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九月中旬,廣南的官道上,每日都有從肇慶和廣州出來的快馬,他們帶著封賞和冊封的詔書,奔往還在南明掌控的州府,對掌握地方實權的大員,許以高官厚爵,以希望他們在接下來的統位之中支持自己。


    無數騎士,奔向湖廣,江西,分別傳達廣州和肇慶兩個小朝廷的意誌,但就在這些騎士北上之時,一隊明軍騎士卻從贛州絕塵而來。


    在通往廣州的官道上,十名明軍騎士,飛馳而過,他們身插八百裏加急的旗幟,無人敢阻攔。


    騎兵胯下戰馬,四蹄如飛,騎士背上插的旗幟,隨著馬匹飛馳,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八百裏加急,阻者死,逆者亡~”


    騎士大聲呼喊,催動戰馬,行人和守門的士卒紛紛躲避,他們便在人群的議論聲中,直接進入廣州城中。


    廣州城內,由布政使衙門改建的唐王行宮裏,蘇觀生手裏拿著一份諭旨,急衝衝的闖入宮中,邊走邊激動的問宮中衛士,“殿下何在?”


    一眾王府衛兵和內侍,見蘇觀生失態的模樣,紛紛咋舌不已,半晌才有一宮人怯怯的指著一處道:“回閣老,殿下似在書房內~”


    蘇觀生對布政使衙門改建的行宮十分熟悉,是這裏的常客,對宮內布局相當清楚,當即就急步向書房方向走去。


    唐王在房中拿著一本《資治通鑒》用心研讀,明朝的宗室,除了有機會繼承皇位的皇子之外,其他宗藩基本受不到什麽教育,能識字的都很少,也正是因為這個繼承人培訓製度的缺陷,才造就了一旦前任皇帝絕嗣,下一任便多是沒有受過帝王之學培養的奇葩君王的結果。


    唐王也並沒有受過帝王之學的教導,但現在曆史的大潮,卻把他推到了時代的前麵,他隻能盡量多看些書集,以期望自身能夠勝任祖宗降下的大任。


    好在唐王受到皇兄隆武的影響,能識文斷字,看起諸多史學典籍來,並不吃力,他每讀一篇,心中都有一份感悟,但就在他看的出神之時,屋外卻傳來,蘇觀生激動的呼喚,“殿下~殿下~”


    唐王聞語,微微皺眉,然後將書本放好,才起身出了書房,正好迎上有些失態的蘇觀生。


    “閣老這是?”唐王見蘇觀身官袍上,玉帶沒有扣緊,頭上烏沙也沒有戴,顯然是一時激動,全部都忘記了,不禁有些暗暗乍舌。


    “殿下~”蘇觀生撞見唐王,臉上的激動不減,連忙躬身一禮喜道:“殿下,陛下安然無恙,已經被楚國公迎出閩地,不日就要入粵了~”


    “什麽?”唐王聽到消息,驚訝萬分。


    蘇觀生連忙將剛收到的諭旨,呈給唐王,然後說道:“這是從閩北轉道贛南發來的諭旨,陛下確實安然無恙~”


    唐王拿過來觀看,知道消息不會有假,他身體頓時一鬆,他以為自己並不想接手隆武的基業,心中一直期望皇兄能安然無恙,能重整祖宗的河山,可當他真的得知隆武平安的消息之時,心裏卻又患得患失,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此時唐王感受到蘇觀生還在注視著他,於是隻得連道兩聲,“甚好~甚好~”,來掩飾自身的尷尬。


    這段日子來,唐王所經曆之事,比他整個前半生都要豐富,都要精彩許多,他與廣州軍民同守城池,接受軍民的擁戴和呼喊。


    那一聲聲“殿下千歲”,說他沒有動心,誰也不會相信,現在皇兄隆武安然無恙,他的使命也就完成,支持他的大臣都是擁唐之人,肯定會重新歸附隆武,而他就隻能退位歸藩。


    同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曆相比,受到諸多限製,不能參與國事的宗藩生活,對於現在的唐王而言,簡直就等同於牢籠一般,他想到此處,神情不禁一陣黯然。


    清軍占據閩地的時間尚短,許多原本屬於明朝的勢力,都還沒有來得及清理,這使得王彥在河穀之戰之後,很快就聯係到了轉入地下的福建錦衣衛,取得了大量閩地的情報。


    河穀一戰的消息,很快就以各種版本,傳遍了閩地,還在堅持抗清的大明勢力,得知隆武尚在,王彥在延平擊敗博洛,紛紛士氣大振,掄起袖子就準備大幹一場,最好能將清兵一股作氣的趕出福建,光複全閩。


    一部分投清不久的官員,也出現反複之態,開始與南明在福建的細作接觸,為王彥和鄭成功提供了不少情報。


    王彥並沒有趁機光複全閩的能力,河穀一戰他死傷萬人,大軍已經傷了元氣,所以他在從投降清廷的漢官處得到了博洛調滿達海回師福州之後,王彥已經達到了戰略目的,再加上此時糧草已經不足,大軍遂即退回贛南,他留下金聲恒又向萬元吉借了點糧草,便攜聖駕前往廣東。


    九月底,廣州城外,唐王與蘇觀生領著百官出城十裏,在長亭相迎,他們從上午等到下午太陽落山快要落山,卻還是沒有等來聖駕。


    這時一名文官踮起腳來,向遠處眺望,見天際出現了一條紅線,頓時喜道:“殿下,閣老,楚國公和聖駕到了~”


    一眾官員聞言,果然見一支人馬,綿延而來,前麵的騎兵開道,旌旗獵獵,於是連忙整理自身官袍,耐心等候。


    大約一炷香後,大軍來到長亭之外,王彥一馬當先,他直接來到亭外,一眾官員連忙見禮,蘇觀生迎上,“國公一路辛苦,不知陛下何在?”


    王彥臉上卻是一臉寒霜,他直接翻身下馬,將蘇觀生拉到一旁,並沒有回答,而是帶著責問的語氣道:“蘇閣老到底怎麽回事?兩廣之地怎麽一下多出兩個監國,你們還嫌這天下不夠亂嗎?”


    蘇觀生微微一愣,連忙解釋道:“唐王監國之事,乃情非得已,事實所迫也。當初清兵圍攻甚急,廣州隻有擁立唐王,才能穩定人心。現在陛下歸來,唐王殿下已經決定退位歸藩,想必陛下也不會責怪,國公不必擔心。”


    王彥臉色卻不見好轉,“那肇慶呢?左閣部不是大半個月前,就給廣州發來陛下平安的諭旨了嗎?怎麽肇慶還在以監國的名義四處發部旨意?”


    蘇觀生臉上一陣冷笑,“消息我收到了,不過被派往肇慶和廣西的使者都被本堂攔了下來,肇慶那邊現在應該還不知道,陛下的消息。”


    王彥眉頭一皺,臉色大變道:“閣老糊塗啊~此事這樣脫下去,桂王就是想退位歸藩,下麵的支持者也不會同意,到時又是一場同姓之爭。”


    “非也~眼前情事與唐魯之爭卻大不相同。”蘇觀生搖了搖頭,顯然不同意王彥的看法,“本堂仔細看了國公的書信,眼下朝廷掌控湖廣、江西、廣東三地,遠非陛下剛剛登極時可比,魯王和陛下爭,是當時朝廷不夠強大,但現在朝廷直接控製的兵馬不下二十萬,正當掃除不臣,消滅隱患。本堂這麽做,也是為了讓陛下下定決心,徹底剪出那些對陛下不忠的勢力。”


    王彥聽得心裏一陣惱火,“閣老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桂王是神宗子孫,影響力實在太大,他以監國之名發布詔書,許官許爵,必然會引起朝廷混亂~”


    王彥還有一件事沒說,他也收到了桂藩的詔書,居然封他為衡陽郡王,那何騰蛟等人肯定也會收到,他能不動心,但他的部下和其它地方大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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