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落魄書生與貴族小姐的故事,不值一提...”


    他澀然一笑,抱著那條白綾坐於樹下,幾分蒼涼幾分無助。


    我撇撇嘴,從樹枝上摘下一片葉子,放置唇畔,吹奏。


    清脆的音調,不似琴音美妙,卻獨有一分悠然意味。


    書生似是在樹下紮了根,入夜還未曾離開。


    “你怎的還不走?”


    我腳一動,踢下幾片樹葉盤旋至他身上。


    他往左挪了一寸,低低道:“小生無去處可去。”


    差點忘了,他父母雙亡。


    “那你今後有何打算?”


    “三日之後便是秋試,小生已報名,隻待考試。”


    我真不想打擊他,可還是忍不住想說:“你這狀態能考出個什麽名堂?”


    ……


    長久的沉默,我眨眼,捂住了嘴,一陣懊惱。


    這人才剛好,不會又被我說的想尋死了吧?這罪過可就大了。


    “我的意思…”


    “不管結果如何,小生都要去試一試。”


    聞言,我勾唇一笑,瞧著這書生更是順眼了幾分。


    “看你與我有緣,我便幫你一把吧。”


    “此事萬萬不可!”


    他大驚,起身仰頭望著我,神色頗有幾分驚怒。


    我被他這一番動作給嚇了一跳,這人怎的這般一驚一乍的?


    “為何不可?難道你不想麽?”


    “小生讀的乃是聖賢書!既然是要考試,便得堂堂正正,怎能依靠小道長得力量作弊呢!這對他人不公,且對小生也是種侮辱!”


    ……


    我黑著臉,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大喝道:“愚蠢的凡人!是誰與你說,本公子要幫你作弊的?”


    “…這…那小道長的意思是?”


    他赧顏,微紅了臉,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望了我一眼,遂又低下了頭。


    “這會兒知道詢問我的意思了?”我冷哼一聲,睨著他,直將他看的頭都要埋進胸口了,這才緩緩道:“你不是與小菁有過一段情緣麽?我可以讓你去見見小菁,讓你們將話講清楚,而後,你便可以安心待考了。”


    本樹仙…便是個這麽愛管閑事的,一刻都閑不住。


    “此…此話當真?”


    他激動的嘴唇顫抖,雙眸泛著光,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嗯。”我撇嘴,點頭。


    “多謝小道長!多謝!”


    “行了行了,誰讓我身在凡間呢…”


    我微歎一聲,看著他期待的眸光,忽而有些感慨。


    凡人有了難處,有神仙出手相助,若是神仙有了困難呢…又有誰能幫忙?


    我能助他去見小菁,誰又能幫我找到離淵?


    好想,見他。


    我深吸一口氣,飛身而下,“走吧。”


    “哦哦!”


    他立即跟上,亦步亦趨跟隨在我身後。


    “往哪邊走?”


    站在小巷路口,我停住,問他。


    雖然不久前,我來過洛陽,可這宰相府,卻未曾去過。


    何況凡間歲月過了太久,人是物已非,這兒的一切,於我而言,有些陌生了。


    “左邊。”


    書生指路。


    “未曾請教,小道長尊姓大名?”


    “蒂蕪。”


    “蒂蕪?好名字!”


    他一聲感歎,又道:“小生姓徐名齊修,家父為小生取此名寓以齊家修身之意。”


    我點點頭,繼續往前走,適才思及離淵,心情有些低落,便也沒有與他交談的心思。


    他約莫明白,便住了嘴,跟在我身後。


    “就是這兒。”


    他指著前方一座巍峨的府邸,與我道。


    宰相府確實氣派,兩座石獅佇立在府邸前,青石為階,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其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宰相府”,門上環扣在燈籠的照耀下泛著金色光芒。


    從正門入…會不會太過囂張?可若是從後門入,卻略顯猥瑣。


    我望他:“你想從哪兒進去?”


    徐齊修疑惑,點了點自己:“我?”


    “對,你想從哪兒入宰相府,我幫你。”


    “這…深更半夜,私闖相府,怕是有些不妥吧。”


    真是個呆子…不過也說明了,這凡人品性端正。


    “那你還想不想見小菁了?”


    我斜睨著他,冷聲道。


    他點頭:“想!自是想見的!”


    “那就得了,我會施法,掩蓋住你身形,等見了小菁,再讓你現身,這樣可好?”


    “…這,也好。”


    在我迫人的目光下,他遲疑著,終是同意了。


    我滿意的點點頭,勾著唇角:“那便走吧。”


    他這般愁眉緊鎖的,若我不能拿主意的話,也許一晚上,咱們便耗在這兒了。


    抓住他胳膊,往上一提,躍上牆頭,他縮著肩膀,微閉著眼:“小道…道長,到了麽?”


    “噓!別說話!”


    我施法,隱去身形,抬眸遠眺。


    相府今日納了新人,那相爺約莫是要在新納的小妾那兒歇息…


    隻要找到燈火最是同名,婢女奴仆最多的那一處,便能找到小菁。


    後院…西北角!


    我抓著徐齊修的胳膊,飛身而起,落地,便到了後院西北角落。


    “到了,睜開眼睛吧。”


    我鬆開他,道。


    他腿打著哆嗦,緩緩睜開了眼:“道…道長,原來飛起來是這樣的感覺…”


    我睨了他一眼:“可還喜歡這飛翔的感覺?”


    “不不不…小生承受不來。”


    他直搖頭,額上有冷汗滲出。


    我嗤笑一聲:“瞧給你嚇得。”


    隨即看向那處院子,燭火仍在閃爍,門口守衛了好幾人,婢女和奴仆恭敬的等候在門口。


    我道:“看來咱們來的實在不湊巧,小菁與那宰相,約莫…”


    我挑眉,聳了聳肩,凡人之間的魚水之歡…我也沒興趣觀看。


    “再…等等吧。”


    他聲音落寞,背影也略顯蕭瑟。


    我撇嘴,背靠在橫梁之上,無聊的數著星星。


    等了一個時辰,耐心耗盡了,我皺了眉頭:“走吧。”


    他不動。


    “怎的還不走?”


    我就納悶了,這凡人怎這般倔呢?正想著要不要直接將他敲暈了,打包帶走…


    門“吱吖”一聲開了,一個華服錦衣的男子從裏麵走了出來,護衛婢女均行禮:“相爺。”


    “嗯。”


    略啞的音調,帶著久居上位的傲然。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我們身邊經過,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相爺…似是望我們這兒瞟了一眼。


    我撇撇嘴,不過是一凡人而已,怎能看穿我的隱身術?不過,他長的,倒真不負玉麵郎君這一評價。


    徐齊修緩緩朝那房間靠近,至門口處,又停下了。


    他回眸,望著我,眼底滿含了哀傷。


    “想去就去唄,不過看她一眼而已,你怕什麽?”


    他遲疑了,真是個磨嘰的凡人。


    我看不過去了,上前幾步,便要推門。


    旁邊忽而開了窗,我扭頭望去,隻見一窈窕的身形在燭火的照耀下搖曳生姿,我推了推徐齊修,示意他看。


    他望著那身影,身軀僵硬了,怎麽也挪不動步伐。


    我長長歎了口氣,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今日之後,你們也許再也見不到麵了,不管為何分開,至少,該說的話,總要說個清楚不是?”


    他聞言,緩慢又堅定的點了點頭,往窗戶那走去,我施法,解除了他的隱身。


    我聽到一聲女子的驚呼,而後便是…低低的啜泣聲。


    我設了結界,將二人保護在結界內,不讓他人察覺。


    躍上房頂,仰躺著,手枕在胳膊下,翹著腿悠哉的數著星星…


    漸漸的,總有一種被窺視了的感覺,如芒刺背!我警惕起身,環視四周,卻無任何發現。


    是錯覺麽?


    可是適才那一瞬感覺如此清晰,我蹙眉沉思,夜色清寒,冷風刮過,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探身,往下望去,徐齊修已出了結界,不知他們交談的如何,不過…


    看他失魂落魄的神色,便也能猜到幾分。


    “別傷心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我趴在房簷,撐著下巴勸慰道。


    他仰首,微微啟唇,又暗淡了眸光,閉了嘴,垂下腦袋,不言不語。


    見狀,我撇嘴,躍下房簷,道:“既然見過了,便走吧。”


    他依舊耷拉著腦袋,“嗯”了一聲,有氣無力的。


    我頗為不恥的睨了他一眼,不過是一段情緣而已…這般看不開…


    隨即眨眨眼,情緣這種莫名其妙之物…確實難以看開。


    我自己都深陷其中,又怎能看不起別人?


    “走吧。”


    我抓住他肩膀,飛身出了相府。


    至小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倆有緣,才會有今日這一段相遇,但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就此別過,你好好努力,考科舉。”


    說罷,負手身後,望城外走去。


    “小道長!蒂蕪小道長!”


    他追了上來,叫喊著。


    我疑惑回眸:“怎麽?”


    “今日,多謝你!若不是遇見了你,也許,小生早就墮入了無間地獄!小菁一事,也多虧了道長,雖然小生心底很是難受,可至少解開了心結,小菁說,她在相府會過的開心,我便也知足了…道長,請受小生一拜!”


    他拱手,恭謹的朝我一拜。


    我坦然受下了,這是我今日所行之善的來的福報,這呆書生,倒是個知恩圖報之人。


    “日後,小道長若是有吩咐,小生絕對萬死不辭!”


    他抬眸,言辭懇切,神色真摯。


    我笑了笑,嘴角梨渦淺淺,道:“不需要你怎麽回報,安心考你的科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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