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之北,新野之南,白河河穀的入口處。


    這裏東邊是桐柏山脈,西麵是馬窟山、析隈山,清軍想要北返,必走白河河穀。


    時間到十二月下旬,已經快要立春,持續了大半個月的暴雪,停息下來,氣候漸漸轉暖,地上的積雪,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將要開始融化。


    此時,將近一萬五千人的明軍隊伍,正在河穀入口處擺陣。


    五忠軍破了清軍在白河口的大營後,繼續向北去摸新野縣,為了防止被兩麵夾擊,所以通知襄樊,由郝搖旗出兵萬五,在河穀入口進行阻擊,勢必將入寇湖廣的清兵,殲滅在鄂北。


    雖說太陽高掛,但是有句俗語“化雪總比下雪冷”,襄樊的守軍出城,在此處列陣,又正好是穀口,風吹得臉頰生疼,耳朵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士卒一個個都凍得難以忍受。


    清軍在湖廣劫掠了一個月,殺人、作孽無數,而明軍隻能躲在城中,早以憋了一肚子火氣。


    寒風雖冷,但壓不住郝搖旗心中熊熊的火焰,在鄂北,滅掉入寇湖廣的兩萬五千多清騎,將預示著什麽,他內心十分清楚。


    此戰關係重大,郝搖旗不敢怠慢,令士卒都打起精神,敢疏忽,敢懈怠,一律處死。


    穀口風大,士卒們也得咬牙堅持,不過幸好湖廣是楚黨大本營,各種物資優先供應,襄陽又是重中之重,朝廷早撥了過冬的棉衣,棉甲,否則不用清兵來打,弟兄們就凍成棍了。


    一萬五千名軍,橫陣擺在河穀入口,士卒門正在陣前安放拒馬樁,設置障礙,一員明軍千戶,內穿棉甲,外罩鐵甲,頭部裹著毛皮,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眼睛和鼻子。


    這時他鼻中不斷的呼出白氣,按著戰刀,在穿著臃腫戰襖的士卒身前走過。


    對手是八旗,他們必須做好戰前的每一個細節,才有取勝的把握,千戶依次檢查手下士卒的器械和精神狀態。


    千戶從眾多士卒身前走過,他們是整個大陣的第一排,手中都是特製的長槍,每杆都有兩丈長,是整個步軍大陣,能否扛住騎兵衝擊的關鍵。


    千戶走來,士卒們用棉布包裹的手,都緊緊的握住了長槍,站直了身子,這讓千戶十分滿意,可忽然千戶的步子,卻在一名士卒麵前停了下來。


    “站好!”千戶把身子轉過來,正麵對著那名士卒,盯著他,大聲喝道:“直娘賊,你他娘的抖什麽?”


    千戶這一聲大喝,士卒卻抖得更凶了一些,不隻他抖,旁邊的士卒也有些抖了起來,像形成了連鎖反應一樣。


    見此,千戶立時大怒,正要打人訓斥,旁邊一名士卒卻顫聲道:“千戶,清兵來了!”


    神策中軍不是沒和清軍交過手,但那時主要是守城,並不是野戰,況且今年補充進來不少新卒,看見清騎有點肝顫也在情理之中。


    千戶聽了,轉身回過頭來,急向南麵望去,心中立時一震,隻見南麵的開擴地帶上,人馬攢動,旌旗翻飛,無數騎兵漫山遍野,層層疊疊,滾滾而來。


    明軍陣前一陣騷動,千戶觀之,喉結一動,咽下去一口唾沫,然後努力鎮定的對手下們說道:“弟兄們別怕,看看自己手中長槍,清軍要是敢衝陣,你們往地上一蹲,槍杆插在地上,槍頭對準清騎,保準連人帶馬,一起給他串上。”


    千戶鼓舞一句,也不看看效果,說完便立刻轉身,去見郝搖旗。


    不多時,郝搖旗身跨戰馬,在幾名部將的護衛下,飛馳出陣,拿起千裏鏡,觀看清騎。


    他一萬三千人把守住了河穀入口,兩側山頭還各派了一千弓手、銃手,雖說騎兵忌諱正麵硬衝,但郝搖旗選的地形好,兩邊都是山,騎兵不能迂回攻擊他的兩腰,連騎射襲擾也十分困難,阿濟格想要過去,除了正麵把他衝破,還真沒別的法子。


    這時,郝搖旗的千裏鏡很快鎖定了清軍王旗大纛下的一員白甲將,他從圓形的視界中,隻見那白甲將勒住戰馬,奔馳的清軍便一起慢慢減速,戰馬從奔馳到轉為漫步,最後見那白甲將,將手往後一揮,清軍騎兵立時戛然而止。


    郝搖旗移動千裏鏡,圓形的視界在清軍陣前很掃一遍,都是甲兵,秘密麻麻的一片,恐怕有兩萬人以上。


    清軍騎兵靜靜的立在明軍大陣兩裏外,沒有發出聲響,並不像以前一樣先嚎叫一番。


    也是,後路被斷,搶劫的東西丟了大半,誰他娘的還有心情和你嚎呢?不過這不嚎,大陣鴉雀無聲,反而給了明軍極大壓力,一股巨大的肅殺之氣,在清軍中蔓延,向明軍鋪天蓋地的壓來。


    清軍陣中,阿濟格也再打量明陣,他看了一會兒,放下千裏鏡,對身邊的清將說道:“襄陽郝搖旗的旗號,是神策中軍的兵馬,不是忠勇戴之藩。這說明,新野至少目前還沒落入明軍手中,否則他多來幾萬人,把這裏堵死,本王就插翅難飛了。”


    “阿瑪,接下來怎麽打,讓我帶人去騷擾亂陣麽?”傅勒赫催馬上前一步,他一直得不到阿濟格的認可,這讓他十分希望能在阿濟格麵前表現。


    “沒了個時間!”阿濟格這次同樣沒有考慮次子的心思,他本來也不是個情感細膩的人,直接搖頭否決,傅勒赫隻得低下頭去。


    阿濟格接著說道:“新野情況不明,我們必須盡快擊破郝搖旗,如果平南王敗了,我們殺進白河,明軍兩頭一堵,我們就成了甕中之鱉。這個地形也沒辦法攻他兩腰,讓漢軍正紅旗準備硬衝,一個回合就要給本王擊穿明陣,然後一擁而過。”


    滿清原是關外小族,人少兵少,這是缺點,但正是因為人少,所以更加害怕死人,為了能少死人,旗丁就特別注重裝備,這時明軍動不動就十多萬人,無法比的。


    漢軍正紅旗是孔有德的人,在幾個漢旗中算是精銳了,清將徐得功聽到命令,立刻讓屬下準備。


    這時郝搖旗拔馬回到明軍大陣,片刻後軍官們的喊聲在陣中響起,“長槍具前,坐地不起,鳥銃、弓手次之,敵進五百步,佛郎機先放,近一百五十步,鳥銃輪射,百步弓手重箭拋射。”


    陣中明軍士卒聞命,立刻按照吩咐,前排長槍手一就位就蹲在地上,將槍尾拄地,槍尖朝前,密集排列在一起,敵騎若衝陣,每前進一步,都有一排鋒利的鐵槍等著他們。


    郝搖旗這次在最前麵,布置了十五排搶兵,長槍斜刺,槍如林,寒光閃閃的槍頭,令人不寒而栗。


    前排槍兵就緒,後麵的鳥銃手,弓手也在準備。


    明軍中使用弓箭的多是老卒,因為弓箭用起來比鳥銃更加需要經驗。


    這時一名小旗從背後取下步弓,手順著弓弦刷了一把,又輕拉幾下,檢查了一下弓弦,可別凍壞,他一邊弄他的弓箭,一邊安慰旁邊的人,“別怕,去年守襄陽,我一個人就射死四個清兵,等會兒靠近你隻管按著訓練時教的,發銃就行,你這一銃過去,比我弓箭破甲能力還強一些哩!”


    “趙小旗,我哪裏怕了?”旁邊士卒漲紅著臉,不高興道。


    “那你抖啥?”小旗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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