娞婆轉身看著高案之上那七十二位靈牌,道,“子藎是妖君,從她出生起她身上就有這七十二任妖君未完成的使命,可你看她現在……”娞婆歎了口氣,“她一直想著仙界那男子,鬥誌全失,若是不給她警醒,這次是失妖丹,下次是不是性命也未可知呐……”


    離冥愣……


    娞婆雙手合十跪倒高案前,道,“老身曾輔佐三位妖君,先王死後將子藎交托給老身,她從小沒了母親,說句大不敬的話,老身有時間真的願意將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之前做什麽老身都可以當成沒看到,但是,魔尊,你可能真的不知道妖丹對妖物來說有多麽重要,失去妖丹不僅是意味著失去五千年的妖力,而且,這對妖身和元神的創傷是永不能彌補的啊!”


    聽到這兒,離冥的心似乎被狠狠的揉捏了下,“你……你是說,子藎現在失了妖丹,不僅是失了妖力,她的元神和妖身都不能恢複了?”


    娞婆歎了口氣,道,“這倒不至於,妖力再修煉就可以恢複,妖身和元神受了傷,假以時日也可恢複如初,但恢複之後就像是有了裂縫,隻要下次再傷她妖丹,也許隻是碰上一碰,便能讓她大傷元氣!”


    離冥鬆了一口氣,在心中暗暗發誓,以後他要更加用心的保護她。


    娞婆站起身,看著離冥的表情笑了下,道,“尊上可知道老身為何要罰子藎?”


    離冥搖頭。


    娞婆苦笑,道,“若是不用骨鞭鞭策她,她又怎會放棄那些該放棄的?”


    離冥心中豁然開朗,那骨鞭是用曆屆妖君的骨頭做成,妖子藎雖對塵靈愛之甚深,但看到這骨鞭,也能想起自己身上的使命,這個辦法,雖然狠了些,但對妖子藎來說,恐有奇效。


    盯著娞婆略顯渾濁的眸子,試探著道,“你已經吩咐了穆穹讓他手下留情?”


    “嗬嗬……”娞婆看著離冥,道,“若是子藎不肯放棄那男子,不僅對妖界不利,對魔尊……也不公。”


    離冥幹咳,道,“大祭司有何想法?”


    娞婆笑了下,道,“當初先王賜魔尊與君上婚約詔書,被魔尊拒絕了,現下可覺得遺憾?”


    “遺憾又如何?”離冥苦笑,“早知道她愛上塵靈會那麽痛苦,本尊當時就該接住那賜婚詔書。”


    “尊上可是後悔了?”娞婆笑的頗有深意。


    離冥愣了下,略微點頭。


    娞婆笑,雙手平展,一卷藍色帛書出現在她手心,道,“現在也不是很晚。”


    看到這藍色帛書,離冥瞳孔猛地一縮,心跳不由得也快了幾分,“這是……”


    “先王留下的賜婚詔書!”娞婆臉上的笑意深了幾許,繼續道,“先王當時也知道你的想法,娶一個叫自己叔叔的女孩確實有些不妥,便留下了這遺詔,讓老身在合適的時間拿出來,老身想,現在時機應該是成熟了。”


    縱是離冥見過各種大場麵,可這一刻,他卻是真的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做些什麽,甚至,都不知道要伸手接住那藍色的帛書!


    娞婆看離冥反應,道,“魔尊可還有疑問?”


    離冥反應過來,狐疑的接過詔書,將錦帛攤開,仔細辨認了下,沒錯,這字跡,這印章,這封印,確是先王手筆,娞婆應是沒有作假!


    這是突如其來的驚喜!


    離冥的手指都不由得顫抖起來了,眼中的情感流露讓娞婆看了都為之動容,他愛了妖子藎那麽長時間,現下終於有了歸宿,他豈能不興奮?


    娞婆看到離冥的模樣,靜立在他身旁不言語。


    離冥知道娞婆的心思,先用骨鞭給妖子藎一個警醒,再利用這賜婚詔書讓自己和她成婚,這樣,她就可以徹底的忘記塵靈,同時,他又能幫她做到她父王的遺願,如此一舉兩得之計,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違抗聖意是大不敬,按照妖子藎的做法,她絕不會忤逆這道詔書,但是,她和他成婚便是如同被迫一般,這樣又有何意義?


    如此一想,離冥心中的那絲興奮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愛的是塵靈,不是他,就算得到她的人,她的心依舊不在自己身上,若是這樣,兩人還不如繼續維持現在的關係,這樣對彼此都要好一些。


    娞婆是經曆過諸多風雨的老人兒,這些事情她自然是明白的,看離冥的臉色變化,便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便將那道詔書重新收了起來,道,“看來,現在依舊是時機未到,老身倒是心急了。”


    離冥苦笑,道,“此事不是本尊一人之事,事關重大,妖君應是不知這件事吧?”


    娞婆將詔書放入袖中,道,“若是君上知道此事,魔尊以為君上今天還會受罰麽?”


    “詔書之事不用告訴她,若是時機到了,本尊會親自取回這詔書,天下為聘相迎妖君!”離冥看著娞婆,道,“大祭司以為如何?”


    娞婆笑著搖頭,道,“你們年輕人的事老身真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罷了罷了,若是魔尊覺得何時時機成熟,和老身說一聲便是。”


    “嗯。”離冥轉身走出,她不願做的,即使是他的夢想,他也不願勉強與她,也心甘情願放棄!


    離冥其實是知道的,妖子藎對她父王一直言聽計從,那詔書確實是先王所下,若是讓她知道這件事情,她會藏起心上所有的事情與他成婚,但是,她是不愛他的,這樣的婚禮無論對誰來說,都沒有絲毫益處。


    他曾對妖子藎說過,給他一些時間,他會讓她忘記塵靈,喜歡上他,說這話之時,離冥心中也是沒有什麽底氣的,妖子藎對塵靈的情,早已超出了他對愛認知的範圍。


    他說的一些時間,到底是多久?他也不知道,或許,再是一個萬年?


    走出神殿,一陣涼風從四周吹來,百羽衣領緣之上的羽毛柔柔的拂過耳畔,就像是情人在耳邊的呢喃,離冥伸手將那絨毛壓下,淡淡道,“沒關係,我可以等。”


    ……


    行刑台在神殿之前的廣台之上,通體成錐形,從遠處看就像是一個石柱矗立在神殿前,直入雲霄!


    行刑台之上有九十九道石階,石階之間的縫隙中是早已幹涸的暗紅色血液,從妖界建立以來,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這平台之上。


    妖子藎仰頭看了眼那一眼看不到邊的石階,抬步走了上去。


    這石階設計那麽多並不隻是為了讓它看起來更神聖,而是,為了讓上行刑台的人在跨石階之時有時間反思自己的錯誤。


    自己真的錯了麽?


    這個問題在妖子藎腦海中浮現了一遍又一遍,對妖界來說,她的確是錯了,身為妖君,卻沒做到自己職責範圍之內的事情,也沒有聽從父王的遺願,甚至——愛上整個妖界的敵人!


    這是,她的罪!


    可從她愛的角度來說,她愛塵靈,要找回他的魂魄,想要與他廝守,這有錯麽?這是錯麽?退一步說,即使她與塵靈沒有那段情愫,塵靈也是為她而死,她如何不心痛?又如何能放得下那些?


    有時她也曾小小的在心中想過放棄,可世間事皆是說時輕鬆,做時卻發現難於登天。


    她終究是愧對他的,若是不尋回他的魂魄,她此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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