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妨隨著自己的心,逝者已逝,去看他一眼,原諒他了就告訴他一聲,他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屋裏很安靜。


    宗庭一直打量著謝虞歡的臉色。


    謝虞歡聽著他的話許久不語。


    片刻後,她抬眼看向他,「我問你,是你主子讓你進來安慰我,勸說我的嗎?」


    謝虞歡扯了扯唇,眸色漸深。


    宗庭撓了撓頭,應道,「主子說他不怎麽會哄人,而且玄予那個人,對你心有不軌,他不想勸你去見他……但主子知道,夫人您心裏還是很想去見他的……


    畢竟,那麽多年的情分,並非說沒有就沒有的。」


    宗庭低聲說道。


    謝虞歡抿唇不語,靜靜的看著他。


    「他人現在在哪兒?」


    謝虞歡輕嘆一聲。


    「主子方才去了巡按府。」


    宗庭答道。


    「……」


    謝虞歡撇了撇唇,原來說走是真的走了呢。


    謝虞歡輕笑一聲,「宗庭,你在外麵等我一下,我換身衣裳。」


    「是。」


    宗庭眉眼緩和了些。


    謝虞歡手中的帕子被她攥的濕濕的,那上麵還有她的血。


    謝虞歡眯了眯眸子,然後又從櫃子裏找了一身衣裳換上。


    很快。


    她換了一身淺藍色的碎花曳地長裙,看起來,有種別樣的風情萬種。


    宗庭看到她懷裏抱著她方才換下來的衣裳。


    「夫人,這身衣裳……」


    「一會兒燒掉吧。」


    「嗯……」


    宗庭點點頭,視線卻不經意的瞥到了謝虞歡懷中衣裳裏夾雜著的那方手帕。


    帶血的帕子……


    宗庭眉心微蹙,夫人是受傷了嗎?


    衣裳上也有血……


    「快走吧。」


    謝虞歡輕咳兩聲,將懷裏的衣裳緊了緊,避免宗庭懷疑。


    ……


    巡按府。


    「大,大老爺……」


    小芝和幾個孩子看到孟朝歌的時候,連忙跪下行禮了。


    「起來吧。」


    孟朝歌聲音清冷,麵容冷峻,讓幾個孩子心裏不由得升起害怕的情緒。


    小短腿都不停的打著顫。


    孟朝歌低頭看了一眼幾個孩子,視線落到地上被他們抓得髒兮兮的棋子,還有被他們隨便塗畫的紙張上,然後抿唇不語,長腿越過幾個孩子,那些手中的書卷隨意的坐在椅子上,然後開始翻看著書卷。


    幾個孩子愣愣的看著他,然後大眼瞪小眼,有些不知所措。


    包括小芝在內,總共有兩個女孩子,還有三四個小男孩,各個心裏都怕的要命。


    孟朝歌失笑,想笑卻笑不出來。


    假意的笑,卻顯得更兇惡了。


    他的確不適合在除了謝虞歡以外的人麵前笑啊。


    「咳,咳!」


    孟朝歌輕咳兩聲,目光暗沉,鳳眸掠過幾個孩子,聲音清冷,「你們幾個,該玩什麽就玩去吧。今日你們……虞……姐姐不會來了,本相,不,我在這裏看著你們,……陪你們……」


    孟朝歌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那個「玩」字,讓他和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孩子們玩,說出去真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


    幾個孩子半天沒說話。


    孟朝歌皺了皺眉,沉聲問道,「你們怎麽不說話?」


    「大,大老爺,你……看起來……好兇。」


    小芝旁邊的女孩兒緊緊拽著小芝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說道。


    「……」


    孟朝歌嘴角猛抽,臉色有些暗沉!


    凶?


    孟朝歌皺眉,抬眼打量著他們,「我怎麽凶了?」


    「大老爺像靈飛哥哥那麽愛笑。而且,大老爺……嘴巴抿的緊緊的,眉頭總是皺著,看起來又……醜……又凶。」


    小芝握緊自己的小拳頭給自己打氣。


    又醜又凶!


    孟朝歌鳳眸半眯,眼底有些不悅。


    他果然不喜歡孩子。


    尤其是這幾個頑皮的熊孩子。


    他聽靈飛說,這幾個小傢夥看著都挺乖的,可是一個比一個淘氣。


    他原本是不用來的,結果靈飛說這幾個孩子這兒需要有人看著,靈飛又恰巧有事,他頭腦一熱便也就答應了他。


    想來……


    嗬。


    孟朝歌扯了扯唇。


    「哼。」


    孟朝歌冷哼,惡狠狠的開口,「你們一邊玩去!不許打擾我看書!」


    索性都被他們說「凶」了,他也幹脆不裝「溫和」了。


    幾個小孩兒確實被嚇到了。


    大老爺瞪起人來,更可怕了,就好像會吃人的妖怪一樣。


    「大老爺,虞姐姐為什麽不來了啊?」


    小芝小聲詢問道。


    「你們虞姐姐……身體不舒服。」


    孟朝歌握住手中的書卷,聲音淡淡的。


    「……哦。」


    小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過一會兒,張大小嘴愣愣的看著孟朝歌,雙眼淚汪汪的,都快要哭了。


    她抿著小嘴,一臉委屈,「大老爺……您是不是欺負虞姐姐了,是不是又拿鞭子打虞姐姐了,虞姐姐人很好的,求求您別打她了。」


    「……」


    她話一出口,另外的幾個孩子也瞪著他,一臉憤恨卻又……無奈。


    「大老爺,虞姐姐人很好的,您不要欺負她……」


    幾個孩子一同開口。


    孟朝歌:「……」


    孟朝歌隻覺得眉心猛跳。


    謝虞歡這個女人……


    鞭子……


    嗬嗬。


    他能想像到,謝虞歡整天在幾個小孩兒麵前說了什麽。


    「嗯……打了,你們虞姐姐不聽話,偷了我的東西,所以我懲罰了她。」


    孟朝歌冷冷開口,然後睨著他們,「你們以後可不許學你們虞姐姐偷東西!」


    「以後你們要是偷東西了,就不會像你們虞姐姐一樣隻是被打了幾鞭子那麽輕了,偷東西是要被剁手砍頭的。」


    孟朝歌冷哼一聲,淡淡道。


    剁手砍頭……


    幾個小孩兒真的是怕了,一臉驚恐的看著孟朝歌。


    「以後要偷不偷東西?」


    孟朝歌眯了眯眸子。


    「不要。」


    幾人齊聲道,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孟朝歌繼續問,「還給你們虞姐姐求情嗎?」


    「不……不求情了。」


    孟朝歌點點頭,「該做什麽去做什麽吧,不許大吵大鬧,我要看書。」


    「知道了。」


    幾個人乖巧的點點頭。


    孟朝歌薄唇微不可見的揚了揚。


    他瞥了一眼幾個孩子,小孩兒們立刻聽話的坐到了地上玩著棋子,一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過了一會兒。


    孟朝歌眯了眯眸子,抬眼看向坐在地上玩的不亦樂乎的幾個小蘿蔔頭,他皺眉不解。


    真的一句話都沒說,但還是玩的那麽歡……


    孟朝歌搖了搖頭。


    孩子終究還是孩子。


    他緩緩起身走到門口,看著躁亂的院子,一言不發。


    他真的想謝虞歡能給她生一個孩子了。


    他想謝虞歡給他一個家。


    他給她一個家。


    孟朝歌扯了扯唇,眉眼溫和。


    也不知道謝虞歡現在怎麽樣了。


    心情有沒有好一些。


    讓自己的妻子為了另一個男人神傷……


    嗬,他還真是不願意呢。


    孟朝歌深吸一口氣,抬眼看著烏壓壓的天空,目光暗沉。


    要下雨了。


    「主子。」


    靈飛匆匆忙忙跑過來,氣喘籲籲的看著他。


    「什麽事讓你那麽慌張?」


    「要,要下雨了。」


    靈飛喘著粗氣說道。


    「本相知道。」


    「院子裏那麽多人,都去屋裏避雨的話,地方應該不夠。人太多了。」


    「而且,原本夫人說今日要跟著大夫去山上採藥,結果……人大夫還在外麵等著呢,夫人也有事沒來,人大夫說要自己去山上採藥,屬下去給大夫找把傘。」


    靈飛抿唇,「屬下真不喜歡下雨。」


    「採藥?」


    孟朝歌皺眉。


    「嗯……」


    靈飛點點頭。


    「夫人和大夫昨日一同翻看醫書的時候,發現了幾味珍貴的藥材,好像能治療疫病。」


    「昨夜宗庭沒有將死老鼠給大夫嗎?本相不是說讓他先查一下病因嗎?」


    「啊?」


    靈飛愣了一下,一會兒咧嘴笑了笑,「可能是另外一個大夫吧。」


    孟朝歌點點頭,淡淡問道:「大夫說要自己上山嗎?」


    「是的,一看這天就知道外麵肯定要下很大的雨,她說要盡快調配處治療疫病的藥,執意要上山採藥,即便夫人不在。」


    孟朝歌抿唇,過了小一會兒,他抬眼看向靈飛,聲音清冷,「去給本相也拿把傘,本相隨大夫一同上山採藥。」


    「主子,您也去啊?那就太好了。」


    靈飛笑道。


    「……你什麽意思?」


    孟朝歌眉心緊蹙。


    「咳,屬下不敢。屬下隻是覺得……主子應該去找點兒事情做,陪孩子玩兒這種事還是屬下最擅長!」


    靈飛撓了撓頭。


    「想偷懶?」


    孟朝歌鳳眸半眯,冷聲道。


    「天地良心!屬下沒有這種想法。」


    靈飛舉手示意道。


    「……」


    孟朝歌正想開口,天空電閃雷鳴,不一會兒,大雨傾盆,百姓們也都更迅速的往屋裏跑。


    「哎呀,糟了,雨這麽大,大夫還在門口。」


    說著,靈飛跑到屋裏拿了兩把傘。


    「主子,屬下給你打傘……」


    靈飛一臉諂媚的撐開傘。


    「不用了,你去看著他們,一會兒去竹屋看看夫人,雨這麽大,別讓她過來了,順便給她說一聲,本相跟著大夫上山去了。」


    孟朝歌接過傘,淡淡開口。


    「主子,雨天路滑,您和大夫都要小心點。」


    孟朝歌睨著他,「用你說?」


    「……屬下也隻是擔心您。」


    靈飛癟嘴,摸了摸鼻子。


    「嗬。」


    孟朝歌微微眯眼,撐著傘,手裏拿著一把傘,緩緩往外走去。


    孟朝歌站在門口,環視著四周,除了有一個背著籮筐的女子,似乎沒有別人了。


    孟朝歌有些詫異,靈飛說的那個大夫竟然是女子?


    孟朝歌鳳眸半眯,隻見那女子躲在簷下,不停的張望著,像是在等什麽人。


    孟朝歌緩緩朝她走過去。


    丁香四下張望著,靈飛公子為什麽還沒有過來?


    雨這麽大,她究竟還要去山上嗎?


    丁香皺眉,一臉無奈。


    靈飛公子說了給她拿傘,為什麽還沒有來呢?


    丁香有些急。


    她抬腳正想進府,卻不想有一個男人緩緩朝她走來,那人身姿頎長,撐著一把油傘,手裏還拿了一把傘,丁香眯了眯眼,她看不清他的模樣,但她知道,好像不是靈飛。


    「大夫?」


    男人聲音清冷,帶著凜然懾人的氣勢。


    「……」


    丁香抬頭,愣愣的看著麵前清雋淡漠的男人。


    她睜大眼睛看著孟朝歌。


    她從小到大,見過的相貌俊美的男人也不少,可是像麵前的男人這樣光風霽月,眉目如畫,氣勢凜然的男子還真是未曾見過。


    「你就是靈飛說的大夫?」


    孟朝歌皺了皺眉尖,眉眼間有一起不耐煩。


    「……是,我是大夫。」


    丁香有些結巴的開口,她雙手絞緊,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要上山採藥嗎?走吧,本相隨你一同去。」


    孟朝歌淡淡開口,將手中的傘地給了丁香。


    丁香接過傘的雙手有些顫抖。


    孟朝歌見她半天不語,皺了皺眉尖,「怎麽不走了?本相不認路。」


    「哦,哦哦。」


    丁香點點頭,迅速撐開傘,然後緩緩往外走去。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頓住了腳步。


    「你,你是孟相?」


    丁香呆呆地看著孟朝歌,有些不可思議。


    天啊,大名鼎鼎,眾多女子想要嫁的男子,權傾天下的丞相大人居然就在她麵前。


    她雖然一早就知道孟相也在秦城,也知道昨日見的那個明艷動人的女子就是大家口中孟相的妻子,可是……她在別人口中聽說孟相的時候,心中並不覺得有任何波瀾。


    可這一刻……


    「嗯。」


    孟朝歌淡淡應聲,「怎麽?」


    「不,不怎麽,民女……見過丞相大人。」


    丁香連忙行了禮。


    「……」


    孟朝歌挑了挑眉,不再說什麽。


    孟朝歌走的快,丁香走的慢,她有一段路會小跑一會兒追上孟朝歌。


    她跟在孟朝歌身側,手心緊緊攥著。


    原來那些姑娘們說的不錯,孟相的樣貌當真是數一數二的。


    她以前有幸見過遂城城主寧呈鳳,覺得他便貌似謫仙,奈何寧城主是個病秧子,讓人覺得可惜。


    今日一見孟朝歌,她倒是覺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孟朝歌此人,聞名不如見麵。


    「你年紀看著不大,竟然是個大夫,本相記得,大夫都是男子,女大夫倒是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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