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並不知道,在他為一個電話猶豫的時候,遠在千裏外的香港,秦家大宅裏從香港總督時期就建成的書房裏,站在窗前的秦夫人也和他一樣猶豫。


    已經是十二月初,下了雨,位於半山的秦家老宅裏也是一片朦朧,雨水順著玻璃漸漸流下來,天色如墨,又起了風,老宅裏那些鬱鬱蔥蔥的花木在風裏搖晃,鬼影憧憧


    秦夫人抱著手臂站在窗前,表情森冷地看著窗外的景象,樹影不時掠過她的臉。


    這張臉,年輕時候也曾是名盛一方的美人,隻是美得有殺氣。她祖上是爵士,有混血痕跡,皮膚白得不透明,她性格冷硬,這些年在秦家雷厲風行,很是積攢下了一些威懾。


    有句話她一直沒告訴程曦。


    程曦其實是她最喜歡的孩子。


    秦家的一子一女,比程曦小上許多,是在長輩催促下誕生的,父親早逝,對於嚴厲的母親不敢親近,敬畏多過愛。女兒雖然懦弱,本性卻不壞,隻是兒子大概對她有怨氣,這幾年又和秦家那些長輩很親近,在她麵前,不過是畏懼而已。


    這樣的場景下,更沒人敢來打擾她。


    門被推開了。


    老林走了進來。


    “少爺已經平安到s城了。”他恭謹地遞上文件:“這是那家酒店的資料。”


    秦夫人朝桌上指了一下,示意老林把資料放在桌上。


    老林把資料放好,悄聲靜氣地走了出去,守在門口。


    到晚間,風越來越大了,樹影在風裏麵傾斜,一遍遍被壓倒,又一遍遍爬起來。她一直站在窗前,房間裏光線很暗,她的輪廓在黑暗中沉默得像一尊石像。


    她就這樣站了兩個小時。秦家的人都清楚她的脾氣,助理也把不重要的電話擋了下來。到晚上,門被推開了。


    “夫人,少爺問什麽時候開晚餐。”女傭人小心翼翼地問。


    秦家老宅的傳統是晚餐必須坐在一起,嫡係的長輩都已經去世,她身為家主沒有到場,其餘人隻能等著。傭人口中的“少爺”敢打發人過來問,應該是有一點她不在自己就要主持局麵的身為繼承人的自覺了。


    他才十三歲,有這個想法,想必,也是秦家那些叔伯輩教的。


    “讓少爺先吃,早點睡覺,明天還要上學。”她手段嚴厲地敲打他:“其餘人再等半個小時,晚餐加一道佛跳牆。”


    “是。”傭人屏息靜氣地退下去。


    “等等。”她忽然叫住了傭人。


    傭人垂手等在門口。


    “跟少爺說開飯吧。”她轉過頭來,房間外的光照在她麵上,仍然是當年那樣明豔的眼,花瓣一樣的紅唇,卻仿佛一瞬之間多出幾分歲月的疲憊來。


    也許,人本來就不是漸漸老的,老去,也許隻是一瞬間的事。


    傭人暗自心驚,不敢再看,低下頭去。匆匆去餐廳傳話去了。


    老林垂手站在門口,恭謹地低著頭。


    她覺得從心底泛出重重的疲憊感,但是下一秒,她又昂起了頭,眉峰若畫,明豔鳳眼,她仍然是那個被人稱為“武則天”的秦夫人。


    “給那個人打電話。”走出房門的時候,她這樣說:“就說我已經有決斷了。”


    -


    她是林家長女,後麵有著年幼弟妹,從小學的是經濟學問,從不讀詩詞,她似乎天生適合這商界的法則,還在林家的時候,就借著長輩的名義,小小試過幾場商場的廝殺。隻不過父母怕她一個女孩子名聲太盛,騎虎難下,才沒有流出消息。隻有自幼定親的秦家知道她有這樣的手段,更加不肯放。


    即使後來以那樣帶著逃婚汙點的身份嫁入秦家,她也一步步把天平給扳了回來,丈夫懦弱,公婆年老,她漸漸成為秦家的當家人。丈夫去世之後,她一個人麵對偌大個秦家的叔伯長輩,寸步不讓,手段鐵血。她知道秦家人背後叫她慈禧太後,挾天子以令諸侯,他們把她當奸臣,處處防備她。以她的手段,想要把親生兒子的心抓在手裏並不是難事。


    但是她不屑於去做。


    親生母子,一天天疏遠,在母親這裏得不到鼓勵和稱讚,得不到一點溫情,漸生怨懟,覺得自己才是名正言順的秦家家主,連親情也漸漸消磨掉,以後等到她交出權力的那天,他不會對她有多少留情。更可能的是,在她交出權力之前,他就忍不住自己伸手來搶了。


    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她一向是敲打他的。他想扮家主,她偏偏讓他一個人吃了飯去睡覺,當著闔家上下的麵,被當成饞嘴的小孩趕去睡覺,少年的自尊心最經不起打擊,他下次再遇到類似情況,就會收斂一點。


    但是她最後卻收回了成命。


    因為她有要顧忌的東西。


    不知道現在修複母子關係,還來不來得及?


    -


    秦家老宅暗流湧動的時候,程曦已經在股市試水了。


    他知道有人在盯著自己,香港那邊頻頻傳來警報,幾個股票經紀人竟然不接他的單,身份也遲遲辦不下來,應該是那兩個人都有份。


    說起來的話,一個從商,一個從政,打聯手倒是最好的。天羅地網,簡直無懈可擊。


    “我知道,”他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給晏斯梵打電話:“他們查就讓他們查,反正也動不了你,隻要不是凍結賬戶,錢我們照樣拿……”


    “有錢也得有命花才行啊……”晏斯梵坐在柔軟椅子上,悠閑地晃著腳。


    “你是我朋友,他們不會動你的。”程曦不給晏斯梵一點空子鑽:“就算他們想動你,也得考慮一下,你家裏那些老頭也不是吃素的。”


    “和你說話還真是無聊啊。”晏斯梵晃著椅子,轉過來轉過去,他其實有點男生女相,嘴唇笑起來比女生還好看,語氣卻頹廢得很:“我現在是在陪太子讀書呢,分分鍾都有生命危險,連抱怨一下都不準了……”


    大概是說到生命危險的時候,坐在角落裏默默寫作業的白小胥抬頭看了他一眼。


    “怎麽?擔心我啊?”晏斯梵敏銳地察覺到他這一眼,頓時笑得跟狐狸一樣。


    白小胥翻了個白眼。


    “禍害留千年,你這種變態又死不了……”


    晏斯梵笑得更開心了,拿著電話站起來,摸了摸白小胥那一頭卷毛,白小胥偏頭閃開,警覺地看著他:“幹嘛?”


    “我摸摸自己的寵物嘛……”晏斯梵眼睛眯得細長:“放心啦,你主人沒這麽容易掛的,一定不會讓你變成流浪狗的。”


    “寵物你妹!”白小胥一把打開他的手,差點連桌子都掀翻,捏緊拳頭,直接想要揍他。


    “s大物理係白小胥……”晏斯梵不緊不慢地說。


    “幹嘛!”吃過太多次虧的白小胥警覺地看著他,拳頭還揚在他麵前。


    “因為打架鬥毆而退學,該生還曾收買社會上人士毆打同校同學……”晏斯梵挑起眉毛,帶著笑意看著他:“主謀會判很重的哦~”


    “啊啊啊啊!”白小胥直接跳了起來,憤怒地指著晏斯梵:“你除了這個就沒有別的招了嗎!”


    “一招就夠了嘛,”晏斯梵悠閑地仰在椅子上:“一招鮮,吃遍天,你這種大腦沒發育的單細胞動物怎麽會明白。”


    “老子智商一百三!”白小胥炸毛了:“你這種連大學都考不上的家夥憑什麽說我!”


    “就憑我手上有你犯罪證據咯~”晏斯梵晃了晃手機:“從視頻到音頻一應俱全,不知道會判幾年呢!我考不上大學,你被大學開除,半斤八兩嘛……”


    白小胥咬著牙縮回角落裏,用力寫了幾行作業,實在忍不住了,跳起來分辨:“我壓根沒有收買成,你都沒有收錢!”


    晏斯梵笑了起來。


    “是沒收錢,不過收了別的東西啊……”晏斯梵最後一擊必殺:“不知道s大對於同性戀學生會不會勸退呢?”


    -


    “嗯,我吃了飯,我很好。”林鬱也在接電話,不過一邊還指揮著屏幕上的小杏林:“考得還好,英語嚴格來說屬於語言學範疇,所以我沒辦法準確估分,應該在320左右上下,誤差在十分以內。”


    電話那頭的林媽媽又問了幾句,還是不放心地掛了。


    林鬱帶著幫派裏的生活玩家收了藥草,又去領了一個幫派任務的獎勵――在後山開辟了十畝五級良田,五級是一個分水嶺,五級以上就可以種靈品藥草了,這個任務是有後續的,估計做完後續任務之後就可以升級了。林鬱指揮著幫派玩家在良田裏種滿人參種子,單種一種藥草發生變異的概率也會高點,人參屬於製藥的基本藥材之一,需求量還是很大的。


    不過其他玩家就沒那麽幸運了,逐鹿城裏的湖泊,自從建城以來就沒擴大過,也沒辦法放魚苗,隻能聽天由命,這裏是草魚那裏是青魚,來來去去都是幾種低級魚種,除了給幫派成員練練釣魚和廚藝等級之外沒什麽用。種植也隻能種幾條主街,還好林鬱規劃得好,沒什麽衝突。


    讓林鬱犯難的是團隊pk的事。


    程曦最近難得上線,逐鹿的團隊實力下去了一大截,急切之間根本找不到能夠頂替他位置的戰士。現在的逐鹿,打贏狼族都有點難度。


    好在林鬱是沒什麽娛樂愛好的人,每天除了gre和專業知識就泡在遊戲裏,總算把逐鹿維持在程曦離開時候的樣子,但是眼看著其他幫派都在迅猛發展,逐鹿再這樣下去,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林鬱翻了翻包裹,紅線老人給的相思豆還靜靜躺在包裹角落裏。


    是該考慮下拜月亭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時間計算失誤,剛剛到學校。


    大概是要畢業了的緣故,心情很複雜。


    如果等會調整過來了就雙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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