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的交待一番,虎娃又狠狠瞪了許聽潮幾眼,才匆匆而去。


    女娃雙手抱著那烏黑尖刺,目送虎娃身影消失在花木山石掩映間,才緩緩轉過頭來,審慎地打量許聽潮。


    她勸走了虎娃,忽然獨自麵對如此高大一個陌生人,心頭總是有些害怕。


    許聽潮坐起身來,笑著向嚇得連連後退的女娃招手。


    女娃麵上躍躍欲試,終究膽子太小,不敢上前。


    許聽潮右手一翻,掌心驀然騰起一道青碧湛湛的雲霧,正是之前用來逗引一眾小童的先天木靈之氣!女娃見了,果真饞蟲大動,左顧右盼一陣,終是慢慢往這邊挪來。


    她如此磨蹭,半晌不夠走出數尺,這時已有幾個男女小童手捧芝草花果急急奔來。


    這些小童顧不得理會她,四麵湧到許聽潮跟前,將手中物事高高舉起,幾雙烏溜溜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氤氳飄動的青碧靈氣。


    許聽潮一揮手,便將他們拿來的芝草花果盡數收了,手中青雲分化出數道,各自飄落。不等到得麵前,幾個小童便歡喜躍起,將青氣攝住,一陣狼吞虎咽!


    女娃看得喉頭大動,麵上現出幾分急切,腳下也加快了些。許聽潮又笑著向她招招手,這女娃方才綻開笑容,撒腿奔來。


    她身子虛弱,手中又多了烏刺這等累贅,沒幾步便又氣喘籲籲。許聽潮隨手打出一道清風,將她托起。


    便是這等善意的舉動,也讓她著實緊張了一分。及至青蒙蒙的木靈之氣飄到麵前,方才放下了擔心。


    美味就在眼前,她卻不急著吞吃,看了看周圍幾個正自大口吞咽的同伴,忽然兩頰一紅,猶豫一陣,狠心將手中尖刺捧起。


    許聽潮和煦一笑,搖頭示意不必。


    女娃依舊堅持,那纖瘦的胳膊托起木刺,竟也逐漸顯得吃力。


    許聽潮心中歎氣,勸道:“小道友不必如此,令兄倏忽便回,定會帶來足夠交換的物事。”


    女娃這才如釋重負地將烏刺放下,撲到麵前青氣中,也似其餘小童那般惡狠狠吞吃起來。偶爾抬頭一看,見得許聽潮溫和的笑容,也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紅著臉低頭繼續吞吃,隻不過舉止卻要斯文了些。


    比起同類,這女娃與她哥哥分明要聰慧得多,許聽潮看著歡喜,心中已然動了念頭。當年在凝翠園中尋來的男女兩個小童“叛逃”到芍藥那花籃中,他早已怨念了許久,如今有了水木二行先天靈脈,這兄妹兩人大概也不會跑了吧?


    心中轉過這般念頭,許聽潮不禁暗自一笑,不想自家竟還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不過這女娃定是要帶走的,有先天靈脈滋養,定能將她缺損的元氣補足。


    正自出神,衣袖上忽然傳來幾道微弱的拉扯之力,許聽潮低頭一看,隻見是那幾個小童已將青氣吞噬一空,正看著女娃麵前的青氣流口水。


    既然開了這個頭,許聽潮也不吝嗇,伸手自元磁極空梭中攝來一道數尺粗的青碧靈氣,環繞在身旁汩汩流動不休。


    幾個小童見狀,紛紛棄了許聽潮衣袖,四散奔跑開來,徑直一躍闖入青氣中,好似魚兒一般遊動起來,當然也不忘賣力將青氣吸納,直到一個個肚皮鼓脹,才滿足地飄在青氣之中。


    他們卻是不願出來了。


    後麵趕至的小童見狀,紛紛將攜來的諸般靈藥堆到許聽潮身旁的草地上,也是奮身躍入青氣之中。


    一時間,周圍盡是咿咿呀呀的孩童吵鬧聲。


    許聽潮性喜清靜,此刻卻也不覺得厭煩。上空,鶴老道捋須而笑,也不知是喜歡這般童真爛漫,還是一旁逐漸堆高的馨香靈藥。太虛則又恢複了那般古井不波的麵容,但兩眼中不再是虛空變幻,反倒蘊起幾許淺淡的笑意。


    虎娃去得晚,攜來的東西又不少,因此差不多是最後趕來,見得這般鬧哄哄的場景,一時間有些傻眼。


    女娃周圍青氣繚繞,臉蛋紅撲撲的,小肚子微微鼓起,坐在許聽潮肩頭向他連連招手。


    虎娃又一步一頓地走來,將懷中一枚老芝,一節鱗莖,三枚紅豆,幾團亂絲拋到那堆積的靈藥上,便虎著臉爬到女娃身旁,抓起一旁青氣就咕嘟咕嘟吞咽起來!連抬頭瞪視許聽潮的空隙都沒有!


    鶴老道看得大笑不止,讚道:“賢侄此法大妙!似這般,又何來因果?”


    誠然如此,一眾精怪生於斯長於斯,哪些靈藥采摘的,哪些動不得,他們最是清楚不過。


    ……


    等千餘小童盡數吃飽,已是兩個時辰之後。


    許聽潮發間,袖口,衣襟,甚至褲腿內,都有不安分的童子鑽來鑽去。最好動的虎娃卻沒有與同伴一起玩鬧,而是腆著碩大的肚皮躺在許聽潮肩頭直哼哼,女娃滿麵擔憂,正小心翼翼地幫他揉捏肚腹。


    不遠處,太虛與鶴老道已將最後一株靈藥辨識清楚,用玉盒盛放裝好。


    許聽潮伸指摸了摸女娃頭發,柔聲道:“賢兄妹可願與我同去?”


    話才出口,身旁嬉鬧聲便戛然而止。


    衣袍發間的小童紛紛默然走出,到草地上與同伴站好,個個都是滿麵不舍,更有不少女童眼中淚光盈盈。


    許聽潮暗歎一聲,終究未曾說什麽,隻側頭看向肩膀上的虎娃兄妹。


    女娃茫然無措,虎娃踟躇一陣,才有氣無力地點點頭。他知自家妹妹元氣缺損得厲害,斷然不會隻吞噬了這麽些先天木靈氣就全然補回,隻能隨眼前這傻大個子離開。


    許聽潮見狀微微一笑,身化五彩衝天而起,鶴老道與太虛也各自化作白芒清光緊隨其後。


    三道遁光在半空匯合一處,倏忽衝入外界逆亂的元氣中不見了蹤影!


    一眾小童正自悵然若失,天空卻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許聽潮離去時,揀選有益靈藥生長的數種靈水灑下,也算作離去時留下的大禮……


    兩年之後,許聽潮三人的足跡踏遍這五星混沌之地的每一處角落,其間又尋得大小八處有定靈石山峰護佑的山穀,皆有靈藥化形,且大多不似虎娃兄妹生長的那一處,其中精怪老少皆有,甚至不乏修為達至合道境的積年老怪!更有數處山穀中孕育了先天靈脈!


    正是因此,許聽潮三人並非處處都受歡迎,那有合道境老怪坐鎮的山穀最是廣大,也最為排外,不過許聽潮三人還是用些功法秘術、靈水丹藥等諸般物事,換取了數種價值不菲的靈藥,其中就有鶴老道受廣靈宗之托,須得留心采摘的重鑄根基靈藥。


    這等效用的靈藥足有數種,此番換得的卻是“混元一氣芝”,不過有了之前與許聽潮換取的元德精晶,此物倒也可有可無。盡管如此,鶴老道還是珍而重之地收起,看他目光轉動的模樣,分明就是有了什麽打算。


    此乃私事,許聽潮和太虛都不曾過問。


    眼前是一團伸縮不定的五色彩霞,聽鶴老道解說,此物竟是一五行元胎,隻可惜因演化鳳凰界,早已失了靈效,如今隻是一條小靈天通往外界的通道。


    “可惜不曾尋到那五行靈果樹。”


    鶴老道回頭,隻見漫天逆亂元氣激蕩不休。


    此事於許聽潮最是緊要,但麵上並無多少失落。這般結果早已料到,能得那枯枝,已是莫大的機緣,還是莫要強求的好。


    “鶴翁,師伯,此去怕是有些凶險,不妨乘坐小侄飛梭。”


    太虛點頭,鶴老道也無異議,道了聲“甚好”。


    漆黑星芒閃過,長達百丈的元磁極空梭已然停在麵前,有元磁精氣吞吐,將周圍逆亂元氣煉化一空。不需多說,三人便化光遁入其中。片刻後,飛梭微微一振,便駛入那五色霞光之中。


    五色霞光驀然劇烈翻騰起來,發出陣陣雷鳴般的轟響,良久方息……


    正是朝陽噴薄時,蒼茫群山之上,雲蒸霞蔚,碧色蒼蒼,流金溢彩。早起的禽鳥已在枝葉間跳躍鳴叫,生生清脆入耳。


    忽然間,灰藍的天空上一陣五色霞光亂閃,連帶虛空也隆隆震動起來,驚得林間鳥飛獸走,山旁雲霞散亂!


    幸好這般異象持續不過片刻,一道百丈長的漆黑物事便從彩光中心跌出。須臾間,霞光收息,虛空凝定,若非那漆黑物事還停在當空,哪裏會知方才竟發生了那等異變?


    這物事兩頭尖,中間細,正是許聽潮的元磁極空梭。


    從那五行元胎中遁出,所經曆的虛空亂流委實劇烈,便是在域外虛空中也不多見。元磁極空梭固然堅固異常,又有元磁化靈池為靈樞,也很是耗費了許聽潮一番精力,方才安穩脫出。


    五彩,純白,清冽三道光芒自梭中遁出,許聽潮,鶴老道,太虛三人在半空現了身形。


    “好一處靈秀山川!”


    鶴老道興許是被壓抑得久了,方才站定身形,便由衷發出這般感歎。


    太虛也是四處眺望,不過麵上不見神色變動。


    許聽潮一抖手,將身後飛梭收起,淡然道:“鶴翁若有閑暇,不妨隨小子往鈞天上院盤桓一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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