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座高峻的粗糙石台圍作環形,呈白黑青紅黃五色,應對金水木火土五行。


    域外虛空中殞命的誇父族人,但凡還留有屍首在的,都被按照生前修行法術的五行屬性,分別安頓在石台之上。


    蒼涼荒古的吟誦聲中,五座石台逐漸亮起柔和的彩光,至誇父族男女老幼悲聲最大時,已是絢爛刺目!聲音漸息,石台光芒也隨之減弱,終至湮滅不見,空中也隻有餘音嫋嫋。這些個身材高大的洪荒古人,盡管多有淚眼迷蒙之輩,也是強忍住,不發出一絲聲音。


    許聽潮,敖珊,血妖,老龍,蘇茜,還有一個白色衣裙的女子淩空站立,保持與誇父族人平齊的高度,人人麵色肅然。不需肉眼觀看,他們也知石台上的巨大屍身,盡數在先前的光芒中消融,回歸天地之間,隻餘一縷意念縈繞不去,沒入下方石台之中!


    這便是誇父一族的喪葬儀式!


    億萬年來,這五座石台不知凝聚了多少族人的意念,早已成就無上至寶,是誇父族安身立命的根本!


    老龍敖瑞身旁那女子,正是域外虛空中另三個合道老妖中一人,本體為一頭冰凰,此番前來,卻是為了敖珊。敖珊隻承認自己是龍族,但體內的鳳凰血脈半點不比真龍血脈遜色,說是一頭鳳凰也不為過。隻看老龍見到敖珊時的表現,便知這女子的打算!鳳凰是和真龍齊名的天地真靈,即使在天道界,想要尋到和敖珊一般資質驚人的後輩,也不容易。


    這兩個合道老妖,與另外二妖一樣,圍殺那大道宗黑白目老怪時遭了臨死反噬,受創不輕,因此事情了結,便和誇父族幾老者告別,回蒼龍澤修養去了。


    許聽潮,敖珊,蘇茜自然是要跟去,血妖卻須得留在誇父族中。


    他們苦苦找尋的九玄根,在五座石台圍成的圓圈之中,生長得極為繁盛,數量更是不知有多少,但此時此刻,誰也沒有開口。


    ……


    蒼龍澤不愧是名字中帶了個“龍”字!其中生存的真龍,不下十種,敖珊甚至還看見了幾頭太白寒虯!然而此地不是域外虛空,便是互相仇視的龍種之間,也得抱緊成團,一同應付人族的壓迫欺淩。


    分別在即,敖珊哪裏還有心思計較龍族宿怨,乘了許聽潮的雲頭,從澤中諸多龍種頭上掠過,往蒼龍澤西方遁去。


    該說的話,這幾年來早已說盡,到得蒼龍澤岸邊,敖珊眼圈兒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許聽潮默然無語,隻將她擁入懷中。


    良久之後,兩人才分開,許聽潮嘴角一翹,柔聲道:“少則數載,多則十年,我必定回轉!”


    敖珊嘴唇翕動,萬般不舍,到得嘴邊,卻成了一句:“諸事小心!”


    許聽潮重重一點頭,捧住敖珊麵頰,在她額頭一吻,架了雲頭破空遁走!


    五色氤氳的清雲已然消失在天際許久,敖珊卻依舊沒有離去的意思,就這般孤零零地站在半空,任由湖風吹亂了額發裙衫……


    許聽潮也是不好受,腳下雲頭風馳電掣,他卻恍若未覺,隻持了一麵玄黑色的小旗,手指在旗杆旗麵上輕輕摩挲。


    這小旗自然就是那玄元癸水旗,原本敖珊擔心他遠行西海,將此寶讓給他防身,卻不想換回九百九十九片青龍逆鱗。此寶也隻龍族使用,才能發揮最大效用,老龍敖瑞拿出來的時候,怕是就算到了此節。


    數年時光,有敖珊輔助,足以讓許聽潮將玄元癸水旗煉化,否則,這龍族公主怎肯放他出去曆險?


    兩人離愁斷腸,卻不知一舉一動早被旁人看在了眼中,換來兩聲輕歎。


    “敖老兒,這丫頭情根深種,你那些謀劃,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空便空了,他二人本就是一對,將來當真結成道侶,也是情理之中。”


    “哼!”冰冷的女聲似是極為不屑,“兩個小子的來曆,你已查清楚?”


    “自然!血小子所說縱然不是全部,也應當八九不離十。可惜許小子遭過罪,先天有些不足,想要彌補,怕是須得尋到那‘五行靈果’……”


    “下次去混元境,順便幫他取兩枚即可。此果神異,於你我有些用處,但如何比得過一個資質非凡的後輩?”


    “自當如此,我們這些老家夥終有離去的一天。”


    某間典雅的精舍中,兩個老妖相對而坐,沉默一陣,那女子忽然開口:“無論如何,珊丫頭也得分我一半!”


    老龍聞言,神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麵前這頭冰凰,名字叫做尤寒梅,“龍”少一爪即為“尤”,敖瑞不喜歡她的姓氏。姓氏乃父母所定,也就罷了,偏生這冰凰借口養傷,賴在自己這蒼龍澤不走,還時不時找上敖珊,細細指點修行,用心程度,連自己這做師傅都自愧不如!且自家那徒兒麵對這冰凰,從最開始的疏離,到現在的親近,已然被收了心去!兩人的關係,不是師徒,勝似師徒!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不顧念同門之誼,直接黑著臉趕人了!


    奈何事已至此,老龍想要反悔,已是不能!


    兩個老怪糾結爭奪,又如何知曉敖珊的打算?這龍族公主從仙靈錄中得了那斬屍之法,日夜苦修不停,有朝一日,要將體內傳承的冰鳳血脈斬出,成為另一個自己,此時攀上個冰凰前輩,正好作為預備師傅……


    內莽蒼極其凶險,也隻針對外來人。有了敖瑞和誇父族這些個土著幫忙,許聽潮身上也被打上了內莽蒼的印記,大可暢行無虞。再者,數年前域外虛空一戰,參戰四方傷亡慘重,尤其內莽蒼中勢單力孤的老妖古獸,更是隕落無算。此刻想要遇上個有些實力的,也不容易。


    許聽潮排遣了心中愁思,便端坐雲頭之上,習練起法術來。血妖在誇父族中學那上古神文,卻正好便宜了他!許聽潮倒不是刻意偷學誇父族不傳之秘,奈何血妖與他本就是一人,血妖學會了,他自然也就會了,想要裝作不知道都不行!此事說來也算不得什麽,老龍敖瑞不是也會麽?這上古神文於禦使天地五行有奇效,許聽潮早就垂涎,正好偷偷地練了,一麵參悟,一麵與過往所學對比驗證,頓時獲益匪淺!數年時光,他使出的五行法術,威能又翻了一番!今時今日,便是不動用寶物,僅憑法術,都有把握與虛境老怪鬥上一鬥!


    五指屈曲,指間有三赤紅,兩純金,紫青,透明,熾白,皎潔共九道火焰盤旋不定。這些火焰形態各異,妖牛,朱離,鳳凰,白馬,圓球,青鳥,均都栩栩如生,靈性十足,好似當真有了生命一般!


    許聽潮本就擅長驅火弄焰,如今用上古神文將煉入體內的集中火焰一一祭煉,使將出來,更是事半功倍!他甚至有種錯覺,將這些火焰打出,天長日久,說不定就會誕生出火焰妖靈來!


    體內的真氣靈性稍次,但比之以往,也是天壤之別!舉手投足間,也隱隱能引動地水火風諸般變化,個中玄妙,許聽潮也不曾盡數知曉!


    真氣火焰生出靈性,才是許聽潮修習上古神文的最大收獲。與尋常修士相比,有了靈性的真氣差別何在?打個簡單的比方,世俗中的凡人,不似煉氣士一般有移山填海的本事,但往往能獵殺到凶悍的猛獸,何也,凡人懂得思索,善用工具地利,故能以小博大,以弱勝強!


    許聽潮如今的真氣,就好比自詡萬物靈長的凡人,對上虛境老怪的“猛獸真氣”,縱然力弱,也大可勝之!


    當然,許聽潮修習那上古神文時日極短,真氣靈性尚弱,以之引導使出的法術,自然更是不堪,想要真正依靠法術就能勝過虛境老怪,還需數十年苦修……


    不知遁出多遠,許聽潮忽然將指間九道火焰散去,站起身來,神色淡然地看向前方,腳下雲頭的遁速也逐漸放緩。


    前方數萬裏之外,一群人妖兩族修士正自激烈鬥法,修為高低不一,最厲害幾人,都是元神大圓滿,最差的卻是些初入煉氣沒多久的雛兒。


    天道界人妖兩族本就為夙仇,這般聚眾爭鬥的事情並不奇怪,問題是這群近千人的人妖修士,渾然沒有種族之分,便是碰上同族,也都痛下狠手!聯手對敵的,最多也就數十人,委實詭異。


    許聽潮正是心生疑惑,才放緩了遁速,打算隱在旁邊看個究竟。,片刻之後,就有了眉目,這般胡亂爭鬥,應當是在搶奪什麽了不得的寶物,且寶物不止一件!如此好事,自然不可錯過,等他們分出高低,再出手搶奪不遲。


    一般打算的修士不少,許聽潮才旁觀了小半個時辰,就感覺有十餘道強橫的氣息接近,隱身在戰場四周,牢牢圍定!


    許聽潮明顯覺出這些修士彼此間的敵意戒備,因此斷定他們不是一夥,而是要做黃雀的一群陌生人。


    如此甚好!


    若論單打獨鬥,同階之內,許聽潮怕過誰來?而前來埋伏的修士,也都隻是元神。此地荒涼,又不是名門大派盤踞之地,虛境老怪稀少得很!偌大天道界,這等人物加起來也不過數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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