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小友遠道而來,老夫不曾遠迎,贖罪,贖罪!”


    來者共有四人,說話這青袍男子自稱老夫,看皮相卻年輕得緊,大概二十五六歲,身穿一襲微光閃爍的青袍,劍眉星目,赫然是個風(蟹)流佳公子!


    許聽潮上下打量了此人一陣,才忽然輕笑一聲:“可是青木道祖當麵?”


    “旁人吹捧之詞,若真個當真,豈非貽笑於方家?小友看得起老夫,呼一聲‘青兄’便可!”


    這人正是那自封為青木道祖的東極青帝,也不知為何,竟對許聽潮和敖珊這般客氣,連兩人故意輕視傲慢,也半點不生氣。如此一來,許聽潮和敖珊反倒不好借機發作。


    青帝說完,見兩人還是沒有反應,便又笑道:“老夫已備下薄酒,兩位小友旅途勞頓,何不同去小酌一杯,以解困乏?”


    “不必了!”許聽潮毫不客氣地拒絕,“但有片瓦遮頂,許某與珊妹便感激不盡!”


    此話一出,青帝還沒什麽,他身後兩男一女卻齊齊變色!這三人,其一寬袍大袖,正是那青一,另一個男子,乃是個仙風道骨的老者,最後那女子身著青色宮裝,眉目間頗具威儀,正是青帝的另外兩個弟子,青三和青二!


    “既如此,老夫便不打擾兩位休息。”青帝回頭瞪了三個弟子一眼,才柔聲道,“老三,帶兩位小友前往迎賓樓!”


    “是!”


    盡管麵上神色萬般不甘,青三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後對許聽潮和敖珊道:“兩位,請!”


    許聽潮略一點頭,攜了敖珊,與這老者去了,再也不曾正視青帝一眼。


    青一和青二氣得渾身發抖,青帝卻麵帶微笑,直到三人落下遁光,身影隱沒在那參天巨樹下的閣樓群中。


    “師尊,弟子不解!”


    “何止是你不解,為師也弄不懂啊……”青帝忽然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老大,你可知東極以東,都是什麽地方?”


    “我東極不過是人族生存繁衍的最東方罷了,弟子曾在典籍上看過,再往東方,便是靈氣匱乏至極的群山荒原,其廣闊隻怕不下幾千萬裏!但如今天地異變,這些地方卻盡成了修行寶地,靈脈處處可見,品質上上的也不在少數!”


    “也難為你了。”青帝讚許地看了青一一眼,麵上神情逐漸變得恍惚,緩聲道,“東極往東億裏之外,有一處廣闊無際的雷霆絕域,將此界一分兩半!”


    青一和青二聞言,不禁駭然失色!


    “此域凶險至極,便是以為師此刻的修為,貿然闖入,也隻隕落一個下場!故老相傳,這絕地東方,乃是妖族的天下,群妖皆歸天妖殿統屬,其中多有天地真靈神獸。妖族性命悠長,天妖殿中不知有多少積年老怪隱修,借此次天地劇變,突破晉升虛境的不知凡幾……”


    青帝將話說得如此明顯,青一和青二如何還不明白,齊齊驚呼道:“師尊可是懷疑方才那兩人……自天妖殿而來?”


    “若非如此,那蛟龍女修如何會有這般純淨的真靈血脈?隻是就算那雷域消失,他們又如何這般快就到得東極?想不通,想不通……”


    青一和青二麵麵相覷,如果方才那兩人當真自天妖殿而來,事情就絕對不簡單!試問一化神老妖帶了個元嬰大圓滿的妖女,都能如此快地趕到,更何況虛境大妖?就算這等妖族老怪是方才晉階,須得穩固境界,隻怕大舉來犯也為時不遠!自家師尊晉階後,不就隻閉關了月許麽?


    “老大,老二,你們可知為何為師隻以數字為你等取名?”


    青一青二陡然聽聞此言,無不麵色煞白,各自眼神閃爍,卻最終什麽舉動也無。


    “為師也不瞞你們,在你二人之前,尚有十七個青一,十七個青二,他們與我名為師徒,實則無異於培煉的延壽靈藥,每當壽元將近,為師便會攝取其一,雖然不過能得其壽數的十之三四,也足以苟延殘喘數萬年。”


    “為師其實很怕死,怕得要命,所以才會行此惡毒手段!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都說虎毒不食子,為師卻生生吞吃了自家上百個孩兒……”


    青帝說到此處,已是渾身瑟瑟發抖,麵色也不比青一青二兩人好多少,原本挺直的脊梁也頹然坍塌,仿佛瞬間蒼老了二十歲!


    青一青二麵麵相覷,隻見青帝背在背後的雙手使勁絞纏,暗紅的血液汩汩流下,浸濕了他的衣衫!風中也有水珠飄落,在陽光下閃爍,往地麵墜去。


    “……這數萬年來,為師根本不敢一刻安睡,倘若入夢,便會見到他們攜帶滿身怨毒前來討債!”


    “為師累了……”


    說到此處,青一青二身軀中陡然飛出兩道生機勃勃的青蒙蒙光團,沒入青帝背心!


    “再也不會做這等歹毒之事!”


    言罷,背後手指輕彈,兩片青葉飄出,停在青一青二麵前。青帝身軀卻忽然潰散,頃刻消失不見。


    青一麵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一把將那青葉捉在手中,沉入神念查探,旋即麵露驚喜!正細細研讀葉中記載的法門,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壓抑的抽泣。


    “二妹……”


    此話才出口,青一麵色就變得極其複雜,驀然長歎一聲:“你我鬥了兩千年,這便罷手吧!”


    “大哥,嗚……”


    青二一聲呼喚,便忍不住嚎啕大哭,緩緩蹲下身子,雙手抱膝,滿頭青絲淩亂,哪裏還有方才鐵娘子的威儀樣?


    青一默默陪伴在旁,隻輕輕遞過去一方錦帕……


    良久之後,哭聲止歇,青二站起身來,背過身子整理了儀容,才轉過身來,雙目泛紅地問道:“大哥,你說師……他當真悔悟了麽?”


    “或許吧。”青一側頭看了看遠處那參天巨樹,隻見其上仿佛有數不盡的冤魂嘶吼咆哮,“如今天地靈氣陡增數十倍,我等化神修士尚且壽元無盡,更休提師尊已然晉階煉虛,實在不必再對我等起歹心。且天妖殿可能來犯,師尊也需足夠的人手相助……”


    青一忽然搖搖頭,苦笑道:“二妹,此事你怎會不知,又何必來問我?”


    “我也累了……”青二伸手輕捋額前亂發,“此間事了,小妹與他便兩不相欠,打算尋個山清水秀的好去處,隱居不出!大哥,你呢?”


    “為兄縱然有心,隻怕師尊也不會答應……”青一才說出口,便岔開話題,“還是十三郎看得明白啊,這千多年來一直裝瘋賣傻,流連花叢……罷了罷了,還說他做什麽?二妹,你若有此心,還需早做準備!”


    青二聞言,默然不語,片刻後才勉強笑道:“多謝大哥提點,小妹省得。”


    “二妹還是姓不過為兄。”青一麵露苦笑,“若二妹當真達成心願,老九,老十,十二弟,為兄自會代為照拂,若他們也生出隱逸之心,為兄也定代為奔走謀劃!”


    “如此,多謝大哥了!”


    青二襝衽一禮,這回倒是真心誠意。


    “你我兄妹,何須如此多禮。”青一伸手虛扶,忽然又是一歎,“隻可惜了三弟……”


    青二聞言,亦是默不作聲。


    ……


    青三愣著一張臉,帶了許聽潮和敖珊,在鱗次櫛比的閣樓群中穿梭。


    敖珊好奇地左右打量一陣,便不屑地撇撇嘴,悄聲對許聽潮道:“那青帝老兒怎的如此夾著尾巴做人?害得我們想找機會發作都不成!對了,明天慶筵,他來敬酒的時候,我拿杯子潑他一臉如何!”


    許聽潮看看兩眼放光盯著自己的敖珊,又瞥了前方似乎毫無察覺的青三一眼,嘴角忽然一翹:“珊妹此計大妙!青帝既然自稱道祖,唾麵自幹這等事情,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


    敖珊得了讚歎,頓時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恨不得太陽趕緊落山,明日早些到來!


    “前麵便是迎賓樓,兩位自便,告辭!”


    青三忽然停住腳步,伸手一指前方影影綽綽的閣樓群,便一甩袖袍,轉身而去。


    許聽潮和敖珊也不生氣,相視一笑,攜手而前,隨便尋了一處看得順眼的閣樓住下。


    一轉眼便是黃昏。


    又有五個氣勢不凡的男女被那青三領至此處。


    這一回,青三卻不曾徑直離去,而是帶了五人,往許聽潮和敖珊住下閣樓而來。


    方才走近,閣樓大門便自行打開,六人對視一眼,個個麵露喜色,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魚貫步入門中。


    許聽潮和敖珊早已坐在大堂主位,也不起身相迎,隻神色淡然地看著幾人。


    六人中那赤衫老者見得許聽潮身旁的敖珊,臉上瞬間布滿駭然驚喜,上前恭敬施禮道:“小蛟汲熠,見過真龍大人!”


    敖珊滿臉古怪地打量了老者幾眼,才皺眉道:“你本體為火蛟,怎會姓汲?”


    聽得此言,老者麵上神色已然盡數轉為狂喜,恭聲道:“啟稟大人,小蛟祖上曾與炎氏聯姻,傳承數萬年,族中便有許多蛟龍傳承了火蛟血脈。”


    “原來如此!”敖珊恍然,又道,“你等到此,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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