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蟹)平卉將羞怯得幾乎無地自容的少女拉到一旁說話,呂乾陽才古怪地看了月半幾眼。


    “月師侄,你這小嬌妻委實不像個妖修。”


    月半摸了摸八字須,嬉笑道:“我也覺著不像。若非如此,當年相見時說不定就擦身而過,也不會惹出這許多事端來。”


    太清門弟子與妖修相戀有何等艱難,呂乾陽最是清楚不過,聞言問道:“可曾後悔了?”


    月半嘿嘿一笑,揮手將腳下黑色老龜收回,化作一柄折扇,刷地一下展開,在麵前扇了幾扇,才道:“世間能有幾多真情?隻羨鴛鴦不羨仙啦!”


    呂乾陽哈哈大笑,指著月半道:“好個隻羨鴛鴦不羨仙!你自相戀,卻如何能以此為借口,憑白荒廢了自家修為?”


    這話似乎說到了月半痛處,呂乾陽也不管他神色如何變化,徑直又道:“記得當年我被押上那聚雷台時,你就是這般修為,兩百年過去,竟無多少長進,連煉氣圓滿不曾修至!”


    月半麵現慚色,呂乾陽兀自不饒,續道:“你資質不差,為何還這般懶惰?且既已服下青枝彩葩,壽逾萬載,坐擁此等大利,還不知奮進,教虞師兄如何放心?”


    甫一見麵就如此說教,許聽潮覺得這位呂師叔未免有些不近人情,正想開口替月半解圍,呂乾陽就笑道:“師叔言盡於此,該當如何,還望師侄好生思量。”


    月半暗中擦把汗,笑嘻嘻地施禮道:“師叔教訓得是,我記住了。”


    呂乾陽見他這般模樣,知曉這師侄並未聽進去,心中隻覺無奈,不禁微微搖頭。許聽潮也盯著他看,卻隻迎來一張胖乎乎的笑臉。


    月半被瞅得不好意思,打個哈哈,將折扇“啪”地合攏,往頸後衣領一插,拍手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許師弟快快架起雲頭,大夥兒同去我那回春穀瞧瞧!”


    百餘年不見,這位師兄的脾性半點沒改。


    呂乾陽似乎也見怪了他這般模樣,負手道:“如此也好。”


    許聽潮聞言,動念間就聚攏一團百丈雲朵,月半咋咋呼呼地將胡(蟹)平卉和他那小嬌妻招呼過來,及至兩女上了雲頭,才給許聽潮指明方向。


    其實以許聽潮虛境的修為,隻須神念一掃,方圓數千裏之內纖毫畢現,便是數百萬裏之外都能隱約感應,如何還用得著指點?那“回春穀”,一聽就知曉怎麽回事。{/書友上傳更新}


    許聽潮也不掃興,任憑月半在身旁指手畫腳,架了雲頭穿雲越嶺,不片刻就來到一處三山環峙,紅綠芬芳,蝶鬧蜂忙的山穀之前。


    茫茫北極,刮骨朔風呼嘯,終年積雪盈野,這處山穀能保得這般風光,卻是得益於其中一口熱氣騰騰的溫泉。


    月半此刻已是滿麵得意:“師叔,師弟,師姑,你們看我這洞府如何?任它千般酷寒,我自溫暖如春!”


    許聽潮定睛一看,便知這山穀被乃用心經營而來。不說四周設下的諸般連環禁製,便是其中生長的琪花瑤草,七八成都決然不會在這等苦寒之地生長,當是從他處移植而來,且觀其年歲,少則數年,多則上百年,顯然非一日之功。再看花木間自在遊走的種種珍禽異獸,也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除此之外,湖泊溪流,亭台樓榭,均都布置得錯落有致,別具情趣。穀中靈氣也十分濃鬱,算得上一處仙家福地!


    這些都隻是小節,許聽潮早已察覺圍繞山穀的三座雪峰之上煞氣隱隱,也不知布下了什麽厲害陣勢。稍稍試探,就知便是虛境前來攻打,等閑之輩也隻能铩羽而歸!


    月半斷然沒這本事,布陣之人應當是虞奩賀虞師叔。由此推斷,穀中靈氣如此充裕,隻怕也是他老人家四處遷移而來。師恩若此,當真令人感慨。


    許聽潮心頭神傷羨慕方才閃現,便被一陣清風拂去。


    呂乾陽和胡(蟹)平卉也都饒有興致地觀看穀中景色,見得美妙處,讚歎不止。


    自己洞府得了讚譽,那名喚“晴雨”的少女固然高興,月半更是自得,袖袍一拂,將禁製打開,邀請三人入內。


    呂乾陽也不客氣,攜了胡(蟹)平卉當先便走。


    許聽潮和月半並肩跟上,那少女落在最後。


    行不出十丈,胡(蟹)平卉又折返回來,拉住了少女,將呂乾陽扔在一旁,當先淩空步入穀中。


    呂乾陽不在意一笑,與許聽潮和月半同行。


    “月師侄,你這嬌妻該是姓‘慕’吧?”


    “當然。”月半大大咧咧地應下,“這北極中的鳳凰都隻姓‘慕’!”


    “可曾見過人家族中長輩?”


    “師叔盡說些笑話,倘若沒有,你家師侄夫婦焉能這般安穩?”


    ……


    說話間,已然進入穀中。


    一番遊覽,眾人興盡,圍坐湖亭石桌,品嚐香茗佳釀,仙果珍饈。


    “月師侄,你這洞府雖好,卻囿於一地,見不得天地諸般壯闊風景。且終究不過外物,護得你一時,護不得一世,莫如自家勇猛精進,修為到時,進退自如,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師叔此言差矣!我這洞府雖小,然則左右近鄰莫不相熟,便有爭執,彼此也知根知底,多少會留幾分情麵。而似你與許師弟這般,遨遊四海八方,笑傲縱橫,所遇人事亦凶險萬倍,也不見得比我安穩。”


    這番話說得呂乾陽和許聽潮都是一怔,許聽潮微微蹙眉沉吟,呂乾陽則笑道:“罷罷罷,人各有誌,師叔也不再勉強。不過閑暇時還是稍稍修行的好,否則萬年之後,終究逃不過那一日。你與晴雨姑娘這般恩愛,可舍得繁華成空?除此之外,還需多為虞師兄與諸多交好的同門多想上一想,你若遽然而去,如何不教人傷懷?”


    “師叔無須擔心,有萬年時光,也足夠揮霍了。照我這般修行,千年之後,凝成元神定然水到渠成。”


    “你且好自為之吧。”


    月半笑笑不語。


    許聽潮見時機差不多了,翻手取出四個漆黑的玉瓶來,放到石桌之上,往月半麵前一推。


    “這玄冥真水與玄冥真火,乃師弟從鈞天上院長老玄武神獸鞠扶子處討來,其中一份,師兄留下自用,另一份請代為送與虞師叔。師弟不便前往門中,還請師兄多多擔待。”


    月半修煉玄龜引水訣,玄冥真水和玄冥真火正是求之不得的靈物,何況產自玄武神獸體內?如今陡然見得,如何能不激動?他哪裏料到許聽潮送上的禮物竟然這般珍貴?


    片刻之後,月半就爽快一笑,揮手將四個玉瓶收了:“早就師聽聞弟身上多有好物,看來果真不假!這般心意,愚兄卻之不恭了!”


    許聽潮笑笑不語。


    慕晴雨清楚自家夫君的根腳,知曉得了如此靈物,必定受用不盡,很是為他高興,心中也覺著這位許師弟當真大方得緊。念及此處,不禁抬眼看了許聽潮幾眼。


    一旁胡(蟹)平卉見得,打趣道:“聽潮如何能這般偏心?送禮就該成雙,月師侄有了,晴雨丫頭又該怎樣?”


    “師,師姑,不……不用了!”


    慕晴雨連連擺手,羞急之下,又是滿臉通紅。


    許聽潮被這狐女師姑擠兌一番,也覺得有些不妥,就取出四十九枚白燦燦、亮閃閃的金鐵飛針來。


    “此寶名為太白金針,正合嫂子使用,還請莫要推辭!”


    在巨人界天妖殿之中,那兜梓穰將此寶拿出來換取好友本命毒針時,還萬分不舍,足見其珍貴。慕晴雨雖然修為不過煉氣,但畢竟出身鳳凰一族,有其傳承,眼界自是不俗,如何看不出這套飛針的寶貴?她一眼就喜歡上了,但又害怕失禮,隻得將目光投向月半求助。


    月半才不會與許聽潮客氣,見自家嬌妻看來,便笑嘻嘻地點頭道:“隻管收下!許師弟身上寶貝多得很,幾枚飛針算不得什麽,莫要給他節省!”


    慕晴雨聞言,方才歡歡喜喜地道謝,將飛針收起,而後又忍不住一枚枚地拿出來把玩,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呂乾陽見此,笑道:“聽潮都送上這般大禮,我這做師叔的如何能夠小氣?”


    言罷,他從懷中取出九十九枚銀光燦燦的符籙,隨手遞給月半:“此乃隕雷針符,每一枚符籙中均都封印九十九枚隕雷針,使用之時可逐一催出,亦可數枚數十枚一同激射。倘若有哪個不長眼虛境敢與你為難,大可以此敵之,隻須中上一枚,便教他肉身隕落,元神受損!”


    月半大喜,一把將九十九枚符籙奪過,呼道:“師叔好生小氣!你有那隕雷尺在身,這隕雷針要多少有多少,怎的才拿出這點符籙?”


    呂乾陽嘿然道:“你這麵皮似乎又厚了些!你家師叔脫困不到一年,煉製的針符大半都拿來當做賀禮,還待如何?”


    胡(蟹)平卉笑看兩人鬥嘴,忽然側頭對身旁睜圓了眼睛的慕晴雨道:“丫頭,師姑沒他們那般本事,就傳你一門狐族秘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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