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卡利亞斯河穀礦區。


    在露天礦場旁邊的一塊寬闊的空地上,將近五百人齊聚於此。


    今天是卡利亞斯目前最大工程項目——機械工廠的建築奠基儀式。


    在圈地的中央,所有人眾星拱月般的擁簇之下,卡利亞斯的領主,林恩·巴雷特拿起了那把特製的小巧鐵鍬。


    一鍬下去,大半個鏟子沒入土中,他抬起右腳,踩在鏟子的上沿,猛地用力,整個鏟子都沒入土中,地麵上隻餘下一根木柄。


    眾人還未來得及歡呼,林恩也還沒有來得及把奠基儀式上的第一鍬土給鏟起來,地麵上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


    “地震了?”


    林恩因為上一世的經曆,對於地震比較敏感,剛才發生的震動和他以前感受到的地震不太一樣。


    他疑惑地看著地上的鐵鍬,又看看自己的右腳。


    “總不能是自己這把鐵鍬引起的震動吧!”


    他雙手緊握,掀翻泥土,然後又是一鍬下去。


    地麵上的震動再次傳來。


    林恩滿頭黑線。


    第三鏟子才提起,還沒來得及下腳的時候,震動又來了。


    這下他不再亂想,迅速地趴下,附耳貼地。


    和他做著相同動作的人不在少數,都是些經驗老到的冒險者。


    在下一次震動過去之後,有人立刻站了起來,大聲喊道:“震動是從南邊傳來的。”


    南邊?


    卡利亞斯的每個都知道,南邊是黑森林,在黑森林南邊就是格魯尼亞王國。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獵人繼續趴在地上聽了兩分鍾,然後來到林恩這邊,憂慮地說道:“可能是……獸潮。”


    …………


    機械工廠的建築奠基儀式,因為這陣震動而終止。


    林恩等人回到了城堡,第一時間派出了斥候,去黑森林調查情況。


    城鎮內憂心忡忡的冒險者們,也同樣坐不住,不斷有人往黑森林而去。


    獸潮是恐怖的,尤其是黑森林這種遍布魔獸的區域所爆發的獸潮。


    魔獸潮非人力可擋,至少卡利亞斯現在沒法阻擋。


    城鎮內不少人都在等待著消息,尤其是貿易區的那些老板,一旦去確定了是獸潮,他們就打算趕在獸潮到來之前離開卡利亞斯。


    至於去處,去哪裏都比死在魔獸嘴裏要好上萬倍。


    巴雷特城堡的會議廳內,一張圓形會議桌占據了房間內的大部分空間。


    林恩坐在主位,臉色凝重。


    巴雷特的守護騎士高文、如今正沉迷於教學生的死靈術士弗雷、鐵器作坊的負責人老鄧肯、農場和磨坊的管事馬裏奧、精英火槍手小隊的阿米亞斯和西蒙,巴雷特城堡的重要人物悉數到場。


    房間內的氣氛有些壓抑,安靜得落針可聞。


    每個人都在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他們在等一個人。


    按照出發前的約定,由卡洛斯帶隊的斥候應該在這個時候回到城堡。


    十分鍾後,沃爾德倫急衝衝地跑進房間,對著眾人說道:“卡洛斯回來了,他受了傷,希爾薇正在給他包紮。”


    林恩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看了眼其他的人表情,差不多也是如此。


    沃爾德倫說完後就轉身離開,他還要帶隊去城鎮內巡邏,防止出現恐慌情緒引起的暴亂,雖然這樣的武裝巡邏同樣容易引起恐慌,但是卻不得不為。


    他前腳剛走,卡洛斯隨即就來到會議廳。


    身上帶著還沒纏好的繃帶,左腿上傷口已經裂開,繃帶上不停浸出鮮血。


    提著藥箱的希爾薇也緊隨著跟了進來。


    卡洛斯正要開口,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他,林恩卻打斷了他的話:“先把傷口包紮好,天塌下來了也不慌一下。”


    希爾薇重新幫卡洛斯紮好繃帶,風塵仆仆地卡洛斯喝了兩口水,激蕩的心情也逐漸平複下來。


    這就是林恩要的結果,其實在看到卡洛斯的第一眼時他就知道結果,這種狀態下的卡洛斯說出來的結果,難免會帶著強烈的情緒,這容易誇大事實造成恐慌情緒的傳染。


    卡洛斯的傷口處理完後,他深吸口氣,說道:“之前的顫動,是落霞山的雪崩,因為積雪已經融化了不少,所以雪崩並沒有達到卡利亞斯就停下了。”


    他的這番話讓不少人送了口氣,原來是虛驚一場,隻是一次小雪崩,並不是獸潮。


    不過林恩凝重的神情卻沒有鬆懈,因為他知道卡洛斯的話還沒有說完。


    “引起的雪崩的是一片正在向卡利亞斯靠近迷霧,迷霧裏麵……全是野獸和魔獸,他們前進的動靜引發了雪崩,按照現在迷霧前進的速度,會在三天後達到卡利亞斯外圍。”


    西蒙第一個站起身來,他的情緒剛剛在半分鍾內經曆了大起大落,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真是獸潮?”


    卡洛斯認真地點了點頭。


    雖然現在在迷霧中的獸群前進速度並不快,但是那怪異的迷霧卻讓他更加擔憂。


    林恩趕在恐慌情緒蔓延開來之前站起身來:“我們需要做一些準備。”


    他的語氣平靜,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多麽緊張。


    一直保持沉默的高文開口:“現在就應該離開卡利亞斯。”


    他的語氣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為什麽不留下來抵抗獸潮呢?”林恩猜到會有這樣的聲音出現,但是沒想到第一個倒向逃跑主義的居然是最英勇的守護騎士高文。


    “據記載,在一百四十年前,黑森林爆發過一次向北而來的獸潮,當時卡利亞斯居民近乎死傷殆盡,現在還有三天以上的時間,足夠巴雷特轉移。”高文就坐在林恩的右手邊,此刻他轉身麵朝著林恩,將一個冊子推到林恩的身前,上麵詳細記錄了巴雷特城堡如今全部的戰力配置。


    林恩並沒有去看高文推過來的冊子,巴雷特的所有戰力,他心裏有數,而是質問道:“高文老師,你的意思是,我這個領主就應該拋棄所有的領民,隻帶著自家人灰溜溜地跑路?”


    “他們隻是一群強盜、罪犯、傭兵、流氓、無證冒險者,並不是巴雷特的領民。”高文說出了他長久以來對於卡利亞斯的看法,在他眼中這是一個沒有榮耀的地方,雖然他是一位傳統的守護騎士,並且恪守騎士精神,但他守護的隻是巴雷特家族,對於卡利亞斯的這些身份混雜的人,他沒有半點保護欲,更談不上願意為之流血。


    “在我們擋下獸潮、守住了卡利亞斯之後,他們就會都是巴雷特的領民,為了擁有這片領地,我父親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我們不能就這麽放棄。”


    為了壓製住高文,林恩不得不拿出老爹來說事,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這番話很不理性,有些任性的意味。


    高文的話同樣不理性,而且也是受埃蒙的影響,一個半月之前,前任領主埃蒙將林恩和巴雷特家族的安危交到了他的手上,所以他所有的考慮,都是以林恩和巴雷特家族的安全優先。


    麵對林恩和高文的之間的爭執,房間內的大多數人都不敢插嘴,唯有半人半巫妖的弗雷在林恩說完之後,用他的獨特的沙啞嗓音說道:“我讚成領主的提議。”


    弗雷的話和很簡短,但是充滿了堅定,高文看了他一眼,他無動於衷。


    而且這句話裏還包含著另一層意思:


    ——多人表決。


    “我也讚成領主大人的提議。”緊隨著表態的是老鄧肯,他期盼了多年的機械工廠眼瞅著就要開始建設,他不願意在這時候放棄。


    林恩的目光環視一周,示意大家都應該發表意見。


    “我也讚成領主大人的提議,支持留下來抵抗獸潮。”


    “我也讚成和獸潮作戰。”


    說話的是西蒙和阿米亞斯,他們做為林恩的心腹,關鍵時刻當然是為林恩馬首是瞻,而且他們也才剛剛二十出頭,一身熱血還未散盡,也不喜歡未戰先退。


    “我支持少爺。”希爾薇看見林恩向她望來,也說出了自己的抉擇。


    雖然馬裏奧和卡洛斯的還沒有說話,但是表決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林恩的提議已經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讚同。


    “那麽就這麽決定了,我以巴雷特族長和卡利亞斯子爵的名義宣布:巴雷特家族將守衛卡利亞斯。”


    說著,林恩把頭轉向右側:“高文老師,你還有意見嗎?”


    “高文·蘭斯洛特,遵從領主的決定。”高文微微低頭,鄭重地說道。


    林恩站到了椅子上,又補充了一句:


    “擋下了獸潮之後,巴雷特家族將會成為卡利亞斯正真的領主,巴雷特的聲音,在卡利亞斯將會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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