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祁堯怒氣衝衝地坐在首位,戟指指向低眉垂首的芍藥。-


    “哦……”


    芍藥十分乖巧地一曲膝,不過膝蓋落地之前,一碧玉蒲團先行出現在。看此物那陳舊的模樣,似乎常被使用。


    許聽潮麵色古怪,被祁堯拿眼一瞪,趕緊正襟危坐。按這師叔的說法,他的寶貝徒兒會做出這等有傷風化的出格舉動,全是因為有了自己這禍害……


    接下來的事情,無非是祁堯唾沫橫飛地一番道德說教。


    許聽潮是個什麽性子?盡管這師叔義正辭嚴,他卻頗覺不以為然,芍藥更是昏昏欲睡,腦袋一點,再一點,又一點……


    當著許聽潮的麵,祁堯覺著自家威性受了挑撥,猛地站起身來,作勢要打!


    芍藥立時縮頭縮腦,滿麵可憐狀地求饒!


    “好師傅,徒兒再也不敢啦……”


    麵神色變幻,這老道終究舍不得打下去,一屁股坐下,自顧自地生悶氣!


    許聽潮目視芍藥,這樣似乎不妥,芍藥眨了眨眼睛,嘴唇翕動,並無聲音發出,不過看嘴型,似乎是“看我的”三字。


    果然,一陣捏肩捶腿之後,祁堯怒氣全消,滿麵享受。


    許聽潮咂咂嘴,數十年不見,這小師妹竟然煉出如此本事……正自思索,脆生生的清音便從外間傳來——


    “師傅,來喝口茶潤潤嗓子!”


    祁師叔竟然又收了弟子?許聽潮不禁詫異,當年這碧秀峰,算自己,總共才五個人,這位師叔的性情如何,一看便知,就算當年收下芍藥,也是看這丫頭的脾性與亡故的女兒十分相像。


    此刻又多出一位能叫祁堯師傅的女子,許聽潮自然不免好奇。這女子的語氣,全然不似葛驪莊璐那般恭敬,而是與芍藥一個腔調,因此不大可能是收來當做丫頭使喚。


    正思量間,一青衣麗人長裙曳地,款款走進堂中,雙手捧個黑漆托盤,盤一盞香茗白霧繚繞,芬芳撲鼻。似不經意間往許聽潮一瞥,便有說不出的美好。


    許聽潮又是心生詫異,原來這青衣女的麵容,竟與芍藥十分相似,隻不過嫻靜淑雅,全然不似芍藥那般跳脫活潑。這般性情,怕才更符合祁堯心中的規範。


    芍藥站在祁堯身後,一雙眼睛直往天花板瞥,手中拿捏也加了幾分力氣。


    祁堯卻恍若未覺,撫須而笑,伸手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閉目回味半晌,才又睜開雙眼:“瑤兒,快來見過你許師兄!”


    這青衣瑤兒明眸一轉,轉過身來打量許聽潮,片刻之後,麵就浮起一絲紅暈,盈盈下拜,襝衽施禮。


    “見過許師兄!”


    芍藥不知何時已放開祁堯,走到許聽潮身邊,毫不避諱地抱起他一條手臂,眼中大半自得,小半戒備,連祁堯連連瞪眼都視而不見。


    許聽潮隻作不覺,笑著虛扶一記:“原來是瑤兒師妹,快快請起!”


    或許是覺得這話過於親昵,這女子麵紅暈又稍稍盛了些。


    許聽潮目中微光閃動幾下,翻手取出一枚拳頭大小,五色光芒閃動的珠子:“為兄觀師妹五行均衡,這五行靈珠,正合使用。師妹且拿去防身!”


    這五行靈珠,正乃當年在望海族夏氏盤踞的巨木島西北那元磁海中,他與摩陀老道等一同斬殺費家那合道老怪費隱公得來,能增些五行法術的威能。


    此寶於許聽潮頗有用處,但他身委實沒有其餘適合這小師妹的寶物了。此女名喚“瑤兒”,與祁師叔故去的愛女同名,雖不知是否同樣姓祁,也曉得此女被如何寵愛,至少不在芍藥之下。


    果不出所料,這青衣師妹還在猶豫的時候,祁堯已是撫須大笑:“瑤兒隻管收下,不用給你師兄節省!”


    這老道精於煉丹,但看寶貝的眼光也不差,早覺出這珠子非同尋常。


    青衣女這才歡喜地接過五行靈珠,含羞帶怯地致謝。


    許聽潮回過了禮,才翻手取出一截青碧湛湛的靈木、一枚青碧色的玉簡,塞到嘴巴撅得能掛住油瓶的芍藥手中。


    “這株定神桃木,可算得陽木精粹,師妹隻須稍稍祭煉,便可派大用。玉簡中則是一們木行神通,喚作‘甲木奔雷神光線’,以師妹的資質,稍稍花費些功夫便能修成。”


    “還是哥哥對我最好!”


    芍藥喜不自禁,方才那點小心思,不知被拋到了哪裏去。


    這師侄出手當真大方!


    祁堯欣慰之餘,也不免朝芍藥手中那定神桃木多瞟了幾眼。


    “侄兒欲請師叔到仙府小住,不知師叔可有空閑?”


    聽得這般邀請,祁堯立時就摒除雜念,似笑非笑地往這邊看來。


    許聽潮也是含笑而視。


    兩人如此舉動,自然引得芍藥和青衣女來看。


    “師傅,哥哥,你們這是做什麽?”


    芍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青衣女眼眸兒微微一轉,麵露出幾許了然。


    “好小子,定是算定老夫舍不得你那仙府中的藥園!”祁堯忽然哈哈大笑,“在門內悶了這麽多年,也該出去喘喘氣兒。葛驪莊璐得了老夫七八分真傳,有他們鎮守,盡可應付差事!老夫這就修一封,向滕師弟告假,出門遠遊去也!兩個丫頭也隨為師一道,去你們師兄府中享受!”


    祁堯話才說完,芍藥就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拉著許聽潮搖晃了一陣,就風風火火地跑了。


    “我去收拾東西!”


    青衣女卻頗為忐忑,她不似芍藥,和許聽潮也隻是初次見麵,奈何師傅既然這般決定,也不好反駁,盈盈施禮過後,便也退出大堂,收拾行裝去了。


    “師侄兒,老夫這小徒兒如何?”


    祁堯也不急著留,反倒滿麵得意地說道。


    “蕙質蘭心,脫俗清新,師叔好福氣!”


    這般恭維入耳,祁堯再次大笑。


    “師叔所言驚喜,莫不就是說要為師妹?”


    “怎的?你不覺得麽?”


    許聽潮很想點頭,但卻不好弗了這師叔的興致。不是局中人,體會不到那般心境。當年在蒼山劍派,鍾離晚秋就曾說過祁堯的往事,他之所以如此溺愛芍藥,是將芍藥當成了亡故愛女的轉世。至於究竟是不是,本無從探究,而如今這瑤兒師妹如此得寵,怕也是這般原因。當下取出一枚玉簡,雙手遞過:“師叔請看,此丹可能煉製?”


    這丹方,自然就是那能助妖修洗煉真氣,澄淨心境的九九丹!


    祁堯聽說是丹方,大感興趣,立時就放出神念查探起來。雖然早就料到這師侄拿出來的東西,必定不會簡單,粗略看過之後,也禁不住拍案叫絕,當下也顧不得旁的事情,急急起身離去。


    許聽潮看著空蕩蕩的大堂,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


    片刻之後,芍藥又風風火火地回來了,除了腰間多了個花籃,並無其餘變化。藍中兩個拳頭大的小人兒怯怯窺探,一個滿頭蜷曲的綠發,一個頭頂衝天小辮,白白胖胖,肉嘟嘟地十分可愛,不正是當年那對“忘恩負義”的草木精靈?


    許聽潮沒心思與他們計較,大戰在即,連芍藥都嫌吵鬧,徑直尋了個理由,哄入仙府中去了。而後那青衣女又緊跟著進來,沒見著祁堯,不免拘謹,然終究耐不住心中好奇,與許聽潮攀談起來。


    許聽潮耐著性子應付了一陣,知曉這師妹姓謝,乃祁堯某次外出偶然撞見,入門至今也不過才一十七年。


    謝瑤兒覺出許聽潮的不耐,找個借口就要辭出,許聽潮不欲等祁師叔回來後,還要四處喚人,便讓她先去仙府。這女子,初時還不肯,及至聽說芍藥已經進入,才勉強答應。


    將這小師妹引入仙府,許聽潮頓時得了安寧,片刻後,又不禁擔憂敖珊敖鳳見到芍藥,不知有何想法。當下便將神念往仙府一探,卻見到陰陽五行池邊,兩女正與芍藥高高興興地說笑,看來並無半分不妥。他稍稍放心了些,又傳音讓三女去接仙府門口卻接茫然不知所措的謝瑤兒。


    自覺安排妥當,許聽潮才在堂中坐定,養精蓄銳……


    半日之後,陶萬淳方才帶了葛驪莊璐回轉。


    這老道紅光滿麵,說是在庫房中尋到幾株九子蘭,又讓兩個記名弟子拜見許聽潮。


    葛驪莊璐因芍藥的事情,對許聽潮並不如何善,草草見禮畢,就向祁堯請安退出。


    祁堯斥責了幾句,才興致勃勃地問起許聽潮煉製九九丹的藥材準備了多少。


    如今屈指算來,已有九心玲瓏、九玄根、九葉青、九轉玄陰蓮、九陰癸水和九子蘭六味。許聽潮一一說了,又將身的諸般藥材盡數拿給這師叔,才將他請入仙府。


    該接的人都接到了,許聽潮也不呆在這大堂中,架起遁光,來到舊日居所。入眼陳設依舊,桌椅門窗床櫃片塵不染,屋中也還存留芍藥身的清香。


    許聽潮心中溫馨,也不打坐煉氣,徑直躺倒了床。


    恍恍惚惚之間,倦意湧腦際,竟然就此沉沉睡去。


    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天色大亮。


    許聽潮使個法術把身清理了一番,將元磁極空梭祭出,飛身遁入其中。


    百花島遷移至今,還不曾進去看過,也不知伯父和高嬸一家是否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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