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大門打開,許聽潮一眼就看到那手持折扇,笑盈盈站立的瘦小修士。處心積慮找尋的人忽然就站在自家麵前,他張了張嘴,奈何笨嘴拙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些。


    夏靜白刷地一下打開折扇,在麵前扇了幾下,笑道:“怎的,不歡迎?”


    許聽潮嘴角一挑,側身肅客。


    夏靜白也不客氣,施施然走進了精舍,抬頭稍稍打量,便自行尋了個位置坐下。許聽潮坐到他對麵,兩眼平視,他可不相信夏靜白出現在火域遺舟上,完全是個巧合。


    這瘦小修士嘿嘿一笑:“當年給你那內莽蒼地圖,小弟留了個記號,許兄才到西海,小弟便已知曉。”說到此處,還頗為不悅地瞪了許聽潮一眼:“若是你老實呆在一個地方,小弟早就找上門來,也不會有這許多波折!”


    許聽潮麵上微微一滯,這夏靜白,說話的語氣未免太過親近了一些,即便在莽蒼山中相處過不短的時日,似乎兩人的關係也達不到這等程度。且在送出的物品中留下暗記,也不是什麽值得稱道的事情,若雙方有些仇怨,僅憑此事,說不得就要大打出手了!還在許聽潮與夏靜白不算熟悉,卻也不是仇敵,所以他心中並不介意,甚至頗為舒暢。片刻之後,許聽潮就反應過來,又不知不覺中了這人法術了!


    兩道真氣在體內流轉,心情又恢複了古井不波,許聽潮淡然道:“待料理了黑鳳盜,我便與你前去!”他很清楚,夏靜白巴巴跑來,也不隻是為了迎接自己。


    方才還瀟灑自在的夏靜白,忽然就變得滿臉落寞,懶洋洋地點點頭,才沉聲道:“此番方家三公子召集眾修攻打黑鳳島,多是為了自家在明陽穀中的地位。黑鳳盜修煉了噬元功的消息,也隻限聊聊熟人知曉!”


    夏靜白麵露嘲諷,頓了一頓,才又說道:“鬼仙門赤焰老鬼的徒弟何複也趕來摻和,許兄還需多加小心,萬萬不可在他麵前顯露太陽真火的本事!”


    許聽潮心中一凜,不及問,夏靜白就解釋道:“鬼仙門數年前就在追查身懷太陽真火的修士,為此還與明陽穀生了嫌隙!”


    “多謝了!”


    許聽潮鄭重道謝,心下也是感歎,方纓畢竟不是阮清和孟言,還不曾有那般大的氣魄。話又說回來,知曉了黑鳳盜修煉得有噬元功,又有幾個修士敢前去犯險?他可是親眼見過黑鳳盜吞噬同袍元神的情形,一旦入了旁人口中,就是魂消魄散的結局!


    鬼仙門的追查,許聽潮頗為些擔心,早知如此,先前與方纓交換靈火時,就該連太陽真火一同要了!也怪自己不夠謹慎,如此一件小事,就被旁人尋得了把柄!當時在客廳中的二十來人,除去朱致朱玲兄妹大可相信,其餘人等,都可能將自己有太陽真火的消息泄露。


    當下最穩妥的,莫過於立即與夏靜白離去,不再摻和剿滅黑鳳盜的事情,但想到給朱致朱玲的承諾,還是壓下了這般心思。數年前內莽蒼一戰,明陽穀在場的修士並不少,卻是正好攪渾了水!四個元神境門人隕落,鬼仙門也大都懷疑到了明陽穀身上,否則這等頂兒尖的大派之間,如何肯輕易交惡?


    許聽潮道謝後,夏靜白還想說什麽,但見這小子一副皺眉沉思的樣子,索性住口不言,隻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第二日早晨,朝陽方才升起,墨藍的海麵之上一片碎金閃爍。


    方纓和流風老怪並肩而立,稍稍靠後的位置,就是白霞和一個渾身陰氣環繞的白衣年輕人。這年輕人自然就是鬼仙門何複,他相貌頗為英俊,若非修煉的功法過於陰沉,倒是個翩翩佳公子。


    火域遺舟周圍,已然聚集了將近百艘各式艦船,其中九成都為廣翼船。方纓正自大聲說話,給眾修鼓勁,此人頗善言辭,眾人大都聽得鬥誌昂揚,似乎隻要船隊開到黑鳳島,就能將黑鳳盜剿滅!


    許聽潮站在旗魚艦上看去,隻見方纓身旁的流風老怪板著一張馬臉,似乎頗為不悅;稍後的白霞老怪,感覺到許聽潮的目光,臉上閃過得色,嘿嘿一笑,便別開腦袋;反倒是那何複,向許聽潮微微一笑,似乎半點敵意也無。


    個中緣由,許聽潮卻是知曉一些,他繳獲的兩艘旗魚艦中,那風帆上紋了夜叉的一艘,因屬性相和,正是被何複帶來的鬼仙門修士操控。這鬼仙門元神弟子,對許聽潮有些好感,也是情理之中。


    許聽潮卻並不放心,暗地裏留了個心眼。


    “……啟程!”


    方纓一聲呼喝,就又亂七八糟的應和聲傳來,近百艘艦船齊齊震動,按照排好的陣型,往前方急馳而去,甚是壯觀!如此情景,乃是自家親手籌劃,方纓頗為得意,但還是不忘向許聽潮頭來抱歉的目光。


    許聽潮卻隻淡淡點頭,便移開了視線。將旗魚艦分配給鬼仙門,便是方纓的主意,訓話鼓動之前,方纓還曾邀請許聽潮登上火域遺舟,位置與流風老怪相同,卻被許聽潮以“不喜喧鬧”推辭了。


    腳下這艘旗魚艦上,操舟的都是朱玲和君幕席帶來的修士,竹枝和長風兩艘廣翼船,正一左一右跟在後方,船上掌舵的,則是那癡兒喬二傻。許聽潮性子冷淡,不喜言辭,獨自一人站在船頭,夏靜白陪伴一旁。此番前來,他化名“古陶然”,自稱是許聽潮的好友,方纓聞知,就將他安排來和許聽潮一起。這等事情,許聽潮自然不會反對,至於夏靜白的出身,他卻不曾多問。


    夏靜白可不是個悶葫蘆,不一會兒,便與朱玲和君幕席有說有笑。顧長風的曾孫顧安,也被安排到旗魚艦上,正忙前忙後的協調調度兩方人手。可惜就算他累死累活賣力表現,也不曾引得許聽潮注視半點,不禁很是失落……


    近百艘大船組成的船隊很是臃腫,但並非世俗凡人的艦船,因此海上行舟的度並不慢。方纓家世顯赫,黑鳳島的位置這等事情,自然瞞他不過,從啟程出,船隊就不曾改變過方向。如此半月之後,一艘風帆上紋了條獠牙巨口狀蛇樣怪獸的旗魚艦出現在船隊外圍,不敢靠近,卻粘著不走,顯然是被派來盯梢的。


    方纓招來眾修商議,話還沒有說幾句,白霞老怪就主動站出來攬下了活計,贏得方纓一陣讚譽。這老怪頓覺麵上有光,也不管旁人如何想法,單槍匹馬就往那旗魚艦遁去。方纓便領了眾人外出觀戰。


    白霞老怪再怎樣不堪,也是虛境中人,那旗魚艦哪裏料到會有這般不知廉恥的“前輩高人”跑來找自家麻煩?盡管開啟護盾逃離,靈炮連環轟擊阻攔,艦上盜匪也祭出法寶抵擋,還是被白霞老怪輕易追上,三兩下攻破了防護,不片刻就被屠殺一空!


    又一艘旗魚艦入手,白霞老怪得意大笑,使出法術將之攝到火域遺舟麵前獻寶,引得眾修極為不屑。方纓卻是笑意連連,朗聲道:“黑鳳盜作惡多端,就該施以雷霆手段剿滅!白霞前輩旗開得勝,可喜可賀!這旗魚艦既是前輩繳獲,便交與前輩處置吧!”


    白霞老怪大喜,恭敬地謝了,才安排自家徒兒從巨鯨舟上抽調人手,操持這艘盜匪艦。這老怪的徒兒,就是之前被許聽潮掃入海中的那人,名字喚作吳珞。此人雖然以珞為名,卻不是什麽好貨色,修為也差勁得很,幾乎在元神同階中墊底,隻是仗了自家師傅虛境的名頭,平日裏才敢肆意橫行。當然,白霞老怪也是虛境中的弱者,否則也不會被許聽潮輕易就打成平手,又對方纓卑躬屈膝,盡顯奴顏了。


    許聽潮和夏靜白都知曉,方纓的處置並無錯處,黑鳳盜修習了噬元功,就須得以強橫手段盡快剿滅,否則大有禍患,但旁人卻並不這樣想。就連朱致朱玲兄妹,顧長風三人,都隻當黑鳳盜是行徑凶殘的盜匪,似明陽穀鬼仙門這等大派,平日裏對其視而不見,這次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糾集眾修圍剿,還指派虛境老怪出手,對付元神小輩。本就因耽擱了事情而心生不快的眾修,心中更多了幾分不屑。


    黑鳳盜有六艘旗魚艦,兩艘黑水鬼舟,如今旗魚艦已去其三,可說是元氣大傷,眾修也看勝利在望,心中不快散去不少,更期盼能與黑鳳盜決戰!此事過後,黑鳳盜煙消雲散不說,就算當前,也大可分得不少財貨!這事兒可是方纓親口說的,眾目睽睽之下,即便他是明陽穀高足,也不能輕易反悔!


    正好遂了眾修之願,黑鳳盜來得很快。三艘旗魚艦開道,兩艘黑水鬼舟陰氣衝天,乘風破浪,肆無忌憚地朝船隊撞來!


    見這般陣勢,船隊前方的廣翼船頓時大亂,根本不理會方纓的指令,架了船往兩側散開!


    黑鳳盜五艘艦船覷準時機,大小靈炮接連轟鳴,三百來道漆黑的光束射入混亂的廣翼船中,頃刻就破開二十餘艘的護盾,將之炸得四分五裂!這些船上的修士,幾乎死絕,隻聊聊十餘人驚恐地架了遁光慌張逃離!


    前方大小廣翼船見黑鳳盜靈炮凶猛,也知曉逃脫不得,船上靈炮齊,朝五艘盜匪船轟去!奈何大都不理會調度,各自未戰,八成的攻擊,都被旗魚艦靈活避開!至於黑水鬼舟,根本動都不動,水行靈炮轟在自家護盾上,幾乎半點波瀾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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