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熙夜咬緊牙關，麵色陰沉的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粒藥丸迅速塞進了嘴裏。
「……」
「皇上，您在嗎？」
周遠推開崇政殿的門，卻沒見到段熙夜不禁皺了皺眉尖。
「朕在這裏。」
段熙夜扯了扯唇，擦掉嘴角的血跡，緩緩走出內室。
「怎麽了？」
段熙夜看著周遠，薄唇緊抿。
「方才在外麵遇到了王林大總管，臣看王林總管一臉為難的模樣便多問了幾句。」
周遠淡淡開口，視線從他身上掠過，微微勾唇：「如此看來，皇上已無大礙了，畢竟，臣倒不覺得皇上中的毒有多厲害。」
平日裏，也隻有謝虞歡才會心疼他，擔心他。
「……」
段熙夜扯了扯唇。
「周遠，你來做什麽？難道隻是為了說這麽幾句話嗎？」
段熙夜瞥了他一眼。
周遠哂笑兩聲，淡淡開口，「隻是覺得皇上您沒有必要這樣子生氣，你知曉皇後娘娘現在就算你同她生氣她也會記不得的。」
「皇上這般有心思生氣，倒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皇上不也清楚……現如今是個什麽局麵嗎？」
「孟朝歌的人很快就打到皇城了，皇上應該做足準備……想想該怎麽才能夠全身而退了。」
周遠麵色平靜，聲音清冷。
段熙夜抿唇不語，靜默片刻後緩緩抬眼看向他。
「朕自然知道。很快了。希望到時候朕全身而退的時候周統領能處理好一切，保護好歡姐兒。」
段熙夜淡淡開口。
「那是自然，皇上就請放心吧。」
周遠答道。
……
鳳棲宮。
「哇～」
「哇～」
小睿睿大哭出聲，雙手雙腳撲閃著宣洩自己的不滿，一旁的謝虞歡竟是一臉無奈。
她挺著個大肚子，身子笨重了許多，根本不敢靠近哭鬧的小睿睿，因為小睿睿淘氣，會碰到她的肚子。
前段日子，小睿睿晚上吵著要跟她睡，結果小傢夥睡相不好，整夜都在床上翻騰著，好多次都踢到了她的肚子，她也是無奈才讓小睿睿跟奶娘一起睡的，可是小傢夥每晚都要鬧上許久，所以都是她哄著睿睿睡著了以後才離開的。
可是，現在她肚子越來越大，睿睿又淘氣的很。
她根本就沒法去哄他。
「哇～」
「娘娘，怎麽辦啊？」
鬆吾抱緊小睿睿，臉色發白，而懷裏的小睿睿蹬直雙腿直想從她的懷裏翻身出來。
「……」
謝虞歡扯了扯唇，一臉焦急。
「那，那……我來抱吧。」
謝虞歡眸子黯了黯，低聲說道。她小心翼翼的的靠近鬆吾，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踢到了。
「歡姐兒，我來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段熙夜一把扣住她的雙肩，將她拉開了。
「……」
謝虞歡愣了愣，抬眼看向他，「原來是皇上啊。」
她的視線落到身後的周遠身上，動了動唇卻也沒說什麽。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叫不上他的名字，而且這個人也隻是看著眼熟。
周遠對上她的目光朝她點了點頭。
謝虞歡也隻是不知所措的站在段熙夜的身後，微微一笑。
「不許哭了。」
段熙夜抱住大哭著的小睿睿朝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不過適得其反。
睿睿哭的更厲害了。
謝虞歡皺了皺眉尖，莫名其妙的有些煩躁。
「你再哭就不許你待在歡姐兒身邊了。」
段熙夜惡狠狠的開口。
小傢夥像是真的能聽懂一樣果真不哭了，淚汪汪的看著段熙夜，不停的抽噎。
謝虞歡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心疼的拍了拍小睿睿的背，幫他疏氣。
「歡姐兒，這小子現在正是鬧騰的時候，不然讓他跟奶娘去崇政殿吧，讓王林直接照顧他。」
段熙夜沉聲道。
謝虞歡愣了愣，低聲問道，「皇上，王林是誰？」
「……沒誰。」
段熙夜擺了擺手。
「皇上，你為什麽叫我歡姐兒？我是你的姐姐嗎？」
謝虞歡一臉無辜的看向他。
段熙夜扯了扯唇，臉色有些難看，「不是，你是我的皇後。」
他知道，謝虞歡又忘了昨日他告訴她的事情了，不，每日他都會主動講一遍。昨夜與她爭吵，真的是隻有他自己在生氣！！！！！
「……」
謝虞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會兒又伸手指了指小睿睿，「睿睿是你的兒子。」
「是。」
段熙夜聲音柔和了些，剛想繼續開口，說也是她的兒子，卻被謝虞歡打斷了。
「可是他該給我喊奶奶，既然睿睿是你的孩子，那你……是我的兒子嗎？」
謝虞歡淡淡開口，麵色如常。
「……」
「……」
「……」
周遠忍住笑，輕咳了兩聲。
屋裏的小桃和鬆吾也是低下頭偷著笑。
「哇咋哈……」
段熙夜懷裏的小睿睿高興的手舞足蹈，笑得歡快。
段熙夜沉著臉，死死瞪著小睿睿，「段淩睿，再笑就把你丟出去。」
「歡姐兒，我天天跟你說，我不是你兒子，我們是……夫妻。」
段熙夜沉聲道。
「可我記得我和孟朝歌是夫妻。」
謝虞歡攥緊手心，鼓足勇氣開口說道。
「……」
段熙夜深吸一口氣，好在周遠給他使了眼色，他才不至於又發火。
也是。
這一切，不都是他造成的嗎？
段熙夜抿緊唇，眸色幽深暗沉。
「歡姐兒，孟朝歌他……」
「皇上。雖然我已經記不清孟朝歌的模樣了，可我每天都會看畫卷，隻要他一出現，我就一定能認出他……」
謝虞歡沉聲道，臉色有些難看。
段熙夜沉默不語。
她現在連「熙夜」二字都叫不出口了。
「……」
周遠上前一步，目光平靜至極，他勾唇輕笑，「娘娘毋鬚生氣。
皇上也不必生氣。皇上難道忘了來此是為了什麽嗎？」
周遠淡淡開口。
段熙夜這才想起來，輕嘆一聲。
然後將懷中的小睿睿遞給小桃，「周遠，你帶著他們先下去吧。」
「是。」
……
「歡姐兒，你坐下來，聽我慢慢跟你說。」
段熙夜扶著謝虞歡的身子，將她帶到了床邊，讓她坐了下來，他單膝跪在她身邊，緊緊攥住她的雙手。
謝虞歡想要抽出手也沒有辦法。
「你……說。」
謝虞歡秀眉微蹙，聲音淡淡的。
「歡姐兒，如果我說……我快要死了，你信不信？」
段熙夜聲音低了低，眸子暗淡了幾分。
三個月前她自己親口說因為她知道他要死了，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跟著辛淼他們離開的，她也的確做到了。
他以為她忘的越多，她在這段日子裏接受他的可能就越大。
可是，他錯了，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她忘的越來越多，連他都忘了，偏偏沒有忘記孟朝歌。就差拿刀在身上刻下「孟朝歌」的名字了。
其實，她也不是沒做過。
最初的時候，他一看到她身上會放寫著「孟朝歌」名字的小紙條就就很生氣，會直接給他撕掉的。
後來，她真的拿匕首逼她，他才同意的。
謝虞歡麵色如常，靜靜的看著段熙夜。
段熙夜一直等著她的回答。
「我知道，這個我還記得。」
謝虞歡扯了扯唇，緩緩開口。
「你記得？」
他這三個月裏從來沒有提及過這件事，她也沒有，他一直以為她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我知道，你時日不多了。」
段熙夜身子一僵。
「這個我也記了下來，是三個月前我記下的，到現在……」
謝虞歡低喃一聲，緩緩抬手覆上他的眉心，輕輕撫摸，「雖然我記不清你同我是什麽關係，可是我覺得我們很熟悉卻又陌生。你說我們是夫妻，我相信，但其實我認為另有隱情。
而且這幾日，我總是看到你咳血，你日子不多了……」
謝虞歡小聲說道，臉上沒有一點兒悲傷。
她總是如此，一臉淡然的模樣。
「……」
段熙夜抿唇，沉默片刻後才開口。
「歡姐兒，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也許我的死會在未來不知名的一日，或在下一刻，或在轉瞬間……」
段熙夜起身也坐在她的身邊，扳過她的身子正對著他。
「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如果真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你就聽周遠的，周遠會保護你的。」
「孟朝歌會來帶我走的……」
謝虞歡扯了扯唇，臉色微變，雙手繳緊。
「……」
段熙夜眉心緊蹙。
「你聽我說，孟朝歌現在到不了皇城，他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接你離開，他現在也沒有那個精力接你離開。隻能等到打進皇城也可以……歡姐兒，你……你到時候配合周遠，隻要你乖乖聽話，周遠會帶你出去的。」
段熙夜抓緊她的手，急忙開口。
「歡姐兒，你別忘了，你現在肚子裏還有孩子，如果我不在了，真的隻剩下你和孩子了，你們孤兒寡母如果想要好好的隻能倚仗周遠。不然，江沅不會放過你們的。」
段熙夜沉聲道。
「江沅是誰？」
謝虞歡抿唇，低聲問道。
「……給我下毒的人。」
「……」
謝虞歡咬了咬下唇，麵色蒼白，「是不是隻要我乖乖配合周遠，他就會把我和睿睿送到孟朝歌身邊？」
「……是。」
段熙夜咬牙切齒道。
「隻要你乖乖配合他，他怎麽說你就怎麽做。」
「……皇上，你就放心的走吧，我和孟朝歌會好好照顧睿睿的。」
謝虞歡沉思許久，一本正經的開口。
「……」
段熙夜驀地攥緊手心。
「歡姐兒，我死了……你會為我哭嗎？」
段熙夜扯了扯唇。
「不會……」
段熙夜身子僵了僵。
謝虞歡見狀，咬了咬唇，略顯猶豫的開口。
「我的記憶裏沒有你，我不知道我們是什麽關係，我不知道你是誰……」
「這幾個月我每日都陪著你啊……」
段熙夜自嘲一笑，有些受傷的看著他。
「可……我沒有印象。」
謝虞歡淡淡開口。
段熙夜抿唇不語，雙眸暗沉，「……不哭也沒事。」
都是他一手造成今日這個局麵的，忘了就忘了吧。不會哭也沒關係，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死……但還是會難過而已。
他隻是想她記憶裏有他，並且隻有他，可是沒有辦法。
有舍才有得。
「睿睿會鬧你，不聽話，吵你，你還是會喜歡他的，對吧？」
「嗯……你放心，睿睿一定會好好的，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欺負他，連孟朝歌也不可以。」
謝虞歡彎了彎唇，低聲說道。
「……我相信你，你會是一個好母親的。」
「我是睿睿的奶奶！」
謝虞歡強調著。
段熙夜抿唇不語，出乎意料的沒再與她爭辯。
「歡姐兒，讓我抱你一下吧。」
段熙夜唇角微揚，看起來有著淡淡的苦澀。
「我……不想。」
謝虞歡眼神微閃，聲音低啞。
她想知道為什麽，明明想和這個一直在她身邊的這個人親近，可是心裏又不想與他有過多的觸碰，總覺得不由自主的想與他拉開距離。
她知道自己記性不好。
她更是大逆不道，把自己的爹娘都忘了……
可是她也曾努力的去回想，但實在是無能為力。
段熙夜攥緊手心，定定的站在她麵前，麵色凝重，深深地看著她。
二人僵持著，誰也不開口。
直到外麵又傳來小睿睿的哭聲。
「睿睿哭了，我去……」
「你有身子，不太方便，我去吧。」
段熙夜深吸一口氣，見謝虞歡點頭，這才緩緩往外走去。
他剛走出幾步，就被謝虞歡叫住了。
「段熙夜。」
段熙夜身子繃緊，抿唇不語。
「我沒有叫錯你的名字吧？」
謝虞歡低聲問道。
「沒有。」
段熙夜輕笑，眼眶微濕。
「那就好。」
謝虞歡彎了彎唇，盯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繼續開口：「再見……」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謝虞歡也是被嚇到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就脫口而出了這麽兩個字。
「嗯，會的。」
段熙夜彎了彎唇，眼眸含笑。
……
當夜，周遠派人去了江淮。
當晚王林在崇政殿守夜時發現景元帝段熙夜已經去了，太醫趕到時已經晚了，景元帝通身冰涼……
景元十一年十一月初三夜，帝崩。
「……」
「皇上，您在嗎？」
周遠推開崇政殿的門，卻沒見到段熙夜不禁皺了皺眉尖。
「朕在這裏。」
段熙夜扯了扯唇，擦掉嘴角的血跡，緩緩走出內室。
「怎麽了？」
段熙夜看著周遠，薄唇緊抿。
「方才在外麵遇到了王林大總管，臣看王林總管一臉為難的模樣便多問了幾句。」
周遠淡淡開口，視線從他身上掠過，微微勾唇：「如此看來，皇上已無大礙了，畢竟，臣倒不覺得皇上中的毒有多厲害。」
平日裏，也隻有謝虞歡才會心疼他，擔心他。
「……」
段熙夜扯了扯唇。
「周遠，你來做什麽？難道隻是為了說這麽幾句話嗎？」
段熙夜瞥了他一眼。
周遠哂笑兩聲，淡淡開口，「隻是覺得皇上您沒有必要這樣子生氣，你知曉皇後娘娘現在就算你同她生氣她也會記不得的。」
「皇上這般有心思生氣，倒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皇上不也清楚……現如今是個什麽局麵嗎？」
「孟朝歌的人很快就打到皇城了，皇上應該做足準備……想想該怎麽才能夠全身而退了。」
周遠麵色平靜，聲音清冷。
段熙夜抿唇不語，靜默片刻後緩緩抬眼看向他。
「朕自然知道。很快了。希望到時候朕全身而退的時候周統領能處理好一切，保護好歡姐兒。」
段熙夜淡淡開口。
「那是自然，皇上就請放心吧。」
周遠答道。
……
鳳棲宮。
「哇～」
「哇～」
小睿睿大哭出聲，雙手雙腳撲閃著宣洩自己的不滿，一旁的謝虞歡竟是一臉無奈。
她挺著個大肚子，身子笨重了許多，根本不敢靠近哭鬧的小睿睿，因為小睿睿淘氣，會碰到她的肚子。
前段日子，小睿睿晚上吵著要跟她睡，結果小傢夥睡相不好，整夜都在床上翻騰著，好多次都踢到了她的肚子，她也是無奈才讓小睿睿跟奶娘一起睡的，可是小傢夥每晚都要鬧上許久，所以都是她哄著睿睿睡著了以後才離開的。
可是，現在她肚子越來越大，睿睿又淘氣的很。
她根本就沒法去哄他。
「哇～」
「娘娘，怎麽辦啊？」
鬆吾抱緊小睿睿，臉色發白，而懷裏的小睿睿蹬直雙腿直想從她的懷裏翻身出來。
「……」
謝虞歡扯了扯唇，一臉焦急。
「那，那……我來抱吧。」
謝虞歡眸子黯了黯，低聲說道。她小心翼翼的的靠近鬆吾，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踢到了。
「歡姐兒，我來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段熙夜一把扣住她的雙肩，將她拉開了。
「……」
謝虞歡愣了愣，抬眼看向他，「原來是皇上啊。」
她的視線落到身後的周遠身上，動了動唇卻也沒說什麽。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叫不上他的名字，而且這個人也隻是看著眼熟。
周遠對上她的目光朝她點了點頭。
謝虞歡也隻是不知所措的站在段熙夜的身後，微微一笑。
「不許哭了。」
段熙夜抱住大哭著的小睿睿朝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不過適得其反。
睿睿哭的更厲害了。
謝虞歡皺了皺眉尖，莫名其妙的有些煩躁。
「你再哭就不許你待在歡姐兒身邊了。」
段熙夜惡狠狠的開口。
小傢夥像是真的能聽懂一樣果真不哭了，淚汪汪的看著段熙夜，不停的抽噎。
謝虞歡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心疼的拍了拍小睿睿的背，幫他疏氣。
「歡姐兒，這小子現在正是鬧騰的時候，不然讓他跟奶娘去崇政殿吧，讓王林直接照顧他。」
段熙夜沉聲道。
謝虞歡愣了愣，低聲問道，「皇上，王林是誰？」
「……沒誰。」
段熙夜擺了擺手。
「皇上，你為什麽叫我歡姐兒？我是你的姐姐嗎？」
謝虞歡一臉無辜的看向他。
段熙夜扯了扯唇，臉色有些難看，「不是，你是我的皇後。」
他知道，謝虞歡又忘了昨日他告訴她的事情了，不，每日他都會主動講一遍。昨夜與她爭吵，真的是隻有他自己在生氣！！！！！
「……」
謝虞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會兒又伸手指了指小睿睿，「睿睿是你的兒子。」
「是。」
段熙夜聲音柔和了些，剛想繼續開口，說也是她的兒子，卻被謝虞歡打斷了。
「可是他該給我喊奶奶，既然睿睿是你的孩子，那你……是我的兒子嗎？」
謝虞歡淡淡開口，麵色如常。
「……」
「……」
「……」
周遠忍住笑，輕咳了兩聲。
屋裏的小桃和鬆吾也是低下頭偷著笑。
「哇咋哈……」
段熙夜懷裏的小睿睿高興的手舞足蹈，笑得歡快。
段熙夜沉著臉，死死瞪著小睿睿，「段淩睿，再笑就把你丟出去。」
「歡姐兒，我天天跟你說，我不是你兒子，我們是……夫妻。」
段熙夜沉聲道。
「可我記得我和孟朝歌是夫妻。」
謝虞歡攥緊手心，鼓足勇氣開口說道。
「……」
段熙夜深吸一口氣，好在周遠給他使了眼色，他才不至於又發火。
也是。
這一切，不都是他造成的嗎？
段熙夜抿緊唇，眸色幽深暗沉。
「歡姐兒，孟朝歌他……」
「皇上。雖然我已經記不清孟朝歌的模樣了，可我每天都會看畫卷，隻要他一出現，我就一定能認出他……」
謝虞歡沉聲道，臉色有些難看。
段熙夜沉默不語。
她現在連「熙夜」二字都叫不出口了。
「……」
周遠上前一步，目光平靜至極，他勾唇輕笑，「娘娘毋鬚生氣。
皇上也不必生氣。皇上難道忘了來此是為了什麽嗎？」
周遠淡淡開口。
段熙夜這才想起來，輕嘆一聲。
然後將懷中的小睿睿遞給小桃，「周遠，你帶著他們先下去吧。」
「是。」
……
「歡姐兒，你坐下來，聽我慢慢跟你說。」
段熙夜扶著謝虞歡的身子，將她帶到了床邊，讓她坐了下來，他單膝跪在她身邊，緊緊攥住她的雙手。
謝虞歡想要抽出手也沒有辦法。
「你……說。」
謝虞歡秀眉微蹙，聲音淡淡的。
「歡姐兒，如果我說……我快要死了，你信不信？」
段熙夜聲音低了低，眸子暗淡了幾分。
三個月前她自己親口說因為她知道他要死了，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跟著辛淼他們離開的，她也的確做到了。
他以為她忘的越多，她在這段日子裏接受他的可能就越大。
可是，他錯了，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她忘的越來越多，連他都忘了，偏偏沒有忘記孟朝歌。就差拿刀在身上刻下「孟朝歌」的名字了。
其實，她也不是沒做過。
最初的時候，他一看到她身上會放寫著「孟朝歌」名字的小紙條就就很生氣，會直接給他撕掉的。
後來，她真的拿匕首逼她，他才同意的。
謝虞歡麵色如常，靜靜的看著段熙夜。
段熙夜一直等著她的回答。
「我知道，這個我還記得。」
謝虞歡扯了扯唇，緩緩開口。
「你記得？」
他這三個月裏從來沒有提及過這件事，她也沒有，他一直以為她已經把這件事忘了。
「我知道，你時日不多了。」
段熙夜身子一僵。
「這個我也記了下來，是三個月前我記下的，到現在……」
謝虞歡低喃一聲，緩緩抬手覆上他的眉心，輕輕撫摸，「雖然我記不清你同我是什麽關係，可是我覺得我們很熟悉卻又陌生。你說我們是夫妻，我相信，但其實我認為另有隱情。
而且這幾日，我總是看到你咳血，你日子不多了……」
謝虞歡小聲說道，臉上沒有一點兒悲傷。
她總是如此，一臉淡然的模樣。
「……」
段熙夜抿唇，沉默片刻後才開口。
「歡姐兒，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瞞你了，也許我的死會在未來不知名的一日，或在下一刻，或在轉瞬間……」
段熙夜起身也坐在她的身邊，扳過她的身子正對著他。
「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如果真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你就聽周遠的，周遠會保護你的。」
「孟朝歌會來帶我走的……」
謝虞歡扯了扯唇，臉色微變，雙手繳緊。
「……」
段熙夜眉心緊蹙。
「你聽我說，孟朝歌現在到不了皇城，他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接你離開，他現在也沒有那個精力接你離開。隻能等到打進皇城也可以……歡姐兒，你……你到時候配合周遠，隻要你乖乖聽話，周遠會帶你出去的。」
段熙夜抓緊她的手，急忙開口。
「歡姐兒，你別忘了，你現在肚子裏還有孩子，如果我不在了，真的隻剩下你和孩子了，你們孤兒寡母如果想要好好的隻能倚仗周遠。不然，江沅不會放過你們的。」
段熙夜沉聲道。
「江沅是誰？」
謝虞歡抿唇，低聲問道。
「……給我下毒的人。」
「……」
謝虞歡咬了咬下唇，麵色蒼白，「是不是隻要我乖乖配合周遠，他就會把我和睿睿送到孟朝歌身邊？」
「……是。」
段熙夜咬牙切齒道。
「隻要你乖乖配合他，他怎麽說你就怎麽做。」
「……皇上，你就放心的走吧，我和孟朝歌會好好照顧睿睿的。」
謝虞歡沉思許久，一本正經的開口。
「……」
段熙夜驀地攥緊手心。
「歡姐兒，我死了……你會為我哭嗎？」
段熙夜扯了扯唇。
「不會……」
段熙夜身子僵了僵。
謝虞歡見狀，咬了咬唇，略顯猶豫的開口。
「我的記憶裏沒有你，我不知道我們是什麽關係，我不知道你是誰……」
「這幾個月我每日都陪著你啊……」
段熙夜自嘲一笑，有些受傷的看著他。
「可……我沒有印象。」
謝虞歡淡淡開口。
段熙夜抿唇不語，雙眸暗沉，「……不哭也沒事。」
都是他一手造成今日這個局麵的，忘了就忘了吧。不會哭也沒關係，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死……但還是會難過而已。
他隻是想她記憶裏有他，並且隻有他，可是沒有辦法。
有舍才有得。
「睿睿會鬧你，不聽話，吵你，你還是會喜歡他的，對吧？」
「嗯……你放心，睿睿一定會好好的，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欺負他，連孟朝歌也不可以。」
謝虞歡彎了彎唇，低聲說道。
「……我相信你，你會是一個好母親的。」
「我是睿睿的奶奶！」
謝虞歡強調著。
段熙夜抿唇不語，出乎意料的沒再與她爭辯。
「歡姐兒，讓我抱你一下吧。」
段熙夜唇角微揚，看起來有著淡淡的苦澀。
「我……不想。」
謝虞歡眼神微閃，聲音低啞。
她想知道為什麽，明明想和這個一直在她身邊的這個人親近，可是心裏又不想與他有過多的觸碰，總覺得不由自主的想與他拉開距離。
她知道自己記性不好。
她更是大逆不道，把自己的爹娘都忘了……
可是她也曾努力的去回想，但實在是無能為力。
段熙夜攥緊手心，定定的站在她麵前，麵色凝重，深深地看著她。
二人僵持著，誰也不開口。
直到外麵又傳來小睿睿的哭聲。
「睿睿哭了，我去……」
「你有身子，不太方便，我去吧。」
段熙夜深吸一口氣，見謝虞歡點頭，這才緩緩往外走去。
他剛走出幾步，就被謝虞歡叫住了。
「段熙夜。」
段熙夜身子繃緊，抿唇不語。
「我沒有叫錯你的名字吧？」
謝虞歡低聲問道。
「沒有。」
段熙夜輕笑，眼眶微濕。
「那就好。」
謝虞歡彎了彎唇，盯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繼續開口：「再見……」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謝虞歡也是被嚇到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就脫口而出了這麽兩個字。
「嗯，會的。」
段熙夜彎了彎唇，眼眸含笑。
……
當夜，周遠派人去了江淮。
當晚王林在崇政殿守夜時發現景元帝段熙夜已經去了，太醫趕到時已經晚了，景元帝通身冰涼……
景元十一年十一月初三夜，帝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