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宛然進來的時候,包廂裏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一個團隊,或者說一個群體裏,總會有那麽幾類人,像程曦一樣的領導者,像易雲攸一樣閑坐釣魚台的人,像流夕七月那樣遊離在邊緣的半透明人,最後,就是負責團隊繁榮度的,往往也是讓人對這團隊留下第一印象的人,像馨馨可兒pp這種會來事的人。


    而普通的人,看一個團隊也好,看一個事件也好,都隻能看見最後那種人,因為他們最熱鬧,最搶眼,所以看什麽都是霧裏看花。就像看史書,隻看見忠臣和奸臣,看不見皇帝,看不見百姓,看不見那些世代簪纓的大家族和皇權的鬥爭,看不見朝廷的黨派,於是也隻看了個故事出來。


    有句話說:陽光之下並無新事。看得穿的人,就看不到新故事了,看到的都是必然的規律。項羽的死是必然,王莽的敗是必然,嶽飛的千古遺恨也是必然。


    不過現代社會,人都是隨波逐流的葦草,被時代的洪流推著走,上學,畢業,找工作,看穿看不穿,也沒什麽區別。


    程曦把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半眯著狹長眼,看著這包廂裏的熱鬧景象。看了一會,轉過來看著林鬱。


    這個像是迷路一樣闖進來的小杏林,又是哪類人呢?


    程曦暫時給不出答案。


    不過,他大概不屬於前麵提到的任何一種。


    他這種人,通俗點說叫學者。


    醫生沒有國界,但是醫生救的人有國界。學者有國界,但學者的成就沒有國界,甚至沒有時間,沒有朝代。造紙術是漢朝的還是唐朝的,又有什麽關係?巴比倫已經消失,埃及也不是幾千年前的埃及,朝代會過去,國家會消失,而學者的成就一直在這裏。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多數學者都活得很超脫,不懂政治,不懂時勢,連對金錢的概念都淡薄得可憐,他們對自己生活的標準低得讓人無語,概括下來隻有五個字:餓不死就行。


    人生百年,不過轉瞬間,很多物理學家窮盡一生都隻能窺到已知的物理世界的邊緣。但如今物理學的基礎,正是一代又一代的人用短暫的生命一層層累積起來的。有時候,你一句話就可以念完的一條定律,也許是幾百年前某個人窮盡一生才探索出來的。牛頓堪稱天才,也隻能奠基經典力學,愛因斯坦的大腦堪稱神跡,但也隻能止步廣義相對論而已,也許幾百年後,廣義相對論也會成為中學課本上必背的定律,成為短短的幾行字,而到了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消失在曆史的長河裏。


    人類的曆史,其實就是無數人的人生累加而成的,那些簡短的名字,都是曾在這個星球上生存過的人,而科學史,更是一代代學者生命的原始累積,從茹毛飲血,到筆墨春秋,到蒸汽時代,電氣時代,宇航時代,相比之下,那些被稱為錢的小小紙張,那些華麗的符合潮流的衣服,那些在舌尖味蕾上轉瞬即逝的美味,都太不值一提。


    很多人為了活而活,而對於像林鬱這種人來說,食物和衣物,都隻是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是為了探索這個世界的本質。


    程曦以前沒有接觸過被他稱為學者的這類人。


    他母親的母家姓林,現在被人稱為秦夫人,林家也是個大家族,建國之後遷居香港,幾代人的累積,據說祖上和林則徐的林有關係,他骨子裏是個半個林家人,現世繁榮,鮮花錦簇,烈火烹油,子弟皆紈絝,走馬踏紅綺。都和“學者”兩個字沾不上半點關係。他名義上的弟妹過十六歲成人禮,乘豪華遊輪環遊世界一周,船上夜夜笙歌,party從希臘海一直開到加勒比海峽。


    他本該是另一類人——永遠不會和林鬱有交集的那類人。


    但他是個私生子。


    私生子不會有那麽多人簇擁,也不會有那樣囂張的氣焰。他見過奢侈堂皇到極致的生活,也被當做過一個普普通通的青年。他不是生來就含著金湯匙的少爺,也沒法活得像個坦蕩平凡的正常人。他兩者都是,又兩者都不是,所以他是個永遠的局外人。冷眼旁觀。


    其實這個世界少了誰都能繼續運行,這個世界上缺了你就天崩地裂痛不欲生的人隻有你的父母而已。一個人,和這個世界最原始也是最牢靠的紐帶,就是家人。


    可惜程曦的父母見他的次數是按年算的。嚴格說來,他連一個能稱之為家的“地方”都沒有。


    所以他慷慨,所以他也冷漠,所以他還花心,因為他根本沒有踏踏實實地活在人群裏,所以他對人群裏的什麽東西都不在乎。


    嚴格說來,他其實是個有性格缺陷的人。


    -


    “……其實我覺得你玩玩浣花也不錯,”趁著歌曲的前奏,易雲攸在低聲和林鬱討論副本:“浣花要控場,比杏林更好。”


    “但是杏林在團隊中更重要。”林鬱正準備擺出杏林的重要性計算公式,瞟了一眼屏幕:“嗯,我算過,平均每首歌的前奏是25秒,現在已經過去21秒了,我念不完公式的,所以我們等下首歌再討論吧。”


    易雲攸無言以對地看著他。


    林鬱大概把這表情看成了不滿,於是用自己覺得很有人情味的方式安慰他:“我統計過了,下首歌是那個叫‘周傑倫’的歌手的,他的歌前奏都很長的。”


    易雲攸歎了口氣,隔著林鬱看了看正悠閑地盯著屏幕的程曦。


    “別看我,我可不知道下首歌前奏是多少。”程曦笑起來,右手搭在沙發靠背上,支在額側,看起來和林鬱頗親密。


    他知道不止一個人在猜林鬱是誰。於宛然從剛剛進門開始就在瞄這邊,她最近一直在刻意弄出一種“我們雖然和平分手但是我對烽火來說仍然是特別的存在”的假象自抬身價,說不定過幾個月世界頻道上八卦的版本就會變成宛然一笑甩了烽火,烽火一氣之下才隨便找個小號結婚的。程可馨已經拉著pp和小藥各對唱了一首情歌,估計下一首就要名正言順地拉“烽火哥哥”來合唱了,不過這對他來說隻是小case,因為他常常遇到這樣“四麵楚歌”的狀況。他有個很不紳士的惡趣味,就是很喜歡看女生發現自己處心積慮的謀劃落空那瞬間的表情,那瞬間每個人的表情都真實無比,十分難得一見。


    林鬱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覺得歌詞的語法和自己對漢語的理解有偏差,而且mv的敘事方式十分難以理解,於是抬起手表看了看。


    “廘戰怎麽還沒來?他跟我說他要來的。”


    易雲攸笑了起來。


    “廘戰一般要到吃晚餐的時候才到。”易雲攸輕描淡寫就揭了程曦的老底:“因為他和我們的幫主大人一樣,十分厭惡集體活動。”


    廘戰厭惡集體活動倒是毫無疑問,但是程曦也厭惡集體活動?林鬱遲疑地看著程曦。


    “別亂說。”程曦懶洋洋地用修長手指按著額側:“我隻是厭惡一堆傻x花上幾百塊錢隻為了聽自己唱歌的聲音放大之後是什麽樣子,然後還能玩上一個下午的傻x行為。”


    易雲攸朝林鬱做了個“你看吧”的表情。


    “其實人類的社交活動裏很多這樣失敗的案例的。”林鬱表示很有共鳴:“比如說合唱,根本都聽不到每個人的聲音,而合出來的聲音也很沒有質量可言。還有春遊野餐,並沒有實驗證明在自然風景好的地方人吃下食物得到的營養會比在室內得到的多,而且還會導致某些學生的食物被搶走,或者被騙到老師看不到的地方欺負……”


    程曦一直勾著唇角聽他說,聽到最後,忽然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


    林鬱怔了一下,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決心一樣。


    “其實,據我了解,在社交活動中,撫摸頭頂一般是年長的人對年幼的人做的……”他以自己的方式“斟酌”語氣:“如果我的印象沒有出錯的話,我比你大整整一歲。”


    程曦耐心地聽他說完,“嗯”了一聲。


    “其實我摸你頭隻是因為你頭發看起來很軟很好摸而已。”程大幫主雲淡風輕地表示。


    林鬱默默地分析了一下,覺得這句話應該算是誇獎。


    於是他按照自己對社交禮儀的理解,認真而禮貌地回以稱讚:“其實你的頭發看起來也挺軟的。”


    易雲攸今天第二次被水嗆到了。


    -


    屏幕上的mv終於放完了。


    下首歌是對唱的情歌。程可馨拿著話筒,轉向了程曦。


    “幫主大人……”她看似毫無心機地邀請著:“來合唱嘛,pp他們都不肯唱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這章議論太多,我看能不能再寫一章出來。


    你們不要等了,就算發也是淩晨兩點左右了,早睡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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