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陀老道看了幾眼,忽然露出恍然的神色,咂咂嘴:“九轉叱魂大咒?當真好笑,哪家後輩不把祖靈供起來虔誠祭拜,你們卻是狂妄,竟要把祖宗當做奴仆來驅策,當真好笑!”


    此言一出,夏子期四人頓時麵若死灰,哪裏還敢施展那咒法,慌不迭地停下,誠惶誠恐地淩空跪伏,顫聲告罪:“晚輩等不知咒法就裏,以致鑄成大錯,合該萬死,還請先祖饒恕!”


    摩陀老道又是嘿嘿直笑。這所謂的祖靈,在元磁海中呆了不知多少年,早已靈智全失,隻餘些許本能,怎會明白事理?便是磕破了腦袋,它也不見得有用。若敢一直施展那九轉叱魂大咒,說不定有些機會。


    那朦朧人影頭上清光,腳下陰氣,胸中五行逐漸收斂,邁步走到夏氏四人麵前。就在四人歡喜得身軀顫抖的時候,忽然轉向,化作一道彩光,撲向許聽潮!


    許聽潮大驚失色,哪裏料到會有這般變化?慌不迭使出挪移虛空之術遁走!奈何學自門中掌刑長老羅老道這法門,在天道界中委實弱了些,許聽潮方才從虛空走出,就被那彩光從後輩撲入!


    霎那間,許聽潮胸腹間五色霞光大作,頭頂一束清光,更是衝起兩百餘丈高!麵上神色也陡然凝住,好似忽然間就失了魂兒一般!


    “不——”


    夏靜白駭得嘶聲呼喊,夏子期卻好似渾身骨頭都被抽走,一個踉蹌,差點跌下半空,口中隻喃喃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另兩人,夏桓麵色鐵青,夏君豪驚怒之餘,眼中隱隱還有一絲期盼。兩人都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半空一動不動的許聽潮。


    便是摩陀老道,也忽然沒了聲息,板著一張老臉靜靜觀看。夏靜白卻好似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遁至這老怪身旁,伸手揪住他的衣袖:“前輩,求您救救許大哥!您不是還要參悟許大哥身上的陣法嗎?若是許大哥有個三長兩短,陣法就沒了!”


    摩陀老道低頭,咧嘴一笑:“這小子死了最好,若當真如此,他體內那東西可就歸了老道,想何時要參悟,就何時參悟,豈非方便?”


    把夏靜白說得心喪若死,這老道才咂咂嘴,滿麵遺憾:“奈何這小子怪異得很,你望海族這尊祖靈,盡管強橫霸道,也不會占了他的軀殼!”


    好似應證這老道的說法一般,許聽潮忽然神色一動,眉宇間片刻就恢複了靈動,露出一副滿臉古怪的樣子。


    “許,許大哥,你,你當真沒事?”


    夏靜白問得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家“許大哥”說沒了。


    許聽潮對她一笑,示意一切安好,繼而又麵露古怪,從她頭頂一直看到腳底。


    這女子又是擔憂又是羞臊,盡管腦中無數疑惑,也不知如何出聲詢問。


    然而片刻之後,許聽潮就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落向夏子期三人,然後又看了看摩陀老道,麵上古怪變作若有所思。


    “後生,有何發現,快快說來聽聽?”


    摩陀老道一副心癢難搔的樣子,許聽潮卻不理會他,隻細細回想方才看到的景象。


    原來這所謂的祖靈入體那一瞬,許聽潮隻覺自家修為猛然壯大的千百倍!旁的暫且不說,兩眼之間,額頭正中的位置,被一道磅礴不可當的勁力強行衝破,眼前的天地,好似被扯去了層層輕紗帳幔,忽然間變得萬分清晰!


    不及體會個中玄妙,腦中又忽然多出十餘段零零碎碎的仙家靈文來!其中九段,更是特別,通篇數萬十餘萬字不等,似乎都各自在闡述一個字的含義!許聽潮左右觀看,總覺得這非同尋常的“九字”,無論形體、架構,還是神韻,都與學自內莽蒼中誇父族的上古神文十分相似,隻不過字形複雜了數倍還多!方才之所以呆愣半晌才醒轉,就是在琢磨這九字的蘊意。


    這邊的事情,血妖雖然身在億萬裏之外,但也立時就知曉。他對這九字大感興趣,此刻已然停了手中的事情,用心參悟。許聽潮這才放下心思,注意到周圍的事情。


    不知何時,體內磅礴的勁力已然盡數收斂,成了個巴掌大的傀儡人偶,靜靜浮在身軀之中。但眉心被衝開的口子依然還在,許聽潮刻意用它來看,隻見夏靜白天靈中有一束清光騰起兩百多丈高,粗若拇指,凝而不散;而胸中卻是一道白氣縈繞盤桓,森冷又不失柔和,當是她修煉的辛金真氣;腳下則稍微有些淡黑色陰影,隻向下延伸數尺,便已淡得不可見。


    夏子期三人身上大同小異,也是這般情形,隻夏桓胸中為一道黑氣,夏君豪的則呈風雷之象。再看摩陀老道,頭頂清光已被盡數收入天靈,反倒不顯,隻是明亮之處,遠非其餘人可比,且腳下並無半分黑氣,胸腹間的情形,看得不大清楚,隻是隱約呈現五色!


    對照腦中忽然多出來的十餘段仙家靈文,許聽潮大概弄清楚怎麽回事。原來這望海族,修煉的功法極其特別,乃是聞所未聞的魂道大(蟹)法,專司強健凝練魂魄,天地五行,陰陽二氣,反倒成了細枝末節!照這些文字記載的說法,人有三魂七魄,魂掌靈智,魄掌肉身,魂魄強,則可驅役五行陰陽有如奴仆!口氣甚大,看來卻十分有道理,奈何腦中記下的文字並不連貫,功法殘缺,許聽潮也拿不準。與此相比,眉心忽然多出一隻眼睛,反倒算不得多稀奇,無論佛道,都有類似修為到了某種程度,天眼自開的說法。


    “好後生,這望海族先祖遺寶,到底有何玄妙?可曾記載了不得的陣法?”


    摩陀老道心癢難搔,又涎著臉湊到許聽潮麵前。


    許聽潮隻覺他一張皺巴巴的老臉甚是難看,翻手把體內那傀儡人偶取出,遞到夏靜白手中:“妹子,這是你族中之物,正好物歸原主!”


    “小妹已不是望海族人了……”


    夏靜白頗為失落,卻還是伸手接過,明眸凝視,似有千般情愫。


    許聽潮心頭發虛,不自然地別開頭去。


    這女子麵色一黯,捧了人偶,遁至夏子期身邊,柔聲道:“爹爹,女兒已請到祖靈!”


    夏子期全副心神早已盡數放在這人偶上,哪裏還察覺到閨女神色有異,顫抖捧過人偶,一時隻覺十餘萬年的苦難,都是值了!這夏氏之主,忍不住老淚縱橫,小心翼翼地把自家神念探入,片刻後就急怒喝道:“不可能!”


    許聽潮隻覺一道利刃般的目光落在身上,但自己問心無愧,坦然與之對視:“夏伯父,小侄所得,亦是殘缺不全。”


    夏子期目光變幻,在夏靜白焦急地注視下,逐漸柔和下來,無力道:“賢侄定然不會騙我,祖靈沉入元磁海中十餘萬年,日夜受地心元磁侵蝕,能保住這般多法訣,已是不易!”


    兩人這般對話,卻讓夏靜白三人大驚失色!一天之內起起落落數次,幾人都被折騰得心力交瘁,夏靜白和夏桓倒還好,夏君豪卻戟指叱喝:“我族祖靈何等寶物,怎會如此不濟?定是你這小賊動了手腳,使我功法殘缺,傳承受損!”


    “住口!”


    夏子期側頭怒目而視:“是非曲直,老夫自有區處!”夏君豪憤憤,卻不敢違逆,一甩手,不再多言。


    “桓兒,你如何看?”


    夏桓拱手:“晚輩也讚同族長所斷,祖靈受損,實非許兄弟之過!”


    “此刻你才是夏氏之主。依你之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夏桓知曉老族長存心考校,思索了一番,才道:“若非許兄弟,祖靈降身那片刻,我等叔侄其中一人說不得要做了寄身之物,這等活命大恩,不可不報。再則,許兄弟畢竟得了祖靈傳法,也應當算作我族中人,合該載入族譜,享受供奉!不知許兄弟意下如何?”


    許聽潮皺眉,摩陀老道卻連忙上前,連聲道:“不就是入籍了,我也入!”


    被他一攪和,夏子期四人個個麵現為難,這老怪,分明就是覬覦祖靈中記載的法門,想要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也好窺視。


    “你等可是想好了,老道成了望海族人,說不得要為族中出力,旁的暫且不提,把巨木島打造得鐵桶一般,不過翻掌之間耳!且這祖靈中的法門已然遺失不少,老道行走這許多年月,見過的功法典籍多了去,若是出些力氣,說不定能將之彌補一二!你們可有這本事?”


    兩個條件,夏氏四人都無法割舍,最緊要的,費隱公三人在此地隕落的隕落,被擒的被擒,費家打上門來,十分棘手,而隻要這老怪成了族中長老,輕易就能應付過去!


    如此看來,似乎無論如何都不應當拒絕!


    夏桓和夏子期對視一眼,便躬身行禮:“前輩入籍,晚輩等求之不得!但有一事,還請前輩應下!”


    “你說!你說!”


    摩陀老道大喜,連聲催促起來。


    “前輩在望海族中所得,不能傳於外人!”


    摩陀老道大袖一揮,嗤笑道:“老道還當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你可知老道身為當世幾大門派的客卿長老,便有類似約定,且恪守無逾,否則焉能逍遙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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