓墨,我們一起離開。」


    *


    當明淨他們找到秦陌芫時,她剛出了祁安城。


    祁安城發生的事他全聽說了。


    慕容燕璃坐上皇位,白梓墨為了救秦陌芫死了。


    秦陌芫也被送往北涼當質子。


    沒想到這段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更沒想到白梓墨竟然死了。


    站在遠處,他看著被禁衛圍在中間的秦陌芫。


    一襲白衣,臉色冰冷,比起以往消瘦了許多,周身的氣息仿若毫無生氣,更像是死人身上的寒氣。


    她左手緊緊護著腰間的罈子,唇畔緊抿,攥著韁繩朝前而行。


    他知道,那罈子裏是白梓墨的骨灰。


    明淨低頭,斂去眸底的黯傷。


    九羅剎站在他身後,白的披風的風貌下,一雙雙黑眸皆是落在遠處那抹身影上。


    明淨蹙眉,冷冷出聲,「雖然爺失憶了,但總有恢復記憶的一天,在這之前,你們必須護好秦公子,萬不可讓她出現任何差錯,聽到沒有!」


    九羅剎領命,風貌下的黑眸裏都卷著憐惜。


    *


    北涼東宮,男人一襲白袍站在庭院,俊眉緊攏。


    外麵傳來清風的聲音,「爺,藍姑娘來了,要見您。」


    「不見。」


    男人聲音清冷,卷著不耐。


    清風恭敬應聲,「是,爺。」


    他轉身離開,緊抿著唇。


    如今朝中局勢已定,太後死了,連同太後的勢力也被拔除。


    隻有禦史台主樓紹提早脫離了太後,歸順了四王爺。


    而太後也有意保四王爺,與諸葛辰風斷絕了所有關係。


    如今顏丞相與樓紹都歸順了四王爺。


    他層問過爺,如何對付諸葛辰風。


    爺說,「隻要他安分,看在兄弟情分上,他不會動手。」


    如今三朝因為和平,再一次的交換質子。


    大王爺諸葛辰南這一次再次被送到大齊當質子。


    而南戎送來的質子竟然會是秦公子。


    走出東宮,清風看著伸長了脖子想要跑進來的藍靈酒,走出去沉聲道,「藍小姐,殿下不見你。」


    藍靈酒臉色一變,頓時水靈靈的眸光有些委屈。


    又不見她?


    她可是知道他失憶了,巴巴的跑過來。


    沒想到來了十次,被拒了十次。


    她是有多慘烈?


    為了能夠讓他對她有好感,她不惜穿上男裝,扮作秦陌芫的模樣。


    結果還沒踏進東宮,就被跑出來的一條大黑狗追的逃出宮外。


    藍靈酒不舍的看著東宮裏,最終低斂著水眸,轉身離開。


    「你來做什麽?」


    一道低沉的聲音驀然傳在耳畔,藍靈酒一怔,抬頭便看到眼前的男人。


    慌忙後退,眼神飄忽道,「大哥,我來轉轉。」


    藍蜀冉臉色一沉,低斥道,「你莫要再胡鬧了,太子殿下如今身份高貴,這裏又是東宮,豈是你一而再造次的地方,若是惹怒了殿下,到時可別連累整個將軍府!」


    藍靈酒低著頭,嘟囔道,「我知道了。」


    她抬頭看著大哥,眉眼含笑,「大哥,你是要去找殿下嗎?」


    男人俊眉微攏,低沉的「嗯」了一聲。


    藍靈酒笑眯眯的走到他身邊,雙手抓住他的手臂,「大哥,小妹與你一起去。」


    藍蜀冉凝眉看著她,不用想就知道她打的什麽鬼主意。


    太子殿下的心思根本沒在她身上。


    若是在,四年前就有了。


    她如今這樣隻會自取其辱。


    自她掌心抽回手臂,他低斥道,「會將軍府待著,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出府。」


    隨即他命令跟在身後侍衛道,「將二小姐帶回去。」


    侍衛領命。


    藍靈酒氣的指著他,指尖顫抖,「藍蜀冉,你還是不是我親哥?」


    男人臉色一沉,劍眉緊攏,「正因為是你親哥才不能看著你胡鬧!將她帶回去!」


    侍衛領命,帶著不情不願的藍靈酒離開。


    男人薄唇緊抿,看著漸漸走遠的身影,無奈低眉。


    他何嚐不知妹妹是真心喜歡太子。


    可他更不能看著她跳入火坑,自取其辱。


    轉身走向東宮。


    庭院內,藍蜀冉拾步而入便看到站在院中之人。


    一襲白衣,長身玉立,身形修長。


    比起以往,這個男人身上多了一份悵然。


    他走過去,雙手拱在身前,恭敬道,「臣拜見太子殿下。」


    諸葛榕斕看著遠處,低沉清冽的聲線響徹庭院,「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時常心裏很空,就像是缺了一樣東西?」


    男人鳳眸低斂,眸底泛著一絲悵然的落寞。


    為何他報了仇,擁有了一切,卻沒有一絲喜悅?


    藍蜀冉身軀微僵,眉眼輕抬看了眼身前的男人。


    他知道,太子心裏缺的那個地方正是秦陌芫。


    隻是無痕大師說了,不準任何人在他麵前提起秦陌芫三個字。


    他低聲道,「臣沒有。」


    諸葛榕斕輕嘆一聲,轉身坐在身側的軟椅上,執起茶盞輕抿,「來找本宮是因為老八的事?」


    像是被人看透心裏,藍蜀冉臉色陡然騰起一絲紅暈。


    他忙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尷尬,「不知八王爺在不在宮裏?」


    去了八王府沒有她的人,唯一的去處隻能是宮裏。


    諸葛榕斕放下茶盞,眉眼泛著一絲興味,「藍大公子,不是本宮說你,你與老八同身為男兒身,經常不分場合的在一起,成何體統?」


    藍蜀冉臉色更加的紅了,愣是不知道說什麽,就尷尬的站在那裏。


    男人低低一笑,無奈的搖頭,忽然問了一句,「你心悅老八?」


    話剛落,男人眉峰微凝。


    這句話似曾相識,像是有人也同樣問過他。


    藍蜀冉臉色已經快紅透了,他慌亂搖頭,想要掩飾,卻發現竟有些欲蓋彌彰。


    諸葛榕斕擺了擺手,俊容雲淡風輕,「老八在閣殿,你去找她吧。」


    藍蜀冉拱手在前,恭敬道,「謝殿下,臣先行一步。」


    言罷,他似是等不及,朝著東宮外離去。


    看著他急切的背影,諸葛榕斕輕笑出聲,起身正要離開,有什麽東西自袖袍滑落。


    拂過袖袍,彎腰撿起地上的佛珠。


    「諸葛榕斕,這是你的東西,我慕容芫今日就以此為誓,日後再見,我們便是仇人!」


    陌生的聲音驟然劃過腦海,男人俊容有些蒼白,掌心捂著心口,薄唇緊抿。


    慕容芫……


    她不是南戎被廢掉的太子嗎?


    他何時與這個人有過牽扯?


    捏著佛珠的手指尖泛白,男人輕闔鳳眸,將眸底的情緒全部隱匿。


    聲線涼薄,「清風。」


    清風走來,躬身聽命。


    男人俊眉緊攏,沉聲道,「明淨為何還未回來?九羅剎又去了哪裏?」


    他目光沉沉,裹著寒意睨著清風。


    清風低眉斂目,恭敬道,「爺,明淨再有三日便從南戎回來了。」


    再有三日,秦公子也會來了。


    男人看向遠方,指尖撚著佛珠,「這次南戎送來的質子是誰,可查到了?」


    清風一頓,臉色緊繃,「是……被廢的太子,慕容芫。」


    諸葛榕斕鳳眸一沉,撚著佛珠的手亦是一頓,再次問了一遍,「是誰?」


    清風硬著頭皮重複了一句,「是……慕容芫。」


    慕容芫。


    男人鳳眸輕斂,薄唇輕抿著,撚著佛珠的手微微緊握。


    *


    閣殿。


    諸葛千廷站在欄杆處眺望著下方,神情凝重。


    南戎的事她也聽說了,不知秦陌芫怎麽樣了?


    隻希望她能堅強點,不要出事才好。


    身材傳來腳步聲,沉穩有力,她不耐擺手,「下去,本王心煩的很。」


    「為何心煩?」


    低沉熟悉的聲音驀然響徹耳畔。


    諸葛千廷臉色一變,猛地轉身,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時,慌得往後退著。


    可手腕一緊,便被一股力道拽的跌入對方懷裏。


    她惱怒道,「放開本王!」


    藍蜀冉緊緊箍著她,將下顎擱在她的肩膀處,霸道道,「不放。」


    男人眉目低斂,眸底裹著堅定,「千廷,我都想好了,我會將將軍府裏的事情安排好,再向殿下請辭,然後帶著你離開,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兩個隱居山林好不好?」


    諸葛千廷用盡全力推開他,一瞬不瞬的凝著她,「我是男的,你不是最在意這個嗎?和我在一起,你們藍家永遠不會有後。」


    藍蜀冉搖頭,俊容泛著堅定的笑意,「我不在乎,我在乎的事你這個人。」


    諸葛千廷低著頭,靠在欄杆上,「可是當時在驛站外時,你嫌惡我,讓我不要在靠近你,更後悔——」


    她抬眸,看著他,「你親口說,讓我遠離你,很後悔與我相識。」


    男人想要上前,她猛地後退,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著,「答應你的我做到了,不再糾纏與你,你為何還來糾纏我?」


    藍蜀冉強硬將他箍在懷裏,「都過去了。」


    諸葛千廷想要掙脫他的禁錮,卻掙脫不開。


    男人低頭,薄唇附在她唇上,「千廷,我錯了……」


    這些時日他發現,自己早已愛上了諸葛千廷。


    雖然他們的愛有違常倫,可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心。


    以往總想躲著她,可如今一日不見,便想要衝進皇宮。


    諸葛千廷閉上雙眸,雙手攥著他的衣襟。


    她該不該告訴他,其實她是個女人?


    可整個北涼都知道八王爺是男人,若是她變成了女兒身,首先父皇便認定她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可是死罪。


    更何況她騙了父皇十幾年。


    須臾,趁藍蜀冉不被,她猛地推開他,冷聲道,「我要想想。」


    言罷,她快速跑開。


    見男人作勢追來,她指著男人的腳厲喝道,「給本王站那,不許追過來!」


    一邊跑一邊回頭瞪著他。


    藍蜀冉看著她這副模樣,寵溺笑出聲,倒是聽話的沒有追過去。


    一路沖向閣殿外,迎麵便撞上一道身影。


    她急忙剎住腳步,卻腳下不穩朝後倒去。


    男人伸手扶住她的手臂,聲線清寒,「做什麽這麽莽撞?」


    諸葛千廷看著眼前的諸葛榕斕,緊繃的心瞬間鬆懈,搖了搖頭,「沒事。」


    男人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看向她身後。


    閣殿外,藍蜀冉長身玉立,俊容平靜,黑眸濃黑的看著這邊。


    鳳眸輕斂,落在諸葛千廷身上,「藍蜀冉是個值得託付的人,若你願意,就來找二哥。」


    諸葛千廷臉色倏然一紅,「二哥,我可是男人。」


    諸葛榕斕鳳眸微斂,薄薄的唇角噙著瞭然的弧度,「嗯,男人。」


    不知為何,諸葛千廷總感覺二哥這句話有些怪怪的,卻說不出那裏怪。


    「我先走了。」


    她退後兩步避開男人的攙扶,回頭掃了眼身後的藍蜀冉,慌亂的跑開了。


    藍蜀冉對著諸葛榕斕恭敬頷首,追著離去。


    閣殿再次恢復寂靜,諸葛榕斕走到亭台下,一撩前袍坐在軟椅上。


    看著眼前的琴,白皙如玉的雙手放在琴弦上。


    悠揚旋律的琴聲緩緩流瀉。


    男人指尖微動,驀然抬眸看向閣殿的欄杆之處。


    為何他會有一種錯覺?


    那裏應該站著一個人。


    清風站在亭台外,順著男人的視線望過去。


    心頭微顫,垂在身側的雙手有些緊繃。


    那裏,曾經站著的是秦公子。


    莫非爺想起什麽了?


    半晌,男人起身,俊眉緊攏,沉聲道,「走吧。」


    清風恭敬跟在身後,走了兩步,腳步卻是一頓,看著男人再次回頭,看向閣殿的欄杆之處。


    他忙低下頭,眸底劃過一抹心疼。


    *


    三日後,南戎送來的質子進了皇宮。


    聽說此次的質子是之前南戎最受寵的太子。


    北涼朝堂上的一些人之前可沒少吃慕容芫的虧,都想著她送過來,好好欺辱她,將以往的恥辱討回來。


    北涼皇宮內,幾個禁衛將一個人未在中間,朝著後宮專門關押質子的庭院而去。


    秦陌芫低著頭,青絲垂落在身後,一襲白衣有些灰塵。


    雙手與雙腳被鐵鏈鎖著,走在地上發出鐵鏈碰撞的聲音。


    她低著頭,眉目低斂,一張絕美的容顏泛著蒼白。


    夕陽的餘昏灑在她身上,有些頹然的蒼涼。


    在她腰間始終綁著白布包裹的罈子。


    前方的禁衛軍忽然停下,跪在地上,聲音恭敬道,「屬下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諸葛榕斕嗎?


    秦陌芫神色平淡,微微抬頭,毫無預兆的撞進一雙漆黑如墨的鳳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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