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走之前,s城的桂花已經開完了。


    南仲遠還特地請他們去秦陸家吃了頓飯,至於為什麽要在秦陸家吃飯,他的理由是這樣的--“隻有在秦陸家裏,我才能做出溫暖的飯菜……”


    對此程曦的回應是冷哼一聲:“是發春的飯菜吧?”


    南仲遠心情好,也不回他,仍然是笑眯眯的,走前還不忘和小魚揮手:“小魚記得到時候要來啊。”


    林鬱認真地點頭,在他心目中,因為秦陸是他的好朋友,所以他要對秦陸喜歡的南仲遠好一點。


    其實林鬱本來想帶白小胥一起去吃的,因為白小胥經常說吃東西心情會變好,但是白小胥問了時間之後說沒空,他有事情要做,林鬱問他是什麽事,白小胥咬牙切齒地說“去教訓一個變態。”


    林鬱給他科普了一下精神病人受法律保護後的常識之後,很不放心地離開了。好在白小胥不像林鬱一樣對運動沒天賦,他業餘興趣廣得很,除了沒事練瑜伽之外,據說小時候被同學欺負還練了跆拳道,按理來說是不會吃虧的。


    去秦陸家那天下了小雨,秋雨下起來,空氣也清新許多,程曦嫌跑車不好開,弄了輛suv來,看見水坑就直接軋過去,雖然關了窗,林鬱還是嚇得縮了一下,程曦哈哈大笑。


    雨後天空一碧如洗,空氣裏有潮濕泥土混合著青草的味道,秦陸家的桂花樹已經開完了,葉子是深翠色,南仲遠蹲在樹下的石凳上擇菜,一邊還心情很好地哼著歌。今天時間足夠,他準備了不少費時費力的菜式,前兩天有朋友從東北回來,給他帶了條桂魚,他小心翼翼地養了兩天,巴巴地帶到秦陸家來獻寶,準備做鬆鼠桂魚,剝冬筍切花菇處理配菜,一樣一樣在小石桌子上碼好。秦陸接了林鬱程曦他們進來,端了茶水水果,自覺地洗了手過來幫他剝蝦仁,南仲遠切了一片藕片遞到秦陸嘴邊,秦陸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地接了。南仲遠頓時翹起嘴角,眼睛裏的笑意都要飛出來。


    他們明明認識不到兩個月,卻默契地像認識了半輩子,南仲遠站在流理台前麵片魚,圍裙的係帶鬆開了。叫秦陸,秦陸蹲在地上剝鵪鶉蛋,他伸手攬著南仲遠,手繞到他背後,幫他係上了。南仲遠舉著帶著魚腥味的手,笑眯眯地看著他給自己係圍裙。


    南仲遠平素看起來穩重,其實玩心重得很,他把桂魚骨頭片出來,魚肉打了花刀,用鹽和料酒加了雞蛋清醃好,秦奶奶不太喜歡清淡口味,他改良了一下做法。做完這些,他有些無聊地張望一下,發現秦陸蹲在地上剝鵪鶉蛋,秦陸個子高,彎著腰的時候脊背線條尤其好看,這場麵看起來又聽話又養眼,南仲遠心情大好,輕輕踢了一下秦陸。


    秦陸回頭,皺著眉頭看他,他正在做事,給了南仲遠一個“你敢再踢一下”的警告眼神就轉過頭繼續做事了。


    南仲遠轉回來,在裝花雕的壇子裏一層一層地鋪好筍片、香菇、刺參、蝦仁、瑤柱、鹿筋、魚翅、鮑魚……,弄好了佛跳牆的材料,又轉頭看秦陸,趁秦陸不注意的時候,又在他身上踢了一下。


    誰知道秦陸的手快得嚇人,伸手就抓住了他腳踝,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拖,迅速起身抵住他胸口,先把他摔下來的去勢穩住,然後一把捉住他後頸,另一隻手臂勾著他的腰,把他的臉按到離地麵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我錯了我錯了,”南仲遠深諳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火速認錯:“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秦陸不為所動,麵無表情地繼續按著他。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南仲遠憂傷地歎氣:“你這麽按著我,就沒人做菜了,還有客人在的……”


    秦陸冷冷地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我不威脅你了,你放開我好吧?”南仲遠求饒:“你再不放手鍋都要燒穿了。”


    秦陸麵無表情地鬆開手,看也不看南仲遠一眼,又蹲下去剝鵪鶉蛋了。


    南仲遠憂傷地揉了揉被掐紅的後脖子,認命地繼續做菜,一邊做菜一邊小聲嘟囔:“掐這麽重,不就是踢了兩腳嗎?怎麽算都還回來了。”


    然後,在他剝荸薺的時候,屁股上還是被某人不輕不重地踢了一腳。


    起身去拿更多的鵪鶉蛋來剝的廘戰大人簡潔地說了兩個字:


    “利息。”


    -


    雖然主廚大人因為手賤被人毆打還收了利息,但晚上的菜色還是不錯的。


    也許確實是有著好心情的緣故,這次的菜比以前都好吃很多,鬆鼠桂魚的肉嫩且白,蒜瓣一樣一碼一碼的,淋上香菇和冬筍丁的湯汁,讓人食指大動。程大少爺禦筆欽點的佛跳牆也做得很好,揭開罐蓋時整個院子裏都是鮮香味,因為加了幹鮑和瑤柱的緣故,又是南仲遠特地煨燉了四個小時的老湯,湯汁鮮得讓人差點把舌頭都吞下去,林鬱喜歡吃鹿筋和魚肚,程曦就先舀到自己碗裏,再給他挑出來,南仲遠頓時趁機找回場子:“程少,怎麽樣啊?入不入得了您老法眼啊?”


    程曦不為所動:“馬馬虎虎吧。”


    “難得啊,程少竟然也會說好話。”南仲遠對程曦的評價標準了如指掌。


    程曦瞥了他一眼:“你店裏要都是這樣的菜,也不會一年虧那麽多錢了。”


    “這些菜我才不放到店裏賣。”南仲遠向來沒什麽勤勞致富的潛力:“也就在這裏,我才這麽做這麽麻煩的菜,到了店裏哪有這個閑心。”


    秦陸夾了一筷子菜,不知道是夾到不喜歡吃的了還是本來就是夾給南仲遠的,順手就放到了南仲遠碗裏。


    “現在知道表揚我了,”南仲遠瞥了他一眼:“剛剛踢我的那個人不是你了。”


    -


    吃完飯,南大店主懶洋洋倒在秦陸床上,翻秦陸的小學照片來看,慢悠悠地拿出手機來拍,林鬱沒他那麽無聊,偷偷摸摸地背gre詞匯。


    程曦和秦陸在廚房洗碗--說是洗碗,其實程大少爺就是站在旁邊看,秦陸把剩菜端進冰箱,係好圍裙,一絲不苟地把每個碗洗得幹幹淨淨,碼得整整齊齊。


    程曦站在旁邊看了半分鍾,無聊地拿出煙來吸。


    “喂,廘戰,你其實是個機器人吧?”他對秦陸的麵無表情有感而發。


    “不是。”秦陸毫無一點幽默細胞。


    程曦習慣了林鬱,愛屋及烏,對秦陸的態度也不以為意,吸了一會煙,又打開嘲諷技能:“你好歹也是我們公會的骨幹,怎麽會看上南仲遠這種人的?”


    “他人很好,做菜很好。”秦陸把最後一個碗放回碗架上:“我們不會在一起很久的。”


    他的語調平淡無波,仿佛他說的隻是“今天天氣不錯”。


    程曦雖然經常在南仲遠傷口上撒鹽,但對自己朋友還是維護的。


    “怎麽,你還想始亂終棄?”程曦語調是玩笑,但是熟悉他的都知道,這絕不是在開玩笑。


    “我們的生活懸殊太大,以後走的路會很不同。”秦陸平靜得就像在分析別人的事:“他對金錢沒有概念,不習慣被約束,他的生活圈子比較高層,消費也高,我的消費水平屬於中下,生活在一起會有很多衝突。現在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細節問題就會被忽視,等到以後感情衝動消失了,問題就會暴露出來。我最終會拖累他,而我的自尊會受到打擊,很可能會心理扭曲,感情慢慢被消磨掉,我們就分手了。”


    就算程曦見過再多怪人,也被眼前這一個驚訝到了。


    “你確定你是在說自己的事,不是在背書上的話?”程曦眼神凝重地看著他。


    “你不用再明知故問了,我知道你是很聰明的人。”秦陸平靜地和他對視:“林鬱和你也是一樣的,林鬱智商很高,又走在正軌上,他以後會成為非常優秀的人,我們以後都隻能仰望他。而你照目前的趨勢發展下去,最多不過是在遊戲裏當個工會會長而已。你是很驕傲的那一類人,不能容忍自己一輩子都配不上林鬱的。你最難過的那關不是別人的看法,而是自己的心,你的心太高傲了,要忍受這樣的壓抑,你要麽離開林鬱,要麽變成另外一個人,沒有第三個選擇。”


    如果說程曦是火,那秦陸應該就是冰,看起來剔透,卻有著讓人寒心的堅硬,簡潔得像一麵鏡子,清晰照見所有人的弱點。


    世人皆有痛處,程曦原本沒有,後來有了,今天被秦陸一箭穿心。


    很多人說程曦是爛人,大抵是因為他談的也是很爛的戀愛,來去自由,毫不掛心。很多人都覺得是因為他品味差,他是爛人,所以不願意好好談一場戀愛,找個優秀正經的女孩子。其實是程曦不願意找。


    找了,也要配得上才行。


    他是程曦,他如果愛一個人,一定會展露最好的一麵,成為優秀耀眼的人,讓那個人想起他的時候都是驕傲的。他如果愛一個人,一定要成為巍峨的高山,風狂雨驟,他一個人全部擋下。他做所有的事都是這樣,像燎原烈火,轟轟烈烈,這世界對他來說是等待征服的廣袤疆域,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被關進了籠子裏的,就不叫程曦了。天長日久,他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就像被鎖在籠子裏的老虎,最怕的就是別人看見自己被囚禁的樣子。何況那個人還是林鬱。


    -


    不過程曦也不是什麽好惹的。


    “這樣說的話,你前天就不應該跑來找南仲遠。”程曦雖然平素脾氣壞,但那其實隻是不耐煩,不想廢話,懶得忍受。而今天,卻是直接和秦陸針鋒相對。


    秦陸垂了一下眼睛,又抬起來。


    “他說他想要一個能讓他開心的生日禮物。”他簡短地解釋,仍然平靜地詰問程曦:“那你呢,你又為什麽還留在林鬱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你又為什麽還留在林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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