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仙師,陣中可有危險?”


    山頂諸人看著兩峰之間雲霧彌漫的“登仙門”,幾乎都是眼熱似火,有那心急的,甚至邁開腳步,朝“仙門”急速走去,卻在三十餘丈處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擋住,不能前進分毫!


    這聲問話,如同三伏天的一泓清泉,讓月半不由露出讚賞的神色。


    “危險自然是有的。但隻心有掛礙,大陣就會以此幻化你所恐懼的物事。簡單來說,在大陣中,你越害怕什麽,就越會發生什麽。”


    月半和顏悅色地解釋道,兩到平和幽深的目光,落在人群一處角落。


    一對白衣璧人並排而立,女的身穿一襲散發著玉質光澤的雪色皮襖,男的腰係銀鱗錦帶,一枚白玉佩輕輕掛在錦帶上。問話的正是其中那俊秀男子。


    “既如此,這‘仙門’不登也罷!”


    男子微微沉吟,就神色一定,抬頭與月半對視。


    “懇請仙師指條明路,愚夫婦該如何下山!”


    月半還沒有說話,注意到白衣男子夫婦的人,不論臉上的表情是嘲諷鄙夷,還是欣賞敬佩,卻紛紛神色一變!


    原來不知何時,浮雲山又恢複往日雲森霧繞的氣象,從山頂往下看,來時的路徑全都淹沒在濃稠的雲霧中。


    諸人嘈雜私語之聲頓時大作。


    “賢伉儷可要想好了,你二人的資質,雖說不上絕頂,卻也算中上,更深諳取舍之道,通過此陣,也大有可能。”


    月半的聲音格外清晰,其中挽留勸誡之意,更是讓不少人暗暗嫉妒。


    白衣夫婦對視一眼,男子牽起女子的纖手,朝月半微微一笑:“仙師不必再勸,愚夫婦心意已決,不會再闖這大陣。況且我聽說,修道乃是逆天而行,奪天地造化以養己身,若要有所成就,經曆的磨難不知凡幾!若不是內子……”


    男子回頭看了女子一眼,嗬嗬一笑,俊秀的臉上竟然顯出幾分傻氣。女子頓時雙頰暈紅,羞惱地瞪了男子一眼,趕緊垂下螓首。


    “……愚夫婦倒不介意闖上一闖!”


    瑤琴玉簫,還有那作畫的阮姓文士,全都露出恍然的神色,隻有芍藥和黑披風怪人,一個滿臉疑惑,一個無動於衷。


    “既如此,我也不再勉強。”


    月半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女子,才繼續對男子說。


    “賢伉儷若想下山,還得借助這大陣。你二人牽手走入陣中,站定不動,片刻之後,大陣就會發動挪移神通,將你們移到山下。其餘人等,若想下山,也是這般做法。”


    後麵的話,自然是對山頂其餘人說的,隻是沒人聽得進去,大好機緣就在眼前,有幾人會輕易放棄?


    “多謝仙師!”


    不管其餘諸人如何反應,男子大喜之下,朝月半拱手行禮。


    “還請仙師撤去禁製,讓愚夫婦入陣吧!”


    “且去,禁製不會阻礙分毫!”


    “如此,有勞仙師了!”


    男子說完,牽起愛妻,雙雙給月半行了一禮,又朝冷冷坐在人群外的黑披風怪人微笑點頭,才朝兩峰間雲霧彌漫的山穀走去。


    “兩位稍等!”


    “仙師有何吩咐?”


    白衣夫婦應聲停住,詫異地回過身來。


    月半卻不回答,隻是把大袖一甩,將阮姓文士身前岩石上畫作卷起。


    “我欲將此畫送與這夫婦二人,不知阮師侄意下如何?”


    “這位仁兄夫婦品行高潔,師侄不及多矣!拙作能入如此等高士之手,師侄求之不得!”


    “如此甚好!”


    月半撫須而笑,輕輕一揮衣袖,畫卷就在麵前憑空展開!


    瑤琴、玉簫、芍藥三女一看,隻見畫上兩峰巍峨,雲遮霧繞;峰下開闊處百多人席地而坐,神色姿勢各不相同,皆惟妙惟肖;再下,就是無邊雲海,蒼鬆怪石掩映其中,有一翠衫少女正在鬆石間賣力攀登。


    “哈!這個是我!”


    芍藥指著畫中那少女驚喜地叫道!


    “這個是瑤琴姐姐,這個是玉簫姐姐,這個是登徒子……咦,怎麽不見阮先生?”


    “畫即是我,我即是畫,又何須有我?”


    阮姓文士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說。


    “不明白……”


    芍藥歪著腦袋想了下,小嘴一噘。


    “畫上人人都有,就是沒有你,不好不好!”


    “師侄女何須擔心,且看師叔給你添上!”


    月半笑眯眯地屈指一彈,一道黑氣從指尖飛出,印到畫中瑤琴玉簫二女旁邊的岩石前,化作一奮筆疾書的文士。


    文士一成,整個畫麵頓時風格大變,飄渺空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一種沉凝真切,唯一相同的,就是畫卷前後都透出的昂揚恣意,逸興遄飛之感!


    芍藥見怪不怪,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月半的手段,而是緊盯畫卷眼睛一亮:“這才對嘛!”


    瑤琴玉簫二女也臉露笑容。


    阮姓文士先是苦笑,接著神色一怔,滿麵欽佩地看向畫前搖頭晃腦的月半。


    月半恍若未覺,欣賞了一陣,才一拂衣袖。


    “去吧!”


    畫卷上淡淡的黑光一閃,緩緩飛到白衣夫婦跟前,兩端向內卷成雙軸。


    這一手玄奇的仙家法術,讓山頂諸人嘖嘖稱奇,眼中火熱更甚了三分!


    白衣夫婦兩人麵露躊躇,對視一眼,才由男子雙手捧住畫軸。


    “多謝阮兄,多謝仙師!”


    “無須如此!賢伉儷入陣吧!”


    “僭越了!”


    白衣夫婦相攜上前,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進入陣中。


    先前被無形力量阻住的十來人,見狀紛紛向前試探,可依舊被擋住身形。這十來人神色變幻,怨毒不滿,陰沉急切,不一而足,隻是均不敢在“月半師叔”麵前表露,全都躲躲閃閃。


    “那小白臉甚不爽利!既是師叔所贈,何不痛快收下?”


    與郭姓大漢站在一起的壯碩漢子,看著白衣夫婦消失的地方,滿臉不屑。


    “他也是無奈,鐵兄且看老酸菜身邊那人!”


    壯碩漢子順著郭姓大漢的手指一看,恰好見到老儒生身旁那神色陰沉,眼露貪婪的綢袍商賈。


    老儒生見兩個大漢朝這邊看來,不由神色一緊,繼而發現兩人的目光並未落在自己身上,才暗暗鬆了口氣。老儒生疑惑之下,扭頭一看,也正好發現那商賈的異狀,頓時兩道眉毛一挑!


    “東西雖好,也要有命消受!”


    商賈驀然驚醒,這才發現周圍許多人對自己指指點點,或鄙夷,或戒備,或憎惡。


    眼中戾氣一閃,商賈換上滿臉羞愧,朝老儒生拱拱手:“多謝老丈提醒,我真是豬油蒙了心,竟敢覬覦仙師賜下之物!如此大恩,萬某無以為謝!不知老丈可否賜告尊諱?”


    “老夫韓元遂!”


    老儒生淡淡說完,就扭開腦袋不再理會。


    商賈見此,眼中更是閃過一絲怨毒!


    這商賈卻不知,在老儒生眼裏,他已是個毫無威脅之人。方才那名喚月半的仙人,早已說得明明白白,仙術玄奇,任你有多高的資質,隻要心術不正,德行不端,都不得傳授!眼前仙陣能喚起人內心的心魔妄念,且陣中大有危險,這商賈如此貪婪惡毒,一旦入陣,不知會遭受怎樣的事情,根本過不了這等考驗!就算他能克製住貪欲,就此下山,也不過凡人一個。而老儒生卻對自己充滿信心,自身無有惡念,品德也算高潔端正,雖說有些小毛病,卻也不過癬疥之患!今日之後,兩人就仙凡異路,試問仙道中人,還會畏懼一凡夫俗子嗎?


    這些事情,說來話長,其實轉眼就過。


    月半將諸人行為表現都看在眼裏,臉上卻依舊掛著和氣的笑容。等了一陣,才慢吞吞地取出一枚刻滿符文的令牌,朝大陣輕輕一晃!


    大陣嗡鳴一聲,隱隱有彩光閃過,不等諸人看得清楚,就再次恢複平靜。


    “若無疑問,你等也可入陣了!”


    月半漫不經心地對眾人說了一聲,就將令牌揣入懷中。


    那十餘個被阻住去路的心急之人一聽,立即朝前趕去,果然沒有半點阻礙!轉眼間,十餘人紛紛沒入大霧中不見了蹤影。


    其餘人見此,也騷動起來,急急忙忙地朝前擠去。


    “請問仙師,他們五人不用闖陣嗎?”


    問話的是一二十五六的男子,此人長相也算端正,不過一雙眼睛滴溜溜直轉,平添了幾分油滑。


    “自是不用!”


    月半有點不悅,不過還是和顏悅色地回答。


    “小人記得仙師說過,‘仙家法門,玄奇精深,威力奇大,不傳資質優異,而德行鄙薄者,以免為禍蒼生’,他五人雖然天資不凡,非我等所能比擬,卻也不見得德行……”


    “嘿!”月半臉上笑容一收,“你不聞‘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嗎?世俗之人都能輕易分辨二者,莫非我玄門望氣之術竟連世俗人的眼光都比不上?!”


    男子被說得麵紅耳赤,猶自辯解道:“小人怎敢懷疑仙家手段,隻是,隻是……”


    在月半注視下,男子眼珠亂轉,半天隻是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急得滿頭大汗!


    原本男子身後還聚集了幾人,見到此種情形,紛紛不動聲色地離開,綴在人群之後走了。


    月半嘴角擒起嘲弄的笑容,饒有興味地觀看落湯雞一樣的男子,突然神色一肅,回頭對阮姓文士五人說道:“也罷,你們且去陣中走一遭,省得讓人說我仙門的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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