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正自天人交戰,敖珊悄然靠將過來,玉麵煞白,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眸兒往後方一轉。


    許聽潮回頭看去,隻見方才那籠住兩群正自慘烈廝殺魔頭的白色雲朵,已然逐漸分解消散,透過中間稀疏的空隙,哪裏還見得半個魔頭的影子?!


    一時間,毛骨悚然!


    那點拚殺的心思,蕩然無存!


    但如何處斷眼前之事,依舊茫然。


    硬來是不成了,但若服軟,放走那籠中小獸,也是心存顧忌。


    金銀兩頭“大獸”,依舊踏雲攔在飛梭之前,不言不動,四隻眼珠眨也不眨地看向這邊。


    許聽潮把心一橫,問敖鳳要來青絲籠,稍一催動,便打開了缺口。


    小獸眼中哀淒一掃而光,倏地竄將出來,徑直往父母奔去。籠中那雲團,卻徑直不管了!


    許聽潮心念動處,飛梭周圍兩儀元磁和璀璨星光都自行分開一條通路,讓它通過。


    眼見小獸蹦跳淩空而去,許聽潮和敖珊敖鳳,以及喬癡一家,都將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獸泥丸宮中,妙品蓮華咒未曾解除,也不知金銀兩獸是否能看出端倪?


    幾人的擔憂似乎是多餘的。


    小獸蹦父母踏足的雲團,擠到中間,挨挨擦擦,好不親昵。金銀兩獸早將目光收回,皆是滿眼慈愛地看著小獸,不時伸出舌頭舔舐幾下,把小獸舒服得哼哼直叫喚!


    一家三口架了雲頭掉頭就走,看也不看飛梭中諸人。


    見得這般情形,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這兩頭合道境的域外天魔,似乎當真沒有計較的打算!


    不過就算如此,許聽潮依舊不敢讓敖鳳將妙品蓮華咒收走,以免少了製衡的手段。


    忽然,這小子麵色凝固!


    原來那小獸夾在父母中間,不知何時已然轉過身來,口中正自吞吐一朵金燦燦的蓮花!不正是那被他倚為暗手的妙品蓮華咒?


    或許是見到許聽潮僵硬的表情,小獸目露戲謔,把金蓮頂在頭,粉嫩的舌頭伸出唇外,下顫動!活脫脫頑皮孩童做鬼臉的樣子!


    左方那雌獸尾巴一甩,輕輕拂在小獸麵,小獸兩耳抖動,又費齜牙咧嘴地轉過身去,隻留下一個小巧的背影擠在父母中間,身絨毛與父母交融。


    今日方知天下之大,高人多有。


    許聽潮又是慚愧又是折服,恭恭敬敬地向三獸深施一禮!


    敖珊敖鳳和喬癡一家亦是如此,半點不敢怠慢!


    片刻之後,兩大一小三獸的身形從虛空中隱去。許聽潮直起身來,打量困住飛梭的兩個,沉吟一陣,忽然翻手取出那混元同心羊脂玉壺。稍稍催動此寶,壺嘴中就噴出一道灰蒙蒙的煙氣,彌散到內層的壁。盞茶功夫,晶亮的就變得灰蒙蒙一片,許聽潮捏個法訣遙遙一招,這碩大的就模糊不見,化作龍眼大小,出現在他手心。


    這柔韌非常,也算一件異寶,許聽潮隨手一試,竟然收取成功了,心頭不免歡喜,注入真氣驅使,隻覺幾乎沒有消耗,心中不禁一動。依法將另一個收了,才笑問敖珊敖鳳要不要。兩女麵露嫌惡,慌不迭地搖頭。再問喬癡一家,也是搖頭不迭。


    許聽潮嗬嗬一笑:“便是當真要,也不會給你們。我那徒兒敖琲,因早年誤食了萬載空青,從此修為不得寸進,此物使來幾乎不耗費真氣,正合他用!”


    敖珊敖鳳方知許聽潮苦心,也就不計較他出言戲弄。


    ……


    飛梭之好幾十頭各式各樣的域外天魔,都被問了個遍,依舊沒誰能說出那長相討喜的踏雲小獸究竟什麽來頭。無奈,敖鳳隻得用綺夢環收了法術,將那老白蠍宓不瘟喚醒。


    這老頭卑躬屈膝,渾渾噩噩,許聽潮並無多少希冀,隻照例將之前的問話說了,哪知這老蠍一個激靈,腆著臉討好道:“公子當真福緣深厚,居然遇著了牧雲獸!”


    “牧雲獸?”許聽潮來了精神,“此話怎講?”


    敖珊敖鳳和喬癡一家都豎起了耳朵。


    老白蠍嗬嗬直笑,滿臉諂媚:“具體的老奴也不甚清楚,隻隱約記得當年和娘親一同外出覓食,就遇著過一頭。娘親得了一團此獸留下的雲朵,煉成一件素色雲錦兜,憑之打下好大一片基業。可惜招惹了界仙人,偌大的族群,一息風流雲散……”


    “你這老兒莫不是在吹牛?”


    敖鳳滿臉懷疑,不等他緬懷當年,出聲打斷。


    宓不瘟卻是急了,梗著脖子道:“夫人莫看老奴如今這般落魄模樣,原也是大族出身,若非資質太差,此刻怕早是合道中人!方才所言,千真萬確!”


    這老蠍陡然硬氣起來,倒讓人十分意外。


    宓不瘟察覺眾人詫異的目光,當然主要是敖鳳氣憤瞪眼,脊梁骨頓時一塌,又恢複了滿臉諂媚:“老奴一時情急,夫人千萬不要玩心裏去。若是不解氣,就狠狠責罰,老奴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敖鳳一撇嘴,哪裏願意與這樣一個糟老頭子計較,見他嘮叨,不耐煩道:“休要說這些沒用的!你究竟知曉多少牧雲獸的事情,快快盡數道來!”


    宓不瘟趕緊告饒,連道:“這就說!這就說!”


    敖鳳再次瞪眼,這老蠍立時就改了口:“老奴所知當真不多,隻曉得牧雲獸善驅使雲霧,有不可思議地妙用,另有一道法門,就是憑空生出一個,專用來困縛敵手!但凡落入其間,鮮少有能逃脫的……”


    這不是等於沒說了?眾人大感不滿,狠狠拿眼睛來瞪視!


    “公子夫人都是見過的,何必讓老奴複述……”


    宓不瘟滿臉委屈,敖鳳卻忽然眼睛一亮:“如此說來,那不是牧雲獸的鼻涕?”


    宓不瘟茫然眨眼,這從何說起?


    敖珊敖鳳卻互相拍手,似乎放下了老大心事。


    兩女再不為敖琲竟要把人家鼻涕拿來當法寶使用煩惱了。


    宓不瘟滿頭霧水,惹得幾女竊笑不已。


    許聽潮卻沒工夫理會他們,早將青絲籠中那小獸留下的雲朵取出,拿在手中細細探查。奈何使盡手段,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此物八成是那小獸故意留下,當做報恩之物。它隨父母離去之時,那般鬼臉似乎隻針對自己一人,許聽潮心念轉動,忽然開口道:“珊兒鳳兒,你們來看看,此雲究竟有何玄妙?”


    敖鳳搶先接過,運起真氣一催,巴掌大的雲團頓時長作數丈大!


    許聽潮一怔,暗道果真如此!那小獸天賦異稟,能通人心,唔,還很記仇。


    敖珊卻麵色古怪,看了看正興致勃勃揉捏雲團的敖鳳,柔聲問道:“許大哥,方才你擺弄了半晌,怎會絲毫動靜也無?”


    許聽潮咂咂嘴,把心中猜測說了,這龍女呆了一呆,繼而抿嘴淺笑。


    “咦?雲中有字!”


    敖鳳忽然驚呼出聲,也不知使了什麽法門,把雲團變作一方素錦!


    雲錦之,洋洋灑灑一篇長短句,題為《牧雲賦》,往下看,開篇就是“星河了道後,懶起牧閑雲”。


    正如這開宗明義的一句,此賦通篇都給人一種閑適疏懶的溶溶洋洋之感,講的卻是一門無遁法,照賦中所說,修成之後,大可“朝遊北海暮蒼梧”。


    許聽潮乃五行魅靈之軀,於各類神通法術有不可思議的悟性,因此隻讀了一遍,便已悟得三四分真意,心中大是激動,知曉誤打誤撞將那牧雲小獸“救下”,竟得了一番天大的機緣!


    通篇辭賦早已印入腦中,許聽潮迫不及待地逐字逐句參悟,數個時辰後,大笑一聲,通體雲氣繚繞,悠然閑適,似要乘風而去!正是遁法修成的征召!


    “許大哥當真厲害!”


    敖珊眸如春水,敖鳳卻是滿麵嫉恨,但眼中的歡喜,卻把她心中真實想法流露。


    喬癡一家前恭賀,欣羨之餘,也是滿臉感激憧憬。


    原來這篇牧雲賦,乃仙家靈文寫就,他們本不識得,敖珊敖鳳便趁許聽潮參悟的關頭,將此種靈文細細傳授。修行之人,個個都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且心念遠比世俗凡人通達,一家四口早已學會,將雲錦之的法門記下。


    這等絕學,許聽潮三人都不曾對自己一家避諱,情義焉得不重?


    世間之事,本就有人歡喜有人愁。喬癡一家得了法門,自是歡喜不盡,摩陀老道卻甚是煩悶。


    這老道雖身處太陽星,但遭遇兩群魔頭廝殺的時候,就停了參悟陣法,一直在注視這邊動靜。相隔雖遠,以其目力耳力,把握這邊的動靜絲毫不成問題。奈何敖珊敖鳳兩女對他惡感早生,又將小獸留下這雲團的用法參悟得透徹,因此牧雲賦一出,許聽潮能見,喬癡一家能見,甚至與他同處一星的細柳都能見著,唯獨在他看來,混混沌沌一片!


    與這老道一般無二的,還有漫天星辰之瞪大了雙眼的誇父族人,以及太陰星諸多捉來的域外生靈。前者,拒絕了敖珊敖鳳加入鈞天別院的邀請,被懷恨在心;後者新近方才歸附,又大都是被種下妙品蓮華咒,真正忠心的能有幾何,且經曆小獸一事,兩女對妙品蓮華咒的信心大降,自然不肯將這般厲害的遁法讓它們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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