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隊精悍的士卒護衛著一輛馬車在禮部衙門前緩緩停下,陸士逵翻身下馬,上前挑起車簾子,王彥從馬車裏出來,這時等候在門前的何吾騶、錢秉鐙連忙迎上來,躬身施禮道:“見過殿下!”


    “龐內相何在?”


    話音剛落,王彥便瞥見龐天壽站在門內扭扭捏捏,想出來迎接,好讓王彥趕緊鬆口,卻又覺得不能向王彥服軟,整個內心似乎十分糾結。


    王彥走進門來,姿態不改,笑著道:“龐內相這麽晚了還親自相迎,實在有些見外。”


    龐天壽沒好氣的瞥了王彥一眼,心裏大罵,要不是你這個賤貨,咱家用得著在這裏等你。


    “哪裏!哪裏!”龐天壽雖然極其不喜歡王彥,但他得吸取上次教訓,怕惹惱了王彥,談判的事情又被拖延,於是故作親密的靠上來,違背內心的邊走邊笑道:“殿下能來,咱家高興還來不及……”


    龐天壽向前迎來,王彥卻忽然後退一步,用手掩了下鼻子,皺眉對周圍道:“什麽味兒,這麽騷呢?”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不禁臉上一僵,太監因為淨身的關係,尿不幹淨,往往會滴在衣袍上,但龐天壽這個級別,上身配這香囊,顯然不會有味,王彥這時明擺著看不起他,嫌棄他,拿他開涮。


    龐天壽剛想靠近,看見王彥的舉動,邁動的步子便陡然停了下來,王彥輕蔑的笑了一聲,便從臉色陰沉的龐天壽身邊走過,後麵的見此,不知如何處理,為了避免尷尬趕緊跟上,將龐天壽丟在了後麵。


    龐天壽肺都快要氣炸,心中恨不得活剝了王彥,但為了和議之事,他今天必須隱忍下來。


    王彥走到了禮部大堂,他端坐中堂,其餘的人在兩邊坐定,不久便見龐天壽一臉寒霜的走來,然後也在一旁做好,並未暴怒。


    見此,王彥心裏便有底,看來洪承疇突破封鎖,打通漕運的消息,龐天壽和朝廷還不知曉,如此他便可以拿撤軍來交換理藩之權。


    這次商談是明朝內部的商談,並沒有請馮銓一行,待人都坐定,小吏上好茶水,何吾騶見龐天壽還在生悶氣,便替他問道:“殿下,這水師撤出長江之事,不知今日可否給個答複?”


    王彥聽了,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看了眾人一眼,才開口平靜地說道:“談和一事,拖延已有了數月時間,既然陛下與諸多臣公認為可以一談,本藩並無意見,隻是……”


    並無意見你拖那麽久?龐天壽聽了就來氣,在心中暗罵一句,不過他聽王彥的意思,似乎這次還真的有戲,不免精神一振。


    其實在王彥拖延的這段時間,龐天壽也做過其它努力,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繞過兵部和內閣,直接給三支水師下旨,讓他們撤出長江,結果隻有鄭成功聽從皇命,滿大壯婉言拒絕,魯王就更不會理隆武這麽沒道理的旨意。


    水師封鎖長江,設卡收稅,魯王日進鬥金,憑什麽撤兵。


    龐天壽雖然以皇帝名義,調回了鄭成功,但封鎖依然沒有解除,還是要求王彥。


    何吾騶見王彥忽然停下,便明白弦外之音,不禁皺媚問道:“不知殿下有什麽猶豫?”


    王彥將茶杯放在一旁,開口說道:“朝廷賦稅十之六七來自市舶司,而市舶司之賦稅又來自海上貿易,現今海上荷夷猖獗,本藩欲聯合南洋藩屬,共剿荷夷,準備設立一理藩院,不知幾位以為如何?”


    大家都是聰明人,聽了這話,便知道這是王彥撤兵的條件。


    這藩屬國大明雖然並不重視,但接待藩屬畢竟是中央的事情,衡陽藩既然辭去中央諸多職務,於地方督師,怎麽能與藩屬勾結。


    若是藩屬進貢到一藩王手中,那誰才是代表大明呢?


    何吾騶聽後眉頭皺了起來,龐天壽卻忽然站起來說道:“藩屬都由禮部管理,向天子朝貢,豈有讓藩王插手的道理!”


    龐天壽雖然想盡快達成議和,但是相比與議和,他現在更在乎隆武地位的合法性,因為他的權利來自皇帝,所以他必須維護隆武帝的權威。


    他想的比較多,他雖然以前和桂王勾結,但現在卻是隆武的人,而桂王在王彥手中,如果今後王彥擁立桂藩與朝廷對抗,所有的藩屬都向桂藩進貢,那隆武豈不尷尬死。


    王彥知道他們的想法,看了看幾人的表情,便笑著說道:“本藩欲建理藩院,是為了方便對付荷夷,方便海商在南洋貿易,至於朝貢之事,依然由禮部管理。”


    聽了這話,並不涉及朝貢,龐天壽便座了下來,但王彥要弄出理藩院這麽個玩意兒,到地要做些什麽,他卻有些疑惑。


    接待藩屬,一向是禮部的活,王彥這等於將手伸到了何吾騶的地盤,他必須要搞清楚,於是沉聲問道:“殿下,不知這理藩院的職能為何?”


    王彥沒有隱瞞,“本藩設想中,將用來與諸多藩屬協商貿易,處理矛盾,征調藩屬兵馬作戰等等事宜。”


    龐天壽一聽便沒了興趣,和藩屬有什麽好協商的,還處理矛盾,下旨訓斥不就行了!


    中原一個小官到朝鮮宣旨,朝鮮都得跟對太上皇一樣恭敬的伺候著,而朝鮮還好,雖然窮,但畢竟還有那麽大,宣旨多少能撈一點,要是換了南洋一些不知到哪裏出來的小藩,整個藩國的賦稅還沒大明一個縣多,還有國王跑來朝貢,便不願意回去的,你說都是什麽鳥不拉屎的爛地,王彥弄這麽個東西,還理藩,有什麽好理的。


    至於藩屬兵馬,龐天壽也並不看好,一是不一定調的動,二是有朝鮮的例子在前,當年大明圍剿後金,朝鮮想著怎麽也得給天朝出把力,一萬多人調過去,結果根本不堪一擊,純粹拉出來丟了回人。


    龐天壽聽了王彥的話語,隻要不插手朝貢,他便沒有意見,於是開口說道:“南洋貿易關係朝廷歲入,既然衡陽王是為了對付荷夷,咱家覺得這個理藩院可以建。那不知衡陽王到底幾時從長江撤兵呢?”


    龐天壽這是已經同意了交換條件,但一旁的何吾騶卻急了,他是禮部主官,也並非與龐天壽一夥,怎麽能讓他賣了禮部的利益。


    何吾騶與龐天壽的看法不同,他覺得這個理藩院或許大有可為。


    六部之中禮部掌管祭祀、各種大典,全是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並沒有多少實權,何吾騶是廣南人,家族中也有些生意,對於發展的趨勢,要比龐天壽敏銳的多,理藩院做好了,絕對是個重要的衙門。


    這時何吾騶便說話了,“殿下,這理藩院可以設,但還是放在禮部名下為好!”


    他這說完,龐天壽便頭大了,立刻向他瞪來,但何吾騶卻視而不見,說完就雙目微閉,猶如老僧坐禪。


    王彥也沒想到何吾騶要插一手,這他娘的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燈,但這事卻不能拖,一旦龐天壽接到消息,這些便沒的談了。


    王彥微微皺眉,沉聲說道:“雖說名為理藩院,但實為了剿夷而設,這是兵事,還是不要放在禮部名下了。”


    何吾騶卻不退步,“與藩屬往來,禮部當仁不讓。”


    龐天壽急了,何吾騶你個老貨,咱家剛搞定王彥,你瞎起什麽哄啊,他正要插嘴,卻不想王彥盡然後退一步,“可以放在禮部名下,但衙門要歸我五省總督節製。”


    何吾騶立刻也退一步,“主官由殿下提名幾人,但必須由我禮部同意,而且主客司要派員進住其中。”


    王彥想了,點點頭同意,“可以。”


    何吾騶聽了便不在說話,此時龐天壽同意,何吾騶也同意,那也省的他再去與幾為大學士一一溝通,基本可以定下來。


    一旁的龐天壽見兩人三兩句間就達成了妥協,內心有些震驚,合著你衡陽藩就光針對咱家!


    “衡陽王,現在可以說什麽時候撤兵了吧!”龐天壽沒好氣地說道。


    王彥心情大好,直接站起大笑道:“折子批下來,本藩立刻傳令撤兵。”


    語畢,王彥便直接向外走去,何吾騶、錢秉鐙立刻起身相送,龐天壽聽到了答複,卻坐著不起。


    何吾騶走在王彥後麵,把他送出衙門,王彥卻忽然停下步子,扭頭對他說道:“何閣部,和議之事必敗,孤建議何閣部不要誤了前程。”


    王彥說完,不待何吾騶反應過來,便鑽入了馬車,返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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