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麟淡淡一笑,反問道,「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連傲當下就板起了臉,旋即又聽年輕男人道,「我隻說褚楚可以擁有兩份的父母的愛。」


    這話很模糊,好似表達了什麽,但細細想起來,又完全什麽也沒有表達。


    尹子麟的話鋒一轉,道,「但是連老不用擔心失去褚楚,他會永遠是您的外孫。」


    連傲蹙眉,「你什麽意思?」


    「連老,沒有明白?」


    連傲感覺自己被耍了,臉色很不好看,當即就要發作,但身後佘雨曼的腳步聲成功的阻止了他。


    他轉頭看向佘雨曼,問道,「我孫子呢?」


    佘雨曼原本是在擦眼角的淚痕的,聞言頓了下,放下手道,「連老,楚楚和尹胤在房間裏說話。」


    說罷,她朝尹子麟看了一眼,後者啟唇道,「連老,我的意思是,在褚楚沒有認知之前,他繼續跟著你們生活。」


    連傲猛地回頭看他,「之後呢?」


    「之後看他自己。」


    「連老一定清楚褚楚的個性。」尹子麟微微一笑,「他如今把你當外公,把褚所長和褚夫人當父母,未來也還這樣。所以,連老不必擔心褚楚接觸了我們會發生什麽變化。」


    連傲眼睛一眯,硬聲道,「我的孫子我當然知道他的性格。」


    是的,褚楚雖然外向,但也不是誰都跟,他雖然年紀小,但對親人的態度是完全不一樣的親近。


    佘雨曼從他們的言談中大約能猜出緣由,走到尹子麟身邊,莞爾道,「連老,我和子麟,一切都是以孩子的快樂健康為出發點。」


    連傲的情緒和臉色都已經好了很多,掃了一眼麵前的年輕夫婦,道,「如果以後都這樣,我就替我的孫子謝謝你們。」


    佘雨曼與尹子麟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


    樓上,尹胤的臥室。


    坐在床沿上的尹胤已經沒哭了,微微腫起來的眼睛,看了一眼坐在身邊褚楚,跳下床,拖著一把椅子到了門後,然後上了椅子夠到了門鎖,反鎖了門。


    褚楚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不解道,「你想做什麽?」


    尹胤沒立刻回話,鎖了門後,就轉身回來,立在褚楚麵前道,「我想跟你打一架。」


    褚楚立刻就跳下了床,一張小臉不解,倒是躍躍欲試的很,「要喊預備起嗎……」


    還沒說完,尹胤就猛地靠近,似乎是想跟將褚楚一把推倒,但褚楚顯然也是個機靈的,一個閃身就到了旁邊,接著小拳頭就與尹胤的來了個正麵對接。


    沒幾秒,兩個孩子就倒地滾到了地毯上,先是尹胤壓在褚楚的上麵,然後褚楚一個躬身,就又把尹胤壓在了地上,沒一會兒又反轉……如此反覆,你壓著我,我壓著你,也沒揮拳頭,不像是在打架,倒像是在摔跤,還是非常友好的那種。


    連著十幾個回合後,褚楚哈哈哈大笑,大喘著氣,額頭上還有汗珠,對正被自己壓住的尹胤道,「歇會兒歇會兒,我累死了……哎喲……」


    一聲「哎喲」後,他就被尹胤壓在了下麵。


    尹胤的臉也是因為出力而憋的紅紅的,額頭上滿是汗,道,「你服不服?」


    「不服。」褚楚哈哈哈的笑,「但是我累了,歇會兒歇會兒,這次算你贏了。」


    看在之前他那麽傷心的份兒上,他願意暫時讓他贏。


    話剛落音,尹胤就從他身上滑到了地毯上,仰麵躺著,望著天花板,小嘴巴裏麵大大的喘著氣。


    褚楚則是一個翻身,雙手趴在地毯上,腦袋抬起看著尹胤,「你現在心情好點了嗎?」


    尹胤的頭微微一偏,與小朋友對視,「什麽心情?」


    「你之前在哭。」


    意思是說他在不開心,就是心情不好。


    尹胤抿了下唇,改望著天花板,「因為太突然不知道怎麽辦才哭的。」


    「你是因為你聽見自己是換來的?」


    尹胤沒回話。


    「可是,你爸媽對你很好啊,」褚楚轉了轉大眼珠,「我家旁邊小區,有一個小朋友,跟我們差不多大,他爸媽是親生的,但是對他一點也不好,不僅關著他不給他東西吃,他爸爸還拿菸頭燙他。」


    他雙手撐著地毯,坐了起來,繼續道,「你爸媽對你,跟我爸媽對我,沒什麽兩樣,他們都非常好。」


    小孩子說不來什麽大道理,隻有通過類比,才能體現出自己所處環境的好處來。


    他好似覺得熱,邊說邊脫掉了腳上的運動鞋,看著襪子還是覺得熱,然後也脫了,赤腳踏著地毯,還要說什麽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尹胤一下站了起來,問道,「如果我告訴你也不是你爸媽親生的,你要怎麽樣?」


    「啊?」褚楚顯然是把滿臉嚴肅的尹胤說的話當成了笑話,哈哈哈後道,「不可能。我爸媽和外公都那麽愛我。」


    「要是真的呢?」尹胤重複問道,「你要怎麽樣?」


    褚楚下意識地撓了下腦門,笑道,「不怎麽樣,我還是愛他們,他們還是愛我。」


    尹胤一愣,小臉上出現了點點糾結,「你想的這麽輕鬆?」


    「是你想的太複雜了。」


    褚楚並不放在心上,轉身看了看四周,問道,「你在什麽地方撒尿?」


    尹胤指了指右手側身位的地方。


    褚楚邊解褲子邊往裏麵跑,也不關衛生間門,跟淅淅瀝瀝的撒尿聲相伴的還有他脆生生的聲音:「我撒尿完就下樓了,你下去嗎?」


    「嗯。」


    尹胤返身去了門後的椅子那兒,站在上麵開了鎖,然後將椅子拖到了旁邊。


    褚楚提著褲子從衛生間裏麵出來,小跑到門口,踮腳拉開了門,一手扶著門,另一手拉著褲子問道,「一起吧。要是你不想在家,我可以帶你我家玩兒,反正今天本來你就是打算在我家那邊住的。要不要跟我回去?」


    「再說。」


    「好吧。」


    褚楚走出門,尹胤跟在後麵。


    兩個孩子一出現,樓下的三個大人的視線就都轉了過來。


    與此同時,在連傲和褚楚來之前就回了隔壁住處的都程,和著灰色襯衫和黑色西褲的盛凝一起走進了客廳,也順著其他人的視線看了過去。


    已經走到樓梯半路的尹胤一下駐足,旁邊的褚楚在相對陌生的盛凝臉上看了幾秒,然後才重新看向尹胤,問道,「那個叔叔,你認識嗎?」


    「不認識。」


    尹胤重新往樓下走,到了尹子麟麵前停下,一隻小手捏著他的褲腿道,「爸爸,我準備去褚楚家過夜。」


    褚楚站在他身邊道,「叔叔,他的心情好了點。」


    尹子麟發現兩個孩子的額頭上都帶著明顯的汗,幾乎和身邊的佘雨曼同時蹲下身子,分別擦了一把,道,「你們在上麵做了什麽?」


    褚楚嘿嘿一笑,道,「秘密。叔叔,你送我回去吧。」


    尹子麟「嗯」了一聲,然後問尹胤道,「需要媽媽和爸爸在那邊陪你過夜嗎?」


    尹胤的小嘴動了動,幾秒後才答道,「想,但是我有話跟褚楚說。」


    尹子麟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笑眯眯、得意洋洋的褚楚,溫聲道,「好。我和媽媽在外麵住著,你記得我們的號碼,要是想聯繫我們,直接打電話知道嗎?」


    「嗯。」


    尹胤看向安靜站著的都程和盛凝,對尹子麟和佘雨曼道,「我愛爸爸媽媽。」


    佘雨曼的眼淚順勢而落,傾身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下,「乖。」


    尹子麟也撫了撫孩子的額角,一切都在無言中。


    都程的眼眸閃爍,拉著盛凝走到三個人麵前,蹲在他們麵前道,「尹胤,我給你介紹……」


    話沒說完,尹胤就轉向了她,看著盛凝喊道,「叔叔好。」


    盛凝俊美的臉一愣,馬上染上笑意,伸手拉起他的胳膊道,「你好。是沒有準備好接受我們,才攔下媽媽的話嗎?」


    他的這個「媽媽」顯然是指的都程。


    他神色和藹,繼續道,「不過沒關係。我們有時間等你準備好了。」


    尹胤盯著他,小嘴蠕動了幾下,但終究沒出聲,身子靠在尹子麟和佘雨曼這邊,對他和都程帶著顯然的隔離感。


    盛凝也沒生氣,依舊是那副俊美和氣的樣子,伸手從褲兜內拿出一個信封,遞向的尹胤道,「這是你還在媽媽肚子裏時的樣子,爸爸媽媽一直都是靠這些來思念你。」


    尹胤沒立即接。


    盛凝也沒收回手,就那麽遞著。


    一旁圍觀的連傲突然出聲道,「盛總,孩子隻有三歲,你把他當成十歲來對待。一天之內,他接受不了那麽多信息。」


    盛凝卻是笑著看著尹胤,「你不願意拿著是因為討厭我和媽媽嗎?」


    「不是。」尹胤最終還是接了過來,而且還當著大家的麵打開信封,從裏麵拿出了幾張b超照,眼中有疑惑,但卻並沒有問出口,對盛凝道,「我爸爸媽媽也給我拍照了,你可以去我的房間去看。」


    幾個大人都沒有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都有微微的怔愣。


    尹胤卻是轉向了褚楚,道,「我們走吧。」


    小手拉著尹子麟和佘雨曼往外走。


    尹子麟朝尤書使了個眼色,對方就明白了意思,走到盛凝夫婦倆麵前道,「小少爺的房間在樓上,我帶二位上去那相冊。」


    盛凝和都程相視一眼,也沒說多餘的話,就跟了上去。


    都程是進過房間的,但並沒有看得太過仔細,現在被再次領著進來,心裏不禁再次對尹子麟和佘雨曼感謝了一番。


    她注意到進門右手邊牆麵上貼著的一個木船工具,走了去仔細看,盛凝跟在她身邊,問道,「這是什麽?」


    尤書拿了好幾本相冊,走過去解釋道,「這是小少爺之前和少爺一起做的。之前小少爺的幹爹的女兒想要,他不想給,就把玩具粘到了牆上,誰也不讓碰。」


    盛凝和都程的眼色複雜,並在站在玩具前研究,轉身接過尤書手裏的相冊。


    尤書指了下窗前的書桌道,「二人可以到那邊去看。我去沏茶。」


    即便沒有明說,尤書從盛凝和都程的自我稱謂上也猜出了端倪。


    在態度上,他便陪著禮貌。


    在尤書出門後,都程沒有第一時間翻看相冊,而是對盛凝道,「阿凝,剛剛……頭次正式見麵,寶貝的態度已經很出乎我們意料的很好了。對於他來說,今天接收到的信息是很多,我們要給他時間消化,所以你……別生氣,嗯?」


    「生什麽氣?」盛凝失笑,「你想多了,今天的對話,我很滿意。」


    都程鬆了一口氣,笑道,「我怕你討厭他。」


    「不討厭他,第一眼看見他就喜歡。」


    「那我來看寶貝的照片。」


    盛凝點頭,伸手翻看相冊。


    ………………


    尹子麟駕車到了政府大院的時候,褚楚和尹胤已經分別靠在連傲和佘雨曼身上睡著了——


    褚楚還好,睡得相當安穩,而尹胤則緊緊抱著佘雨曼的胳膊,途中時不時的驚醒一下,然後發現尹子麟和佘雨曼都在,才安心的閉上眼睛。


    佘雨曼一直都注意著他的舉動,分外的憐惜和心痛,每次他醒來都親親他的臉蛋。


    尹子麟則將一切收入眼中,到了連家,就抱著尹胤和褚楚在一張床上,又看了一會兒,才牽著佘雨曼到了客廳跟連傲說話,「連老,兩個孩子,麻煩你看著,我和雨曼就在外麵的賓館,有事兒,你叫我一聲。」


    連傲早在跟他說通的時候,就放鬆了芥蒂,道,「放心吧,我會看著他們的。不會有事。」


    尹子麟和佘雨曼頷首,攜手走出了連家,在酒店裏麵辦理好了入住手續之後,再次來了連家,正巧褚楚和尹胤同步醒來,都是迷迷糊糊的。


    同時,褚朝喜也拿著鑰匙開了大門進來,看見尹子麟和佘雨曼時,也明顯的愣了一愣,下一秒對尹子麟道,「尹總,你過來,我跟你聊下。」


    尹子麟拍看了拍佘雨曼的肩,道,「你去照顧孩子。」


    佘雨曼點頭。


    尹子麟跟著褚朝喜去了陽台,剛站定就聽對方道,「檢察院預備對佘雪曼提起謀殺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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