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民中招募新兵的計劃是“國策”。


    卡利亞斯如今的軍隊,無論是守備軍還巴雷特近衛團,其成員全都是卡利亞斯原住民,持有紅色身份證的“高等”公民。


    對於眼下來說,這是有利於卡利亞斯的事情,能夠保持軍隊的“純潔性”和凝聚力,但是用長遠的眼光來看,這很不好,會使原住民一方變得過於強勢。


    雖說塑造原住民與外來人口的對立也是“國策”,但是對立的前提是有衝突,如果雙方實力相差太大,那麽就隻有壓迫沒有衝突,就像士兵敢去外來店鋪“吃免費餐”,“拿小禮品”,這就是壓迫的體現,弱勢方不敢怒不敢言,但是會積怨在心,長而久之,積怨越深,人數越多,反而可能釀成大禍,到時候那就不是林恩想看到的對立衝突,而是不死不休的“革命”。


    在外來人口中征兵,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提高外來群體的歸屬感,如果說土地最能讓人產生歸屬感,那麽英雄應該排在第二。


    比如上一世的美利堅,奧總統上位時,非裔族群就會感覺與有榮焉,明顯就會提升歸屬感。


    在所有英雄中,戰爭英雄是最容易包裝,或者說誕生的英雄,且影響力巨大,當自己的群體中出現了戰爭大英雄,那麽對於整個群體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驕傲。


    所以林恩所下達指令是“要精,而不要多”,軍隊中的主要成分還得是原住民,至少現階段得是如此。


    有一點可以預料到,這些外來人口的新兵在剛進入軍營的初期,一定會過得很艱難,被針對,被欺負,都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情。


    艾倫、霍根還有狄克,三位守備軍的軍官在安置區內停留了兩天,從超過三千來個報名的人中遴選出了兩百多人,其中火槍手團招募的人最多,足有一百人二十人。


    丹麗絲最終還是得償所願,成為了這兩百多位被選中的優秀者的一位,招募她正是火槍手團團長霍根。


    之所以要招募這位身體素質一般,而且似乎沒有吃過什麽苦的女人,霍根並非是因為林恩沒有明確表示不招女人,所以便把這個唯一報名的女人招募進來,以顯示奉行“上諭”態度。


    事實上霍根的所招募的每一個新兵,都是經過了嚴格的篩選,他一個個親自麵試,這兩天的時間,主要就是他在磨嘰,艾倫並不想待在流民窩裏,早就想開溜。


    他招募丹麗絲的理由是:“這個女人,她眼睛裏有光。”


    這是一個很抽象的說法,但是艾倫和狄克卻都信了,霍根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在他的引導下,艾倫和狄克果然也發現了霍根所說的“光”。


    眼睛是心靈之窗,眼神裏能夠體現出近乎於所有的情感,眼睛裏有光,指的是這個人的眼神中有希望,有憧憬,有追求,這在卡利亞斯來說是很常見的事情,去學校裏逛一圈,會被“光”閃瞎眼,但是在這群剛剛從地獄中走出的流民中卻極為罕見,尤其是女人中更是如此。


    在了解了丹麗絲的情況之後,霍根表示會盡快聯係學校方麵,為她弟弟安排入學,學校裏有一位最受歡迎的年輕教師,不但學科教得好,同時還是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或許能幫助她弟弟盡快走出心理陰影。


    沒有了後顧之憂的丹麗絲非常欣慰,她朝著北方鞠躬三次,以告慰那三位為了保護她們而死的親人。


    今年的軍隊擴編計劃所規劃的新增人數,當然遠不止於此,安置區的征兵隻是以其中一小部分,針對原住民的新兵征募才是擴編真正的主力。


    沒有參加安置區征兵行動的炮兵團,卻在外麵大肆征兵,征兵廣告的布幕上威風凜凜的城防大炮與英武的炮兵指揮官,看上去讓人心神向往,這幅廣告出自於老領主埃蒙·巴雷特之手,大炮旁邊那個器宇不凡的指揮官的臉和林恩有七八分相似。


    這幅埃蒙前後共耗時兩天,采風半天,作畫一天半,一共收了馬文二十枚銀幣作為酬勞,當然,這錢是從軍費裏麵出的,同時,埃蒙還非常認真地請軍隊務必統一口徑,這幅畫隻是他受炮兵團委托所作,用於彰顯卡利亞斯炮兵的風采,二十個銀幣是工薪酬勞,不是賣給炮兵團,這有本質的區別,不然的是二十枚銀幣的價格賤賣,會影響到他以後藝術作品拍賣的價格。


    對於老領主的要求,馬文自然是隻能拍著胸膛保證,還說如果要是老領主願意賣的話,他願意花一百金幣購買,如果他的有這麽錢的話。


    炮兵團征兵工作經行得順利,四百人的指標,隻用了不到五天就征募完成。


    炮兵團的征兵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隻招原住民,報名的第一個步驟,就是拿出你的紅色身份證,這不是潛規則或是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擺在台麵上公開的征兵信息,廣告上白布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沒有潛規則的社會,會顯得非常冷漠,什麽都擺到台麵上,反而會讓更多的人一時間無法接受,而這就是林恩想要達到的目的,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接受了,相比起說話隻說半句的雲裏霧裏,遮遮掩掩地暗示,還有他上一世最反感的酒桌文化,把事情攤開了說才是效率最高的方式,人類經過了無數的磨難,心理能力承受能力沒有那麽不堪。


    在各個兵種團都在積極征兵的時候,卡利亞斯守備軍在悄然間新增設了一個團,並且也是新的兵種。


    ——工兵,主要職能是爆破。


    工兵團的老班底來自於公安局,正是之前實施了安卡運河大水閘爆破項目的公安警察們,其中那天晚上其他的幾處地方的爆破也是出自於他們的手筆,可以說擁有了豐富的實戰爆破經驗。


    工兵團的征兵要求更加嚴格,不但需要是原住民,還用通過政審,並且對各方麵素質也有要求,這也直接導致了,工兵團征兵進度如同烏龜爬爬一般緩慢。


    嚴格的要求來自於工兵團的重要性和危險性,大炮同樣危險,但是士兵卻帶不走,而且非訓練和作戰時期,是不允許士兵操炮,工兵不一樣,炸藥便宜攜帶,甚至還能自己用原材料調配,這其中潛在危險的程度要遠大於炮兵。


    老班底中的十多個警察,都是管製時期督察隊的老兵,是久經考驗的忠誠戰士,其中大部分還是卡洛斯當初從巴雷特近衛團帶出來的人,忠誠度更加的可靠。


    但即便如此,林恩還是硬生生地往工兵團中塞進去了一個是如今近衛團親信成員。


    這就是林恩的疑人要用,用人也要疑的觀念,疑,但是疑得明明白白,疑得大大方方。


    工兵團的征兵進度雖然慢,但好在需要人數不多,在經過了半個月的精挑細選之後,還是招齊了一百人的編製。


    在第一批流民陸續完成淨化和戶籍登記離開了安置區之後,第二批兩萬多人的流民也到達了卡利亞斯,他們或許不應該被稱之為流民,因為他們是自願離開安條克城的,至少是在甲的昨晚工作之後,“自願”離開的。


    肯尼斯戰死之後,新上任城防主將不敢再開戰,在高文領兵威脅之下,選擇了最保守的做法,眼睜睜看著兩萬多人翻閱東邊崎嶇的山路,離開了安條克城。


    在第二批流民抵達卡利亞斯的時候,丹麗絲懇請霍根給他批了半天的假。


    她站在流民經過的路邊,一直等到最後一個流民從她身前走過,也沒有看到那個期盼中的身影,那個在她眼睛裏點燃了光亮的人。


    丹麗絲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心情並沒有因此變壞。


    有一些光,一旦點亮,有不會再熄滅。


    和上次帶領北方的三萬多流民南下時一樣,這一次,甲在把這兩萬多人帶出安條克城,交到高文手裏之後,就離開的隊伍,獨立一個人上路。


    甲悄悄地回到了日升城,進城時展示了自己身份證,就像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卡利亞斯公民。


    在巴雷特城堡的門口,他卸掉了臉上的偽裝,和門口的侍衛打了聲招呼,偽裝主要為了讓他年齡看起來大一些,不然這張十多歲的臉,在任務中可能會造成反作用。


    他剛要出示自己餓鬼小隊的特殊憑證,就看到侍衛在朝著他使眼色。


    甲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一塊金屬小牌在侍衛麵前晃悠了一眼,然後踏進了城堡的大門。


    果不其然,林恩就站在裏麵笑盈盈地看著他。


    “回來了?”


    “回來了。”


    甲在林恩兩米之外就停下了腳步,雖然長時間處在肮髒的流民群中,讓他已經適應了自己身上那一身各位異味混合在一起的濃烈味道感,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前的衛生情況很糟糕。


    “先幹什麽?”


    “先洗澡吧!”


    “然後呢?”


    “然後想睡一覺。”


    “睡醒了來餐廳吃飯。”


    “好的。”


    甲點了點頭,往餓鬼小隊的小院而去。


    如今距離他們第一次住進那座地牢上麵的院落時,已經過去了超過兩年半,兩年半裏卡利亞斯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但是餓鬼小隊的院落一直都沒有什麽變化。


    看著甲悠然離開的背影,林恩回想起了當初在大會客廳麵見他們時的場景,那時候矮人阿斯卡就表現得和其他人不太一樣,隻不過那時候他是最驕傲的一個,甚至還對於他這的領主都有些不服氣的意思,如今的甲卻是小隊中最隨和的人,至少看上去如此。


    回到小院之後,甲先把自己頭發給剃了,洗過了一身徹徹底底的熱水澡,換了一身幹淨清爽的衣服,去地牢裏見過了老師弗雷之後,回到自己臥室中倒頭就睡。


    他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好好地睡過一覺了。


    林恩沒想到自己等他來吃個飯,這一等就是三天。


    當甲帶著些許歉意來到餐廳的時候,林恩看著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光頭,自己心裏反而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歉意。


    餓鬼小隊計劃是他提出來的,人也是他找的,訓練的方向也是他安排的。


    不管是甲還是乙,或是其他的隊員,都在承受著他們這個年齡不應該承受的壓力。


    餓鬼小隊中,年紀最大的也不過十七八歲。


    “餓醒了?”


    “自然醒的,餓鬼嘛,挨得了餓。”


    林恩輕笑道:“嗬嗬嗬,本來想吃雜醬麵的,不過看你這樣子得弄點葷菜補一補,先吃點東西墊一下吧。”


    甲連連搖頭,說道:“都餓了這麽多天,不在乎多餓一會,鍋裏有好菜,哪裏喝得下碗裏的稀粥。”


    林恩隨口問道:“前段時間沒少喝粥吧。”


    甲突然收起了笑意,感慨道:“有粥喝其實已經很不錯了,就算是有點燕麥片的湯水也行,至少餓不死人,如果不是被餓得……”


    甲的話沒有說話,但是林恩知道他剩下的話是什麽。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cuan,四聲,形容燒火煮飯)。


    流民在南下的途中或許不如這麽淒慘,但是想來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林恩能夠部分感受到了甲的心情,甲是親曆者,親眼目睹了流民的南遷時的境況,殘忍的是,在多股流民中,他隻能救濟一股,更殘忍是,這個選擇權在他的手裏。


    “這次回來,多留一段時間。”


    “好。”甲果斷地回答,然後看著林恩,提出了一個回來的路上想到的問題:“我沒有去過鐵爐堡,但是聽說那裏已經有兩百年沒有爆發過戰爭,就因為鐵爐堡整個城市是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而且鑲嵌在大山裏麵,號稱不可能被攻陷主城,大人,這是我們的卡利亞斯的目標嗎?”


    “不是。”林恩很果斷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痛恨戰爭,追求和平,那麽如果關起門來,把眼睛蒙上,外麵的流民就不存在嗎?”


    “大人你想要……?”甲顯得有些震驚。


    “眼前所見,力所能及。”


    甲鬆了口氣,但轉念一想,發現這不還是一個意思嗎?


    過了一陣之後,一隻金黃油亮,香氣撲鼻的烤全羊送到了餐廳裏麵。


    林恩點了點頭,餓極了的甲也不客氣,扯下一隻羊腿就開始啃。


    林恩剛才還在猜測,因為之前聊到了那個比較沉重的話題,甲會不會暫時對肉類有所反感,尤其是這種整隻的哺乳動物。


    事實證明,林恩低估甲的心裏素質也還有胃口,他不僅能吃,還大快朵頤,一隻兩三斤的羊腿被他幾下就啃得隻剩下一個骨頭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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