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文短暫的眼神交流之後,林恩得出了結論,如果今天這場談判場上出現變故,卡利亞斯有可能要吃虧,高文沒有辦法限製莫爾頓,即便他穿著構裝鎧甲到來。


    這就是軍隊中的武修與民間武修的區別。


    高文擅長的是衝鋒陷陣,是和敵人的大軍作戰,是在戰場中帶動己方戰士的士氣,而通常來說,民間流派出身的武修,擅長的是單打獨鬥或者說小規模作戰,他們磨煉都是殺人技藝而不是為了破軍,而影拳流更是速殺流派中代表,以突襲著稱,殺人於無形,在他動手的時候隻能看到他留下的殘影。


    林恩回頭看過一眼列陣警戒的巴雷特近衛團戰士,心中安定了不少。


    在這個距離範圍內,一旦談判過程中發生衝突,近衛團戰士反應快的話能夠先用火槍齊射一輪,從而取得場麵上的主動權,壓製對麵的宮廷禁軍。


    百人數量,這是巴雷特近衛團每一支分隊的標準人數,也是希爾薇手下核心戍衛隊的人數,今天到場也正是這一支近衛團中最精銳的隊伍,在百人級的戰鬥規模中,他們擁有絕佳的配合與戰術。


    如果爆發衝突,林恩相信自己的衛隊不會輸給國王的禁軍衛隊,然而最大的隱患就是對方也許會執行“斬首”策略,在衝突爆發的一瞬間,莫爾頓出手活捉或者刺殺自己。


    林恩在腦海裏推演了兩遍,覺得自己被“斬首”的可能不大,隻要莫爾頓沒有達到傳聞中影拳流那所謂的“無形無聲”的地步,自己就有把握擋下他的攻擊,至少不會被一招拿下,而之後的事情,不還有高文與衛隊嗎。


    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在談判破裂,而且就地開戰的前提上,而目前現場所表現出來的氣氛還算緩和,雖然雙方衛兵都保持著高度警惕,但林恩與伊凡正式見禮時,兩人的臉上都還是帶著笑意。


    “陛下,別來無恙?”雙方落座之後,林恩向伊凡問候,語氣就像是闊別重逢的老友。


    伊凡自知已經被林恩看出了當年隨使團到訪卡利亞斯的事情,倒也不顯得尷尬,淡淡一笑,垂聲說道:“當年一別,十年未見,再相見時,本王已經老邁,反觀巴雷特卿,依然青春年少。”


    林恩輕輕擺手,正色說道:“也許是陛下記岔了,上次分別至今,還要再過半個月才滿九年。”


    伊凡連連搖頭,“年紀大了就記不住事情,不如巴雷特卿好記性。”


    林恩沉聲說道:“2013年,卡利亞斯受了太多苦難,獸潮來襲,卡利亞斯獨木支撐,然後又遇災荒,補種的糧食欠收嚴重,11月27號,寒冬時節,上使冒著風雪到來,龐貝伯爵以陛下名義承諾,讓安條克行省低價賣糧支援卡利亞斯,我和全卡利亞斯人都欣喜無比,糧食支援,對於當時的卡利亞斯來說就是雪中送炭,所以時間我記得很清楚。”


    這番帶著怨懟的話語,讓伊凡微微皺眉,他沒有說話,旁邊剛被林恩點名的龐貝伯爵看了一眼伊凡,然後對林恩出言說道:“費謝爾禍國太甚,不尊王命,所以陛下當年不惜以身犯險,也要親自率大軍平亂。”


    龐貝伯爵這番話說得很講究,既解釋了林恩的“問責”,又有些警告卡利亞斯的意思,闡明事理的同時還提振了王威。


    林恩就像是沒有聽出來龐貝話語中警告一樣,自顧自地說道:“費謝爾把持安條克,阻攔卡利亞斯買糧,以至於讓卡利亞斯人民多挨了大半年餓,他真是……”


    林恩語氣稍作停頓,然後緩緩抬頭,視線逐漸從地麵上轉移到龐貝伯爵的身上,咬牙切齒地說道:“真是該死啊。”


    龐貝伯爵臉色一變,就要說話,但卻被林恩給搶了先,“當年費謝爾居然還想入侵卡利亞斯,他是太低估我們卡利亞斯人民保衛家園的決心了,我們經曆過一無所有,忍受過饑寒交迫,但是守衛卡利亞斯的堅定意誌從未動搖,無論是獸潮還是軍隊,無論是費謝爾還是其他什麽人,若要想入侵卡利亞斯,我們都會抗爭到底,不計一切代價抗爭到底。”


    林恩的語氣不太溫和,連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起來,龐貝伯爵剛想說的話,生生憋了回去,伊凡端坐在王座上皺眉不語,一旁的貼身護衛莫爾頓,將雙手攏在長袖之中,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神,有意無意地盯著林恩的心髒位置。


    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的是林恩,打破緊張氣氛的也是林恩。


    見沒有人說話,林恩咧嘴一笑,又說道:“自上次分別後,我便沒有見過陛下,但是卻有過書信來往,而且和龐貝叔父交流頻繁,叔父多次向我轉達了陛下對卡利亞斯和我本人的關心,我深感榮幸,也深信不疑,上一次和叔父在巴雷特城堡分別之後,我久久不能平靜,一直在期盼著時間快些走,快些來到20歲,好早些去王都謁見陛下。”


    林恩歎口氣,無奈道:“無曾想,這還沒到兩年,我就提前見到了陛下。”


    林恩凝望著伊凡,問道:“陛下,既然有這個機會,不如在這裏,把冊封儀式一並舉行了,可好?”


    伊凡把著王座扶手,微微挺身,正色說道:“今天商議的是停戰事宜,至於冊封儀式,之前已經有約定就不宜更改。”


    林恩點點頭,“還是陛下想得周全。”


    說罷,林恩拍了拍手,阿米亞斯、埃裏克、還有日升城市長辦公室的裴吉,三位談判代表,再加上一位書記人員,一共四人走出,坐到了雙方隊伍中間位置上放置的那張談判座上。


    阿米亞斯代表巴雷特城堡,埃裏克代表軍方,裴吉代表政府,為了今天的談判,在之前的幾天準備時間裏,三人已經和林恩商定談判內容與底線,在談判桌上,以首席的阿米亞斯核心,如果有重大爭議,可以暫停談判。


    王國一方也是四名談判代表,龐貝伯爵也在四人之列,但是卻不是首席,坐在了第二位,對應卡利亞斯一方的是埃裏克的位置,至於首席上坐著的是一個比龐貝伯爵要年輕很多的男人,看上去甚至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長得清秀俊美,此前一直站在伊凡的身後,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


    上了談判桌,意誌便不再隻代表自己,一言一行都將牽扯到國家利益,所以八個人都顯得格外嚴肅。


    談判的第一步從表明立場開始,然後交換提議,再進行磋商。


    在神聖同盟,最規範的談判,在談判座的兩端還應該有兩個特殊的座位,提供給兩位談判的公證人與見證者,一般來說,公證人由同盟的官方人員擔任,見證者則是教廷的神官,談判的結果擬成協定,在同盟與教廷的注視下生效,雙方不得違反。


    然而今天的談判,既沒有同盟的公證人,也沒有教廷的見證者,所以其實不管是伊凡還是林恩,對於今天這場談判的性質,都心知肚明。


    但很多是事情就是如此奇怪,越是不重要的談判,就越論真。


    談判桌上的雙方代表,從十點半吵到一點鍾,爭吵越來越激烈,而談判的進展卻微乎其微,不僅僅達不到雙方的預期值,甚至連底線都達不到。


    卡利亞斯的強度很強硬,主要是三個方麵的要求:


    第一是駐軍,安條克關隘的常駐軍隊數量要下降到危險值以下,並且不能出關超過一定範圍駐紮,至於危險值是多少數量,目前還在討論。


    第二是商貿與關稅,王國的所有行省,要即刻解除對卡利亞斯貿易的進出口限製,並且進一步開放貿易市場,還要降低進口關稅等等。


    第三方麵是邊境線的確定,這也是目前談判最大的爭議點。


    到了中午,自然是要用餐的,林恩要吃飯,談判桌上幾位口幹舌燥的代表也要吃飯,所以談判也得暫停下來。


    談判場地從之前幾天就已經開始布置,雙方都搭建好了臨時的廚房,似乎是向對方表明這場談判己方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決心。


    林恩喜歡吃麵,帶來的廚師也是最擅長做麵的師傅,今天中午大家都吃麵。


    第一碗出鍋的麵條,林恩自己卻沒有吃,而是讓人給對麵的伊凡送去。


    侍從用餐盤端著熱氣騰騰的麵條來到王座之下,恭敬地說道:“豬肉臊子雜醬麵,巴雷特城堡做法,林恩大人說,請陛下您嚐一嚐卡利亞斯的特色風味。”


    “巴雷特卿有心了。”伊凡讓人把麵條端到身前,稱讚了兩聲香氣,然後惋惜地說道:“巴雷特卿的心意,本王心領了,不過可惜,本王從來不食豬肉。”


    說罷,伊凡便將麵條賞賜給了身旁的莫爾頓。


    莫爾頓的雙手第一次從長袖中伸出,那是一雙白皙嫩滑,仿佛女人一樣的手,不過不是事先知道,僅看手掌,絕對無法聯想到這是一雙擅長瞬間殺人的手。


    莫爾頓謝過國王賞賜,接過麵完之後,僅兩口就吃光了其中的麵條,剩下的臊子連著麵湯一並喝了,抬手一扔,麵碗落回到侍者的餐盤中,隨口稱讚道:“好麵!”


    侍者微微躬身,禮節性的笑笑,然後退回到卡利亞斯這邊。


    麵條出鍋很快,不多時,林恩和談判代表的麵前都有了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麵條,有豬肉炸醬麵,也有大塊的牛肉醬汁麵,也有不吃葷的埃裏克所吃的素麵條。


    林恩和一眾談判代表先吃,至於侍衛人員,之後分批次輪流用餐。


    林恩剛動筷子,對麵也走來一位侍從,端著一支酒杯,裏麵盛著小半杯紫紅色的酒水。


    王國的侍從在林恩座前兩米停下,將酒杯呈上,“太陽城堡宮廷秘釀葡萄酒,想來巴雷特侯爵還沒有品嚐過。”


    林恩看著酒杯一眼,然後抬頭往伊凡那邊看了過去,國王淺淺一笑,略微抬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國王敬酒,對於貴族來說,這是一份大榮耀。


    然而林恩卻果斷地拒絕這份殊榮,“陛下可能不知道,我生平隻喝麥釀酒,喝不了這個,咳嗽!”


    說罷,林恩也和伊凡一樣,將這杯難得一見的宮廷秘釀賞賜給了身旁的高文。


    向來注重禮節的高文,此刻卻表現得如同最粗鄙的武夫,他拿起酒杯一口喝完,就像是喝白開水解渴一樣。


    在王室侍從離開之後,林恩不動聲色地看了高文一眼,後者微微搖頭,林恩這才放下心來。


    對於聖域級武修來說,一般的毒藥對於他們已經沒有作用,但是保不定宮廷會有什麽不一般的魔藥,林恩不免有些擔憂。


    這並不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對麵王座上那位,無論如何,也都算不上是君子,所以,即便牽強些來說,也不過是以小人之心度小心之腹。


    給伊凡送過去的那碗麵裏並沒有下藥,林恩本是有這個想法的,但是想想後也算了,成功率不高,而且即便是成功了,意義也不大,不過送碗麵過去看看國王的反應,倒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吃過了午餐,談判代表們短暫地休息了一會,上過廁所,然後再次坐上談判桌。


    上午時間較短,下午則要長一些,一個個都擺出一副打持久戰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心急。


    一下午的時間在吵鬧爭執中度過,當太陽漸漸西垂之時,談判再次停止。


    “大戰”一天,王國一方雖然沒有退讓,但是“防線”卻略有鬆動。


    營地之中,林恩和阿米亞斯等人連夜商討了一番,確定了明天談判的重點攻勢,然後便讓大家都去休息,養精蓄銳,明天再戰。


    雙方過夜的營地相距兩公裏,燈火徹夜長明,兩邊都修建了了望塔警視周圍,同時雙方駐軍大營本陣,也都隨時做著支援前方的準備。


    一夜平安。


    第二日沒有寒暄,雙方代表直接上場“開戰”。


    談判桌上你來我往,口水不斷,兩邊後方的新情報,也不時來到這裏。


    在下午時分,伊凡收到一份新情報後,趁著談判休息的階段,與幾位代表知會了幾句,然後在後麵的談判過程中,王國方的態度突然變得異常強硬,就連之前的退讓的半步,似乎都想要搬回去。


    在這種情況下僵持了半天之後,第三天的談判中,阿米亞斯把卡利亞斯一方的要求往底線邊後退一步,本以為又會是一番新的爭執,可結果,王國的代表,那位年輕的首席,突然拍板,認可了阿米亞斯的提議,然後就要簽訂協議。


    阿米亞斯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王國一方之前表現出來的強硬是裝出來的,是以進為退的手段。


    但是此刻才發現卻已經晚了,林恩也沒有當眾耍流氓的意思,既然雙方敲定了,那就簽,雖然談判的結果,沒有達到最高預期值,但是卻依舊是高出了底線一些,屬於完全能夠接受的範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法外領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忌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忌魚並收藏法外領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