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景回家後不出意外地又病倒了, 他已經對自己紙糊的身體沒有脾氣了。


    算上他蹲監獄這幾天,他已經曠工了五天了。樂景想他幹脆直接辭去圖書管理員的工作好了。他之前在圖書館工作隻是為了方便自己查找資料, 也是宅在家裏太無聊了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可是他現在三天兩頭的請假, 圖書館沒有把他開除真的已經很夠意思了。所以他幹脆向圖書館去信一封請了辭。而且他現在這副病懨懨的模樣明顯也不適合去拜訪薛大帥, 他就又給薛大帥寫了封信, 道明原因,說等他身體好了定親自上門拜訪賠罪兼道謝。


    然後當天下午,他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周德璋校長就登門拜訪了。


    周德璋本來隻是單純地過來慰問,順便詢問一些事,沒想到卻看到少年一臉病容,著實嚇了一跳,他差點以為是少年在監獄裏受了刑。聽了樂景的解釋,他不由語重心長地說道:“景然啊, 不是我說你,你年紀輕輕身子骨就那麽差怎麽得了?你平時還是需要多多鍛煉才行。”


    樂景如何不明白,隻是這件事是急不來的,還是要徐徐圖之啊。


    “其實有件事我本來就有些猶豫,眼下看你身體這樣差,我反而覺得那件事是個好主意了。”周德璋和藹地笑了,“景然啊, 你要不要去我學校學習?你這般年紀,本來就應該去念書的。而且讀書能健體,能陶怡情操, 對於你的身體也有很大的好處。”


    樂景驚呆了。


    他沒想到周德璋會有這個提議。原來一直以來他在周德璋的眼中就是一個失學少年嗎?也是周德璋事情太忙,偶爾去了圖書館一次還遇上了樂景請了病假的那一回,所以周校長才不知道他的“小友”其實是他下屬的下屬請來的一名臨時工。


    周德璋怕樂景誤會,連忙解釋道:“我知道你年紀雖小卻有大才,我和秋實(鄭宜梁字秋實)也一向和你平輩相交,但是正所謂學無止境,以你這般的才智不念大學就可惜了。雖然我和秋實都不是講究學曆出身的人,但是接受過大學教育對於你將來的發展和人脈積累都很重要。”


    周德璋的話已經很直白了,樂景也明白他的好意。想他在北平無依無靠,若是不想這次事件重演的話,他就必須要盡快積累自己的人脈。而對於文人們來說沒有比同窗和同年更為可靠的關係了。科舉製度還沒廢除的時候,同科進士為了仕途發展大都會選擇抱團互相提攜。哪怕在現代社會,校友會都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脈圈子,有些資源和消息隻會在校友內部流傳,這也是為何高知家庭的孩子更容易上名校。


    像民國那些特別敢說的報社和文人能滋潤地活著,也是因為他們背後站著大人物罷了。這也是為何這次禁煙事件警局隻逮捕了樂景的原因,因為樂景上頭沒人。


    在民國想要實現階級跨越,沒有比讀書更快捷的選擇了。


    樂景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而且有周德璋在,在學校他也能護著自己。他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明顯也不適合工作,他若不想無聊地閑在家裏,上學無疑就是一個最優的選擇了。就像他給白芍藥的信中說的那樣:有文化的人總是能多條路的。


    所以他就爽快地同意了周德璋的提議,和他約好了等他這次病好了就去上學。


    養病這幾天,樂景切實體會到了身為名人的感覺。也不知道他的住址是被誰捅出去的,這幾天天天有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前來拜訪自己,如果隻是單純的拜訪也就罷了,總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費盡心思套他話不說,還想引他去罵政府和總.統,把樂景煩得不輕。到最後直接閉門謝客,除了幾個友人外誰都不見了,他的耳根才終於清靜了。


    又過了幾天,楊經綸上門來拜訪了,他也不是空著手來的,除了探病的水果外,他還給樂景拿了十幾份報紙。


    在百年前的報紙上看到自己的黑白照片是什麽感覺?


    樂景現在可以回答了,他覺得這張照片可能要作為他一輩子的黑曆史了。


    他現在算是明白為啥民國好看的大師那麽少了,實在是這年頭黑白照片像素本來就不高,相機功能也少,膠卷又貴得很,不可能讓你花幾百上千張膠卷練技術,所以這時候的大部分記者攝影技術都不咋滴,什麽構圖什麽曝光補償都是不存在的,他們對於拍照的唯一要求就是能把人照清就行。所以李景然的七分顏值在黑白照片上就隻有三四分了。再加上他當時剛出獄,一臉病容,形容狼狽,看起來就是一好醜吸大煙男的。


    而且不少報紙都抓拍到了楊經綸舉著樂景的手高呼的這一幕,他當時被閃光燈閃得都睜不開眼了,表情也有些迷茫,拍成照片就變成了他眯著眼撇著嘴,宛如智障。


    這些報紙和照片也是他這幾日不得安閑的罪魁禍首。


    這邊樂景對自己的照片百般挑剔,楊經綸卻興奮得不得了。


    他嘩啦啦的翻著報紙,頭也不回地高興地對樂景叫道:“先生你看,《文學報》,《朝陽報》,《公義報》,嗬!竟然連南京的報紙都轉載了這件事!”


    “南京的報紙登了什麽你怎麽知道?”這年頭交通不發達,軍閥間還動不動打仗,所以一份報紙大多數情況下隻會在周邊流傳,南京距離北平可不近,怎麽想那裏的報紙都不會流傳到北平。


    楊經綸喜氣洋洋地抖了抖一份報紙,“有電報啊……《婦女周刊》說南京的葉先生都撰文讚揚你不畏強暴的勇氣和傲骨了呢!”


    樂景:……他真是養病養傻了。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雖然他總共就在監獄呆了四天,但是這件事鬧得很大?就連南京的報紙都報道了這件事。


    對於他的疑惑,楊經綸笑著回答道:“南京政府本來就和北平政府不對付,凡是敵人反對的他們就要支持,先生你現在在南京那邊的媒體筆下已經是反對軍閥統治、不畏強權的英雄人物了。”


    樂景恍然。這就是國黨和軍閥之間的神仙打架了,橫豎和他這種小人物沒關係。


    心滿意足地欣賞過後報紙上刊登的自己的英姿後,楊經綸收起了報紙,終於說起了正事。


    “先生,好消息啊!您的《狗眼看人低》和《名妓回憶錄》要出版了!”


    “出版?”樂景納悶問道:“我不是已經被封殺了嗎?”


    “按理說應該不允許出版的,但那不是薛大帥最寵的那個姨太太是你的粉絲嗎。”楊經綸給了他一個你懂得的眼神,“而且你這些文章雖然針砭時弊但是沒怎麽犯忌諱,雖然部分內容涉及了妓.女問題比較敏感,但是他們聽了也不會改。”楊經綸摸了摸鼻子,也是一副無力吐槽的模樣。


    樂景突然想起了後世用來形容財閥統治下的韓國政府的八個字:“積極認錯,堅決不改。”


    無論過了多少年,曆史總會出現驚人的相似性,犯下的錯誤還會一次又一次上演。


    楊經綸又補充道:“當然以後先生你要想發表文章的話,就隻能換個新筆名了。先生可想好了新筆名?”


    樂景還真想了一個,“麥田。”


    新筆名的靈感來源於《麥田裏的守望者》這本書。老實說,樂景對這本意識流小說不是很感冒,但是主人公對妹妹說的那番話打動了他:“有那麽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裏做遊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帳的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麽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我隻想當個麥田裏的守望者。”


    就如某位文豪在華夏第一篇現代白話小說喊出的“救救孩子”那般,這個時代的大人們都已經有意或無意地“吃過人”,隻有孩子們還是一片純白,還可以被人從懸崖邊拉回,還可以永遠逃離“吃人”的宿命。


    待老一輩人逝去,唯有新生的孩子才能建起新的國家。


    楊經綸絲毫不知道樂景這個筆名裏的深意,他隻是隨意地點了點頭:“您的《狗眼看人低》係列雖然還沒講完,但是眼下是肯定不能繼續連載下去了,您需要盡快想個新連載才行。”他頓了頓,終究忍不住憂心叮囑道:“先生,您接下來的文章,還是……嗯……不要那麽敏感,就是可以稍微……嗯怎麽說呢,就是稍微……”


    樂景笑著接話道:“莫談國事?”


    楊經綸眼睛一亮猛點頭,然後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太過懦弱,隻是現在先生已經進了政府的黑名單,若是先生接下來的文章再犯了禁,恐怕不僅先生會被通緝,就連我們報社也會被封殺。還請先生暫且蟄伏起來,以圖來日。”


    其實不用楊經綸說樂景也打算換個新題材了。違禁的話就讓他以林鍾七的筆名藏在《王朝崛起》裏說吧,他接下來想以麥田的筆名發表的作品是兒童文學


    和後世百花齊放的兒童文學不同,這個時代的書籍在兒童領域上還是一片空白。孩子的啟蒙大多是從《千字文》《百家姓》之類的古典書籍開始的。這些書對於孩子來說未免太過枯燥了。


    孩子,才是一個民族的未來。


    還未被世俗玷汙,一片純白的孩子才更容易接受他的思想。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接下來還有一更!


    但是我等會兒想和室友逛街買小裙子。


    這段時間太頹了,天天宅在寢室裏,這都夏天了我還沒買過一件新衣服,昨天出門發現路上的小姐姐穿的衣服都好好看,所以今天就拉著室友讓她陪我去shopping!


    所以第二更會很晚放出來,你們不要等我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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