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和徐漺別離二十載後相逢,自有許多話要說。


    一番暢飲盡興而歸,阮清徑直朝許聽潮的房間走去。剛剛轉過走廊拐角,就見房門前,月半老神自在地盤膝坐在一頭漆黑玄龜的背上!


    玄龜兩隻鱗甲密布的前爪,死死按住一美貌侍女!這侍女神色癲狂,兩隻眼睛殷紅如血,恍若黃泉惡鬼!隻是身上被淡淡的黑光困住,半點不能動彈!


    “月師兄,小弟慚愧!”


    阮清來到月半身前,臉現慚色,兩手抱拳深施一禮!


    “阮師弟何須自責?他鄉遇得故知,也是一件美事。你去應酬,師兄自然應該多擔待一二。”月半說著,屈指朝地上那侍女彈出一道黑光,補充消耗的真氣,“隻可惜了這無辜的女娃娃!”


    阮清雖說成就了元神,但畢竟修道時日不長,見聞比不上月半廣博。他倒是看得出來,地上這侍女被人用魔道法門煉成了血肉傀儡,卻不知究竟是哪一門魔功。


    皺眉查探一番,阮清歎了口氣道:“七魄尚全,三魂卻已不在,泥丸宮中有一道……似乎是殘魂?”


    “阮師弟好眼力,不過隻說對了一半。這女娃腦中那東西,可不是什麽殘魂,而是一道魔念!”


    “魔念?”阮清神色一沉,“莫非是西方龍泉殿的天魔種念大(蟹)法?”


    “除了龍泉殿門人,誰還會這等歹毒的精妙魔功?若非為兄發現得早,隻怕就要被它得了手!”月半臉色也不大好看,說完又神色一苦,“可惜這女娃娃了!”


    阮清聽了,也覺惻然,魔門行事速來肆無忌憚,沒有道儒兩門不許對凡人出手的規矩,被害的凡人,這侍女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師兄何不早點抹殺了那魔念,也好讓這孩子入土為安?”


    “不急!那龍泉殿弟子這麽喜歡奪人魂魄占人軀殼,落在我手裏,定不叫他好過!反正戰事有那幫師兄師姐撐著,咱們有的是功夫!若這女娃有靈,當也樂意師兄這麽做!”


    月半說完,又彈出一道真氣,打入侍女體內,侍女眼中紅芒頓時盛了幾分!


    阮清搖頭,喚來驛丞,拿了好些銀兩,吩咐轉交給侍女家人,又叮囑了些細節。那驛丞戰戰兢兢地應了,才慌不迭地離去。


    “月師兄,小弟晚上來換你如何?”


    “不必,為兄要跟這魔崽子耗著,正好順便給許師弟護法!”


    ……


    胡人大軍新遭大敗,無力再與大夏軍交戰,接下來幾天,除了零星衝突,兩軍並無大事發生。但魔門和道儒兩門修士,著實打了幾場慘烈的硬仗!儒道兩門戰勝的次數多些,但再沒有像許聽潮和阮清參與的那次,勝得幹淨利落,反倒因此折損了不少人手,便是太清門弟子,前後也隕落了七八個之多!


    這天許聽潮傷勢盡複,方一走出房門,就被月半堵了個正著。


    “許師弟,這些天你倒是舒爽了,可知師兄我操碎了心!”


    許聽潮淡淡地看了眼被玄龜按住的侍女,神色微動,就抬頭看著容顏憔悴的月半。


    “去天字甲號房找你阮師兄,這混蛋魔崽子還是讓我來招呼吧!”月半心情似乎不大好,揮揮手,示意許聽潮趕緊走。


    許聽潮又低頭看了那神色猙獰的侍女一眼,朝月半深施一禮,才轉身離開。


    “可是許師弟到了?直接進來吧!”


    方才走到天字甲號房門外,阮清的聲音就從房中傳出。許聽潮也不猶豫,直接推門而入,隻見阮清臨窗而立,手執一支靈光閃閃的毛筆,在麵前淩空鋪開的黃紙上勾畫。


    這卻不是在作畫,隻因那黃紙靈氣逼人,被裁作半個巴掌寬,一尺來長,阮清筆上飽蘸的,也不是濃墨,而是血紅的朱砂!


    許聽潮走到窗邊,靜靜地觀看阮清繪符。阮清扭頭朝許聽潮笑笑,就把視線移回符紙上,手腕顫動,運筆如風,有種說不出的美感。忽然,符紙上靈氣一陣紊亂,噗嗤一聲無風自燃,化作灰燼紛紛揚揚地落下!


    阮清麵露遺憾,將符筆放到窗前案幾上,就要說什麽。


    許聽潮卻忽然從案幾上拿起一張空白的符紙,遞到阮清麵前。


    “許師弟想學製符?”


    許聽潮點頭。


    這悶葫蘆師弟倒也簡潔!


    阮清搖頭笑了笑,接過符紙凝神繪製起來。沒了打擾,這一次異常順利,筆走龍蛇一氣嗬成,幾乎是眨眼間,一張紅光蒙蒙的符籙便告成功!


    這符籙,卻是最基礎的道法火彈術。


    許聽潮並不會,奈何火彈術實在過於簡單,看了一遍多,便覺得掌握了七七八八!這小子沉吟一陣,忽然抬起右手,掌心騰地燃起一枚鴿蛋大小的赤紅火球!


    在阮清驚愕的目光中,許聽潮右手五指一分,掌心那火球也一分為五,各自懸浮在一個指尖嗖嗖旋轉!


    “許師弟當真天縱之才!”阮清擊節讚歎,然後不無嫉妒地說,“這火彈術,師兄可是用了半個時辰才堪堪學會!且符籙與道法雖說一脈相承,但終究大有不同。許師弟可知你剛才所為,是何等驚世駭俗?淩空畫符這本事,天下元神高人也沒幾個做得到!”


    許聽潮臉露詫異,不敢置信地看著阮清!


    “為兄並未說謊!”阮清苦笑搖頭,忽然神色一動,“先前在極樂宮,師弟僅僅看到東海柳前輩施展燃靈引劫大(蟹)法,便自行悟出一門神通……莫非師弟的天賦是在道法上?”


    許聽潮若有所思,自己所會的十餘種道法,大都是芍藥不知從何處搜刮來。能被這丫頭看上眼的道法,自然不會簡單到哪裏去,偏生自己習練起來,並不覺得如何困難!怕是真像阮清師兄說的,自己在道法上頗有天賦……


    阮清比許聽潮還要著急自家的推斷是否正確,當下便興致勃勃地接連教了好幾個基礎道法。而無論是冰針、飛石、金箭,還是稍微複雜些的火龍、匿靈、木遁,許聽潮幾乎都是一學就會,速度快得讓人瞠目結舌!


    眼見許聽潮淩空勾畫,將一道完整的冰針術封印到符紙上,阮清不禁開懷大笑:“許師弟,你有此資質,不學符籙當真浪費!若習得的道法多了,就算臨陣畫符應敵,也是遊刃有餘!這枚玉簡記載了本門絕大多數的符籙的繪製之法,今日便送與你了!師弟天縱之才,定能將符籙一道發揚光大!”


    意外知曉自己竟有這等了不得的本事,許聽潮自然也是大喜過望,恭敬地接過玉簡,難得地對阮清說了個“謝”字。


    阮清高興地受了,才正色道:“為兄請師弟來,實乃有幾件要緊事相告!最近幾日,我道儒兩門又將與魔門開戰,很多道友都指名要師弟參戰,為兄也不好推辭。師弟入了戰場,隻把落日熔金劍使出,窒礙魔門修士行動即可!切記不可隨意出手,加倍注意自身安危!”


    見阮清說得鄭重,許聽潮心中大凜,雖然不很清楚這師兄為何如此說,但想來定然不會有害處。


    “許師弟也不用太過擔心,為兄也會與你一同參戰,若有危險,定當全力相助!這玉符乃為兄親手所煉,若是不小心失散了,隻須注入真氣,我便知曉你的位置!”


    許聽潮便是再遲鈍,此時也覺出,事情似乎比想象的還要嚴重!然而他卻知現在徒自擔心也無用,將玉符收好,便告辭離開。


    出門還沒走多遠,許聽潮就見瑤琴用托盤端了一壺熱氣騰騰的香茶,俏生生地站在路旁亭間。


    微微點頭示意,許聽潮就埋頭趕路。


    “許師兄請留步!”


    許聽潮轉身,靜靜看著嫋嫋走來的瑤琴。


    “前些日子,瑤琴誤會許師兄了,請許師兄見諒!”


    瑤琴襝衽行禮,這小子卻半天摸不著頭腦。


    看到許聽潮眼中的疑惑,瑤琴感歎道:“阮師兄說得半點不錯,許師兄當真心思純淨,不曾沾染半點紅塵!方才瑤琴見兩位師兄立而論道,心裏不知有多高興!我們太清弟子齊心,想來也沒有什麽能難住……”


    許聽潮聽了,似懂非懂,眼中疑惑越來越重。


    瑤琴忽然輕笑一聲:“卻是師妹糊塗了……許師兄若還有事,就請便吧!小妹不打擾了!”


    許聽潮自然求之不得,酷酷一點頭,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瑤琴好笑地搖頭,那一瞬間的風情,直讓路旁盛放的百花失色!


    這女子回頭看向天字甲號房的窗口,可惜心中牽掛的那個挺拔身影已經不再,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惆悵……


    瑤琴卻不知,本應早就離去的許聽潮,此時忽然回頭,把這一瞬間的愁思攝入眼底!


    片刻,許聽潮再次轉身離去,手中卻忽然多了個做工拙劣的錦囊。


    錦囊中是個小巧的乾坤袋,乾坤袋中的東西,許聽潮早已看過:十枚封印了焦璐師叔劍氣的青玉符,三瓶化傷丹,一瓶避毒丹,一瓶回生丹,以及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吃食。


    這些東西,許聽潮一件都沒有動,任由它們裝在錦囊中,一起被貼身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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