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在聽程曦講述了事情的經過之後,秦陸並沒有做出暴怒之類的反應。


    大概他的世界裏沒有“激動”這個詞。


    “……我當時看到小魚的時候,他大概被熱得像煮熟的蝦那麽紅吧……”程曦輕描淡寫地說:“他現在還很感謝南仲遠同學幫他找工作呢。”


    秦陸平靜地看了一眼南仲遠。


    南仲遠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你的生活經曆太少了。”他隻看了一眼南仲遠,就轉過來平靜跟林鬱說:“你不要隨便什麽人都相信,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無聊喜歡騙人的。”


    如果換算成武俠劇的表現手法的話,秦陸這句話一出來,南仲遠應該捂住心口,然後麵如死灰地吐出一口鮮血。


    晏斯梵雖然不懂來龍去脈,但是畢竟是能和程曦玩到一起的人,稍微一想就想出了大概,但他絕對不算什麽扶危救困的良善之輩——倒是看戲比較適合他的性格。看到南仲遠一臉挫敗,他笑著把手搭在南仲遠肩上,算是安慰他一下。


    -


    秦陸的家,是一棟獨立的兩層小洋樓,並沒有多華麗,隻是郊區常見的那種,青磚砌的院子圍牆,院子裏種了一棵桂花樹,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一院子的香味,樹下有石凳子,院子角落裏用矮矮的籬笆圍著菜地。


    這世上會因出身和貧富來判斷人的人很多,好在現在站在這裏的四個客人都不是其中之一。


    秦陸雖然性格冷,但對客人禮數還是很周全的,給他們倒了水,端了水果,招待他們坐在堂屋裏,然後從房間裏推了個坐著輪椅的老奶奶出來。


    “奶奶,這是我朋友,林鬱,程曦,晏斯梵,南仲遠。”他平靜地跟奶奶介紹林鬱他們。


    林鬱他們連忙起身跟老人家問好,秦奶奶也笑著讓他們在這裏好好玩。


    別人都還好,林鬱是真的把秦陸當成好朋友,再加上他姥姥去世之後,他看到老人家都會心軟,所以實在是真心實意地尊敬老人家。


    秦陸的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雖然被照顧得還好,但是畢竟是個病人,身體不好,所以秦陸讓他們跟奶奶打過招呼就把奶奶送回房間了。


    “現在已經六點半了,我要做晚飯了。”秦陸把他們讓到自己房間:“這是我房間,電腦可以玩,沒有電視,你們可以隨便看書。”


    他的房間收拾得很幹淨,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看得出是經常宅在家裏的人,東西多而不亂,衣櫃、鏡子、書櫃、還有上次天之涯大賽時候亞軍的獎品——一把1:1比例的弓手“射日弓”的手辦,掛在牆上。他房間裏最貴的應該是那台組裝的台式機了,他看林鬱盯著懸在電腦屏幕上的麥看,平靜解釋道:“除了天之涯我還在別的遊戲玩,開直播賺錢。”


    林鬱對貧富有概念——但也隻是概念而已,並不會把貧富和人聯係在一起,對他來說,秦陸住在郊區,白小胥是s城大學教授的兒子,並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除了林鬱,這個房間中其餘的三個人,多多少少都看出了秦陸的處境。


    秦陸的經濟並不寬裕,這麽晚了,他父母卻沒在家裏,應該是不常在家,或者根本“不在”,他一個人照顧隻能坐輪椅的奶奶,所以通過遊戲賺錢,這樣才可以足不出戶地照顧奶奶。他這樣冷漠的性格,這樣少話,或許和常年的獨居也有關係。


    程曦看了一眼南仲遠。


    這一眼的意味,也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除了觀察,除了探究,也許,還帶著點些許警告。


    程曦雖然自己女友像走馬燈一樣換,但都是你情我願,而且他看起來玩世不恭無視規則,其實自己原則多得是,不玩真心,不招惹認真的人——秦陸顯然屬於這種人。


    南仲遠開了餐廳遊戲人間是一回事,他再怎麽虧本,這個餐廳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遊戲,再不濟也可以抽身而去,繼續做他的南家老二,他出生就帶著保險,隻要南家還在一天,他的人生總不會落魄到哪去。


    但秦陸不同。


    他的人生是紮紮實實地活著的,賺一天錢,就有一天的收入,他冷靜而孤獨地活著,雖然不是富人,不算自由,也一個人活得很好。南仲遠的貿然闖入對他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因為南仲遠隨時可以全身而退,而他無路可退。做朋友也好,或者有別的想法也好,南仲遠都不太適合秦陸。


    算是愛屋及烏也好,對於秦陸,程曦是有點維護的,所以他才會警告南仲遠。


    但南仲遠眼裏壓根沒看到他。


    -


    秦陸站在水池前麵洗菜。


    因為經常要呆在家裏照顧老人家,家裏的冰箱總是要塞得滿滿的,出門前他就開始把肉類解凍,現在正在處理一尾活魚——他不常說話,並不代表他就沒有感情,他隻是比大部分人都要內斂,林鬱來他家,他其實是開心的,所以才會這樣準備豐盛晚餐努力招待他們。


    廚房的門被推開來。


    南仲遠有點訕訕地:“我來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秦陸利落地把一把生菜洗好,放在籃子裏瀝去水分——他沒說話,隻是往旁邊站了站,這是給南仲遠讓出一個位置。


    南仲遠趕快站了過去。


    氣氛有所緩和,他的膽子也大起來,秦陸不說話,他也敢對著秦陸笑眯眯:“我其實是開餐廳的……”


    秦陸瞟了他一眼。


    “哦。”


    秦陸冷淡的回應並不能打消他的積極性,他看秦陸拿魚有點無從下手的意思,笑眯眯地擠了過去:“我來吧。”


    秦陸雖然有點懷疑,還是讓給他了。


    店主大人從水裏撈起那尾草魚,動作利落地拍暈,在水池裏,開膛破肚,去鱗,然後在魚鰓和魚尾之間豎切一刀,幹脆利落地找出腥線,一邊用刀拍魚頭一片慢慢把腥線往外抽,還不忘得意地跟自家師父顯擺:“別人都隻知道鯉魚有筋,其實草魚也要去腥線的,這是我獨家秘訣……”


    秦陸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南仲遠在遊戲裏跟他呆在一起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挫敗,帶著笑料理了草魚,把魚肉一片片地片下來,用料酒和生薑去腥,問秦陸:“師父,草魚是紅燒還是水煮?”


    秦陸環顧了一下廚房:“都可以。”


    “有紅燒肉和排骨的話,就水煮吧,師父家有酸菜沒有?”南仲遠已經在準備料理排骨了。


    秦陸默默從流理台下翻出一個泡菜壇子。


    “師父家不是本地人嗎?”南仲遠用筷子夾了一筷子酸菜出來,聞了聞就笑了。


    “我奶奶是四川人。”秦陸蹲在地上,從流理台下的櫃子裏拿東西出來,他很高,但是瘦,長期宅在家裏,皮膚白,穿著黑t恤,低頭拿東西的時候,脊背彎出一道倔強的弧度,算不上優美,卻讓人一望就知這個人絕不是一個容易低頭的人。


    “阿梵是本地人,紅燒肉就按本幫菜的做法好了,阿程挑得很,讓他滿意有點難,不過小魚好像喜歡吃辣一點的……”店主大人沉吟了一會,忽然問秦陸:“師父你喜歡吃什麽菜?”


    秦陸正站在一邊剝蒜,聽到他問,偏頭看了他一眼。


    廚房的窗戶很高,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刻,光從窗戶邊緣照進來,他輪廓並不是耀眼的英俊,但是莫名地讓人覺得清俊冷漠,從鼻尖到薄唇,再到額角,都讓人似乎能看到那皮膚下包裹的高傲的骨骼,他整個人就像一尊清瘦而冷峻的石像,每一塊骨頭敲下去都錚錚作響。


    很多年後,南仲遠仍然記得這一眼。


    他說:“那你呢,你自己喜歡吃什麽菜。”


    世事倥傯,時光像風一般略過,來日尚渺渺,往事不可追,無數的故事,無數的對話,南仲遠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唯獨記得這一句話。


    大概,是因為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句話吧。


    -


    林鬱坐在廘戰的椅子上看書,晏斯梵這個人總讓人想起某種貓科動物,總是能找到那個最讓自己舒服的地方,然後擺出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靠在那裏。


    程曦手搭在林鬱肩膀上,和他一起看一本書。


    廘戰看的書是編程之類的,並不高深,在林鬱看來隻相當於入門,看來他是想學編程。


    “我聞到香味了……”晏斯梵懶洋洋地說了句,然後換了個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點。


    “隻是熗鍋而已。”程曦頭也不抬,大概基因真的是很神奇的東西,用南仲遠的話說,他就是天生的皇帝舌頭,南仲遠有什麽新菜式一般是給他先試的,一般他願意再吃第二次的話,這個菜式基本就可以當招牌菜了。


    晏斯梵無聊地歎了口氣,趴在椅背上,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正準備慢慢進入放空狀態的時候,瞟到正一臉嚴肅地看書的林鬱,頓時來了興趣。


    “小魚……”他招呼林鬱:“聽說你是理工學院的學生?”


    林鬱茫然地從書裏抽神出來。


    “啊,是的,我是物理學生。”


    “你厲害麽?”


    “還,還好。”林鬱想起易雲攸的警告,連忙掩飾:“一般般,不厲害。”


    “也行。”晏斯梵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背個圓周率來給我催下眠。”


    作者有話要說:情節進展太慢,在考慮要不要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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