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水火元龍龜不敵,眾老怪卻並無上前相助的心思,隻靜靜站立在數十裏之外,看那老龜被夔牛電得渾身焦黑。


    這老龜,赫然是與眾老怪一般的虛境,渾身血肉骨骼,內丹龜甲,哪樣不是罕見的天材地寶?如今更與夔牛舍命相搏,眾老怪坐山觀虎鬥即可,豈非兩全齊美?


    血海老妖帶了許聽潮隨後趕至,見得這般情形,也不說話,隻嘿嘿一笑,化作一團數千丈的血雲,遠遠掛在了天邊。


    夔牛老龜交相嘶吼,一個焦躁不安,一個暴怒嗜血。方圓數十裏的大海,被兩頭巨獸攪得好似沸水一般!狂風暴雨,雷霆巨浪,盡數被分散開來的虛境老怪攔下,沒有絲毫傳出百裏之外,眾老怪還聯手布下禁製,將二獸戰場封住,不讓此間氣息泄露!


    這兩頭巨獸,都不是靈智未開的渾噩妖獸,眾老怪的意圖,他們又怎不知道?此刻陷入二十多老怪的圍困,正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要逃出生天,隻怕沒有半分希望!二獸的嘶吼聲中,多少帶了些悲涼,心中死誌漸生,搏殺之際更見狠辣拚命!


    不愧是巨獸,如此鬥了兩三日,巨龜雖然被牢牢壓在下風,但仗著龜甲堅固,傷勢卻不重,依舊生龍活虎!那夔牛似乎也穩住了欽原之毒,一身修為正自緩緩恢複。眼見謀算似乎要落空,眾老怪逐漸麵現憂色,但依舊打定主意,二獸分出生死前,絕不摻和進去。


    算盤打得劈啪響,但世事總不盡如人意。


    這天正午,南方忽然施施然走來一個粉衣女子。海風習習,碧浪輕擺,裙裾飄飛間,有無數粉色桃花飄搖而下,好似暮春時節,百花零落,黯然成泥。沒來由,眾老怪心中升起一絲悲意。


    正是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雷政,你可是要和這些人族一道,屠戮我南海妖族?”


    聲如杜鵑輕啼,一股濃重的悲意彌散開來,直讓人心中生痛!


    “桃花……”


    從未說過半句話的雷政,一改先前孤傲之態,神色微微激動,看向粉衣女子的目光,早已溢滿憐惜和柔情!


    眾虛境老怪麵現詫異,唯有刀彩鸞眉頭微皺,似在苦苦思索什麽。


    雷政陡然架了遁光,往那女子飛去,路過趙天涯身旁時,突然全力出手!


    趙天涯驚怒至極,隻來得喚出劍光護身,就被無盡紫色雷霆吞沒!


    片刻之後,刺目的劍光從肆虐的雷霆中迸射而出,將漫天紫雷蕩滌一空!趙天涯踉蹌現出身形,衣衫破爛,須發焦枯,麵色蒼白已極!盡管雙目中直欲噴火,卻怎麽也掩飾不住那黯淡了大半的光彩!


    一擊之下,同為虛境的老怪竟然身受重傷!這老妖當真好威風,好煞氣!


    粉衣女子麵露笑容,好似牡丹初綻,百合始生,雷政驀地暢快大笑,遁光一斂,在她旁邊現了身形!


    為博紅顏一笑,這老妖竟毫不猶豫地對旁人下手!上溯洪荒妖神,下至當今大妖,行事都似這般,隨心所欲,肆無忌憚,旁人喜怒,與我何幹!若有不服,打過便是!


    然而趙天涯卻非妖族,此老身為瓊華太上長老,自有重重顧慮,雖說恨雷政入骨,卻生生忍耐了下來!


    “你,你是桃花聖母!”


    刀彩鸞忽然指著那粉衣女子,顫聲驚呼!


    其餘人族老怪,隻是神色微動,五個巫族,卻齊齊麵現懼色!


    這桃花聖母,究竟是何方巨擘,竟讓巫族這等上古遺族都心生恐懼?


    眾老怪麵色逐漸陰沉,非是全為這般。


    隻這頃刻間,南方又來了一青一藍兩隻數百丈大的妖禽,化作兩個妙齡女子,站到桃花聖母身後!休看二女以下屬自居,一身修為,卻是貨真價實的虛境!


    東南方巨浪滔天,待得近前,猛然站起一頭千丈高的黑毛巨猿,渾身漆黑雷珠翻翻滾滾,一雙房屋般大小的眼睛凶光四射!


    西方則是五色彩霞徐徐而至,霞光中,一個身著綢衣的矮胖中年人滿麵市儈的笑容,手中不停拋擲一枚黃燦燦的銅錢。


    東方海麵驀然冰封萬裏,一股寒煞之氣呼嘯而來,煞氣頂端,站了個俊秀的白袍人。一眼看去,此人無論眼神氣質,盡皆冷如萬年冰山!


    南方水天相接處,驀地燃起衝天大火,一個赤衣青年淩空踏步,看似悠閑緩慢,卻幾個眨眼就到得近前,所過之處,無不憑空竄起百丈赤紅火焰!這青年卻隻把兩道視線黏在桃花聖母身上,仿佛天上地下,隻這渾身粉霞環繞、容色淒迷的女子一人。


    眾老怪一顆心早已沉到穀底。


    除了先來那桃花聖母,其餘六個妖修,都能隱隱看出根腳。那兩隻妖禽倒還好,一為青雀,一為雨燕,不似有大神通傍身。黑毛巨猿卻是上古異種,善禦水,隻因天賦異稟,一手壬癸水神雷,天下無出其右者!西方五色彩霞中那人,本體當是一頭五行孔雀,看其聲勢,早將孔雀一族的天賦神通五色神光修煉到極致!東方寒煞之上的冷峻青年,本體是一頭異種寒犀,所驅使的寒煞,似乎是天下有數幾種至寒之物中的子午寒潮!最後到來那赤衣青年,赫然是一頭真正的火鳳!不說他一身火行神通如何恐怖,單隻涅磐重生,就讓眾老怪心生忌憚!


    如此罕見的場麵,怎好錯過?許聽潮一揮手,五色氤氳的清光中,敖珊就現了身形。此女見得場中情形,驚呼一聲,緊緊抱住許聽潮手臂!


    眾老怪私下交流一陣,便由殷老道出聲道:“血妖道友……”


    “慢來!你等要如何搏殺,幹老妖何事?”血海老妖陰陽怪氣地打斷殷老道說話,“老妖此來,不過是想救乖徒兒逃出生天,如今既已成事,早想離去,奈何好戲當麵,反倒有些舍不得走了!”


    一幹老怪聞言,除了徒自無奈,半點辦法也沒有。那東南來的滄水猿忽然開口了——


    “兀那老龜,可要本座出手?”


    滄水猿身有千丈,這番大吼又是刻意而為,隻震得虛空動蕩,二十餘老怪布下的禁製,竟砰然潰散!


    “速速渡來真氣,不將這牛頭腐屍撕碎,老龜難消心頭之恨!”


    水火元龍龜的聲音渾厚沉悶,壓抑了一股滔天怒氣,直震得方圓數百裏虛空嗡嗡做響!


    “早讓你時常起身活動活動,若然肯聽,怎會有這般奇禍!”


    滄水猿埋怨一聲,便舉手打出一道黝黑的真氣!與此同時,那火鳳也打出一道赤紅的炎流,直往老龜射去!


    猿猴喜動,龜性沉靜,滄水猿這番勸慰,老龜隻當沒有聽見,仰頭一聲大吼,兩道真氣便落到背甲上,須臾被吸收殆盡!得此助力,老龜渾身氣勢猛增數倍,張嘴噴出黑紅兩道龍形罡氣,隻一卷,就將躍空而起的夔牛掃落大海!


    吼——


    一聲巨吼,仿佛傾盡渾身怒火!老龜猛地自海中躍起,粗短前爪抓向夔牛頭顱,鈍圓的指爪上,陡然彈出十餘丈長的黑紅利刃!


    夔牛自是不甘受戮,渾身雷霆轟擊不止,張嘴吐出一麵漆黑的陰森小幡!此番迎風便長,呼吸間就有數千丈高下,無盡凶魂厲魄從幡中洶湧而出,霎那間遮蔽了天空!夔牛趁機身形一晃,重新化作牛頭人身的丈二大漢,合身撲進利嘯連連的陰魂中,不見了蹤影!


    水火元龍龜大怒!兩隻前爪急速揮動,不知多少冤魂被刃爪一刀兩斷!這老龜口中還連連噴吐黑紅兩色的龍形罡氣,往來縱橫間,滅殺冤魂無數!


    老龜馳騁肆虐,沒有一合之敵,幾個妖修卻齊齊皺眉。桃花聖母輕聲道:“龜道友勿慌,妾身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未落,方圓數百裏的天空,已然飄落億萬粉色花瓣,風泣浪咽,悲戚之意油然而起!這一擊,赫然將二十多虛境老怪和血海老妖等人盡數囊括!


    血海老妖隻是嘿嘿直笑,仿佛半點不曾覺出異樣,那怪異的笑聲,正好將敖珊從自憐自傷中驚醒,隻見許聽潮雙目五色清光閃動,已然沉浸在一個奇妙的境界中!


    五個巫人和刀彩鸞卻駭然失色,渾身巫力真氣蓬勃動蕩,或化身百丈巨人,或凝成渾厚的罡氣護住自身,刀彩鸞周身更是魔影幢幢,利嘯陣陣!


    其餘老怪見六人這般鄭重,雖有些不以為然,還是有樣學樣,使出諸般手段,將自身護了個嚴嚴實實!太虛的身軀陡然變得朦朧,遠遠看去,好似隔了一層輕紗薄霧,飄落的粉色桃花,半點不能闖入!殷老道和羅老道渾身遁光一起,先後紮進這處若有若無的虛空!


    見老祖宗凝出一團漆黑的玄罡護住自身,敖珊才移開目光,看到太虛三人的情形,不禁麵現詫異。這霧裏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覺,怎的與許大哥說的祖巫殿開啟時一模一樣?


    “丫頭,莫要分心!機會難得,好生看著!”


    聽到血海老妖的提醒,敖珊趕緊收攝心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的桃花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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