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突然失火,皇帝未成及時逃脫,被燒焦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宮外,眾人正覺背主投降有些不合規矩,心中委決不下,聽到這個消息,大都如釋重負。當下百官在丞相劉曄帶領下出南門十裏而降。


    鄧艾聞報大喜,不用兵馬,隻率百騎出營受降。


    劉曄一行麵縛輿櫬,迤邐行來,見到鄧艾,匍匐跪倒,不敢仰視。鄧艾飛身下馬,上前相扶,親解其縛,焚其輿櫬。劉曄雙手捧著玉璽降表,高舉過頂。鄧艾恭敬接過,交給身後親隨,拉著劉曄的手,道平生仰慕之意。劉曄受寵若驚,從有司手中接過文簿恭敬呈上。鄧艾接過一看:共有戶四十三萬,男女二百七十萬,帶甲將士二十四萬八千,官吏三萬,倉糧五十餘萬,金銀各四千斤,錦繡采絹各三十餘萬匹。餘物在庫,不計其數。由於徐州已被張飛攻取,是以文書之中隻列著青州的戶口庫藏。青州在春秋戰國時期屬齊,依山傍水,外有雄關可守,內有良田可耕,又東臨大海,可以煮海為鹽。曹丕逃到青州的時間雖暫,可也著實收括了不少民脂民膏,國庫裏有這麽多東西,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這份文書要是放在賈仁祿麵前,他肯定先是一愣,然後哈拉子亂流,接著就跑到倉庫裏搜刮,裏麵的東西即使不全部沒收,最起碼也要二一添作五。可鄧艾雖然不能和懸魚太守相媲美,卻也廉節自愛,對這些能讓人想入非非的文籍隻是匆匆一瞥,便交給有司查驗。


    魏與漢作對多年,魏國官吏都怕漢人和他們算舊賬。雖然迫不得已投降,心中仍不免揣揣。鄧艾察顏觀色,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好言撫慰,言道大漢皇帝寬厚仁慈,絕對不會幹這種秋後算賬的缺德事。魏國群臣雖然亂拍馬屁,心中仍難以釋疑,於是鄧艾依照後漢鄧禹故事,承製封拜。魏國諸王、駙馬及群臣各隨高下拜官,眾心始定。


    時王基在側,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我們都是中郎將,如何封人將軍、尚書?士載自作主張,讓人參上一本,不大不小也是個罪過。驃騎將軍就在曆城。魏主已死,群臣俱降,料司馬懿也不會再作困獸之鬥了。驃騎將軍不日當可到此,皇上令他總督諸路軍馬,便宜行事,承製封拜的事,隻有他能做。我們還先將這些官員穩住,待他來了,再作區處吧。”


    鄧艾笑道:“《春秋》之義,大……大夫出疆,有可……可以安社稷,利……利國家,專之可……可也。今魏國雖定……定,人心未……未服,勝負還……還未可知也,當此緊要關……關頭,當專……專行獨斷,不可拘常理而失……失事機。”


    王基道:“話雖如此說,可是這事實在不是我們該做的。咱們在外攻敵,累死累活,隨時都可能把命搭上。而禦史台那幫家夥卻道我們乘機搜刮,財源滾滾,別提有多眼熱呢。這無數雙如狼似虎的眼睛可都直直的盯著我們,就等著抓到我們的把柄,好分潤些好處。當此惡劣局麵,我們行事不能不慎之又慎,以免受人以柄。”


    鄧艾嗤得一聲,道:“伯輿也太……太小心了,沒我們出生入……入死,奮力搏……搏殺,禦史台那幫……幫家夥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那裏緝察他……他人過失?”


    王基見他執迷不悟,待要再勸,鄧艾擺了擺手,不耐煩的打斷他道:“伯輿勿言,我自有主張。”


    兩人雖然同是中郎將,鄧艾畢竟是王基的頂頭上司,王基見他固執已見,自然不敢再勸,心中暗自打著如意算盤,尋思到時真有起事來,該如何才能撇清自己。


    經過了這個小插曲,授降儀式繼續進行。過了小半個時辰,囉裏囉嗦的儀式才算告一段落,鄧艾拉著劉曄手,上了自己的豪華馬車,兩人同車入城。百姓香花寶燭,羅拜道旁。鄧艾放下車帷,揮手答禮。圍觀百姓隻道漢將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哪知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小夥,吃驚之餘,不禁指手劃腳,嘖嘖稱讚。年輕人見了,紛紛把他當成偶像,大叫:“大丈夫固當如是!”年紀大的見了,則暗暗搖頭,概歎自己的歲數當真活到狗身上去了。內中更有不少懷春少女,深閨怨婦,見他長得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不由得意亂情迷,芳心如醉。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她們也不顧著矜持,分開人群,擠在大街兩旁最顯眼的位置,或搔首弄姿,或秋波暗送,或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她們不顧廉恥的做這些平時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隻盼能引起他的注意。可鄧艾隻對功名利祿感興趣,女人對他來說不過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雖然不可或缺,但也沒有必要整日放在心上,何況這種小地方的粗俗貨色,他又怎會看得上眼。他對絕大多數女子都不加一瞥,隻有幾個長得清麗絕俗的方瞧上一眼,笑上一笑。


    那幾個女子不知鄧艾隻是逢場作戲,其實根本就沒往心裏去,還道是他看上了自己,興奮的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覺了。不過在那個時代自己叫著嚷著要嫁人可是大逆不道,搞不好是要進豬籠的,她們當然沒有必要為了愛情白白搭上一條性命,是以都不敢吭聲,隻是在心裏暗戀,為伊消得人憔悴。


    鄧艾自不知就這麽匆匆一瞥,就有不少女子墮入情網不能自拔,為了他茶不思飯不想。不過他當時還有很多大事要做,就算他知道了,也沒空理會。


    進了皇宮,鄧艾親自察看了那間被火燒得不成樣子的宮殿,對著曹丕夫婦的焦屍概歎良久,方追封他為驃騎將軍、扶風王,令人與王禮厚葬。


    王基聽了這封號,眉頭大皺,道:“這……這……這……將已燒焦的作亂逆賊曹丕也封為驃騎將軍,這可是對賈司空大大的不敬,士載須三思而後行。”


    鄧艾笑道:“賈司空雖戰……戰功赫赫,不過一人身兼……兼二職也有些過分了。我將他最小……小的官職拿出來頒給曹……曹丕以安魏人之心,有何……何不可?”


    王基見他啥也不懂,不禁暗暗叫苦,自己畢竟和他共過患難,不忍見他被五馬分屍,又勸道:“賈司空的官職可是皇上欽定的,你怎麽敢胡亂剝奪?”


    鄧艾道:“我也知……知道他的官職不……不可隨意剝奪,奈何朝……朝中顯官俱已有人,這其中隻有賈……賈司空一人身兼二……二職,我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何況曹……曹丕已死,封他為驃……驃騎將軍不過是權……權宜之計,這官賈司空還能照……照當,對他來說也沒什麽損失。”


    王基道:“話雖如此……”


    鄧艾打斷他的話,說道:“這沒什麽大不……不了的,我寫一封書信給賈司空解釋清……清楚就沒事了。”


    王基暗暗歎了口氣,心想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道:“如此甚好。士載,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這話你應該聽過吧。有一件事我還是不得不和你說說,你可別嫌我囉嗦,我這可是為你好。”


    鄧艾道:“伯輿但講不妨。”


    王基道:“你封曹丕為驃騎將軍已是越權,再追尊他為扶風王,這明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這王隻有皇上才能封,常人無此權柄,即便是追尊也不行。乘現在墓碑靈位還沒寫就,趕快改了還來得及。”


    鄧艾向他瞧了一眼,道:“我一向認為你是我……我的知已,沒想到連你也不知……知道我的心意。”


    王基道:“士載何出此言?”


    鄧艾道:“我來問你,平魏之後,接……接……接下來要做什麽?”


    王基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吞吳啦。”


    鄧艾冷笑,道:“你也知……知道啊。如今魏國殄滅,吳國震……震恐,本該乘……乘勢席卷,怎奈兵勞無……無法驟用。唯今上策就是厚待魏國降……降將以感化孫權,讓他知道投降後是有很多好……好處的,這樣他畏威懷德,必望風歸服。如此江南半……半壁可不戰而定,豈……豈不是一個絕妙的主意?”


    王基道:“這是個好主意,不過不是我們這些做臣子能作主的,士載還是上道表道像朝廷此事,待朝廷批複後再行不遲。”


    鄧艾道:“臨淄與長安相……相……相隔數千裏,來回一趟最……最快也要十幾天。況且皇……皇……皇上知道這事也不能馬上做決定,還要和眾……眾臣商議。你也知道朝中那幫家……家夥的辦事效率,這商議來商議去,又要耽……耽擱好幾天,等詔書到我們手裏估計已……已是一兩個月以後的事……事情了。戰場之事瞬息萬……萬變,時機稍縱即……即逝,片刻耽……耽誤不得,拖上一兩個月豈不要壞……壞大事。”


    王基道:“理是這麽個理,可是……”


    鄧艾道:“沒什麽可是的,這事是我決定的,出了事由我一人來承擔好了。”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王基站在破殿中出了一會神,這才緩步離去。


    鄧艾來到皇宮金鑾殿,集眾官議事。王基因忠言屢不見用,心裏不痛快,托病不來,鄧艾也不追究。當下鄧艾與多官商議停當,出榜安民,交割倉庫,令精幹人等招安各郡軍民,令人持其書信往勸司馬懿歸降。這些事情都做完了之後,他才開始寫報捷表章。他提起筆刷刷的在帛書上飛快的寫著,驀地裏心念一動,停了下來。


    侍侯他寫字的小吏見他停筆,頗為費解,問道:“將軍,怎麽了?”


    鄧艾道:“沒什麽?去把魏國的文……文薄拿來。”


    那小吏點點頭,取來文薄。


    鄧艾低頭細看,伸手在案上一拍,叫道:“好家夥,上千……千……千萬兩白銀,真沒想到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食鹽每年竟……竟能給國……國家帶來這麽多的收入。”


    那小吏點點頭,道:“可不。老百姓什麽都可以不吃,就是不能不吃鹽。沿海一帶可以拿海水煮鹽,鹽價也較便宜,可離海較遠的郡縣不產鹽,這鹽價可就十分昂貴了。”


    鄧艾出了一會神,嗯了一聲,取過一張空白帛書,提筆疾書。那小吏整天在書房裏混,肚子裏倒有幾兩墨水,看了幾行,嚇了一跳,道:“什麽。將軍不打算將青州一州的食鹽收入上交國庫,而是留歸己用,以充軍費,這怎麽可以?”


    鄧艾白了他一眼,道:“豎子安知國……國……國家大事,還不快滾!”


    那小吏嚇了一跳,飛快的跑出大殿,唯恐跑得慢了被抓去煮了。他跑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定了定神,尋思:“鄧艾這廝仗著自己滅了魏國,就為所欲為,這接管城池還不到一天就做了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再往後還不知要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我若是繼續呆在這裏,就算不被他殺了,也要受他的連累,被朝廷殺了。反正都是個死,還不如離開這個鬼地方,跑到曆城出首,拿這事做個進身之階。嗯,妙極,妙極,就這麽辦。”


    當下他以最快速度跑回自己的狗窩,找出幾件換洗衣服,包成一包,背在肩上。將幾兩散碎銀子揣進袖袋,快步出屋,跟著飛身上了一匹毛都快掉光了的瘦馬,徑出西門。


    曆城位濟南郡之西和臨淄相去倒也不遠,他從臨淄出發經樂安郡的一角,很快就到了濟南郡治東平陵。


    那日司馬懿聽到了鄧艾跨海偷襲的消息,心下大駭。作為太尉他自然恨不得馬上帶兵趕回去勤王。可他也知道這樣做將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後果。賈福這廝最愛耍花樣,自然不會讓他安安穩穩的回去救人,肯定已在半路上紮好口袋,等著自己去鑽呢。出於這個想法,他遲遲不動,這幾日都在城中苦思良策,哪知這主意還沒想出來,就收到了曹丕玩火***的消息。他聽了之後,著實吃了一驚,跟著仰天長歎數聲,召集眾人商議行止。樂進受了劉備受命之恩,心存感激。蔣濟對魏國已心灰意冷,二人都極力主張投降,其他官員都沒有主心骨,自然人雲亦雲。司馬懿本有心頑抗到底,可見眾口一詞,也無可奈何,率眾出降。賈仁祿聞報心裏那個高興勁就別提了,他先是在營中手舞足蹈了好一陣子,然後唧唧歪歪地說了一大堆沒人聽得懂的糊話,跟著顫顫巍巍的跨到盧柴棒身上。由於高興過了頭,他腦子裏一片空白,竟以右腳踏蹬,在眾目睽睽之下再一度上演了賈仁祿倒騎馬。雖然眾人都知道他常發神經,不過這樣錯誤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均是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後合。


    賈仁祿自許城打圍之後,從未犯過如此低級錯誤,見眾人發笑,一張臉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將進去。


    徐氏見他神經不怎麽正常,說話語無倫次,辦事顛三倒四,怕他在如此莊重的場合下出醜,貽笑大方,忙跟了上去。有了她的照拂,賈仁祿倒沒有鬧出太大的亂子,最多也就拿倒公文,念錯降將名字僅此而已,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囉裏囉嗦的儀式完成後,賈仁祿與司馬懿並騎入城。諸將經驗老道,進城之後都不用他指示,自去辦理安撫、整編、清理、封倉諸般手續,一切井井有條。賈仁祿則置酒於高台之上款待司馬懿,兩人在戰場上鬥了好多年,不打不相識,此番難得聚首,惺惺相惜之意油然而生,當下各道仰慕之意。聊了幾句之後,賈仁祿發現司馬懿雖滿腹經綸,卻不似諸葛亮、鍾繇那樣一本正經,頗有幾分市井無賴之氣,和自己倒有些臭味相投。心情激動之下,他竟忘了司馬懿八麵玲瓏,慣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以之深相結納。這一晚賈仁祿喝了很多酒,醉得人事不知,到了次日午後兀自頭昏腦漲。好在諸般事務都有人打理,報捷之表也由徐氏寫就,差人送入關內,一切井然有序,卻也不用他多操心。


    當那小吏到了東平陵的時候,魏國旗幟早已被人取下,大漢赤幟在城頭上的迎風招展。他擔心鄧艾差人拿他,一路狂奔,到了這裏已氣喘籲籲,肚子亂叫。他牽馬進城,找了家酒肆點了幾樣小菜。


    其時離吃飯時間還早,飯館裏的人不是很多,他要的酒菜馬上就做好端上,那小吏舉起筷子正要吃飯。卻見一位老者笑嗬嗬的向他走來,說道:“這位小哥怎麽稱呼?”


    那小吏上下打量他一番,隻見他約五十餘歲,穿著件淡青絲製長袍,兩鬢如霜,頦下一部短髯,麵容和藹卻不失威嚴。那小吏在官場上混了有些年頭了,善於察顏觀色,知道他不是達官顯貴,就是富商豪賈,忙恭敬答道:“我姓丁行二。老人家叫我丁二便成。”那老者道:“在下沒有什麽嗜好,就是愛交個朋友。你這邊還有空位,我能坐過來麽?”


    丁二道:“老人家請便。”


    那老者在他對麵坐下,自有人將他的飯菜碗筷移了過來,兩個壯漢站在他身後,一位嬌媚萬狀的少婦則笑盈盈的坐在他邊上。老牛吃嫩草在這時代實屬平常,丁二也不多問,說道:“不知老人家尊姓大名,做何營生?”


    那老者眼珠一轉,道:“在下姓田單名一個單字。”


    丁二噫的一聲叫了出來,說道:“您竟和戰國名將田單同名。”


    田單笑道:“在下正是他的後人,爹爹希望我能繼承祖宗遺誌,在這世上有一番作為,這才給我起了這麽個名字。可在下奔波半生,仍是一事無成,當真慚愧的很。”


    丁二道:“老人家說的哪裏話來,您穿著非俗,儀表堂堂,一看就知不是凡夫俗子。如果你這樣也叫一事無成的話,那我真該找麵牆撞死了。”


    田單笑道:“哈哈,你真會開玩笑。我聽你口音像是臨淄人,想向打聽件事,不知肯否見告?”


    丁二道:“您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就是臨淄人。您有什麽話,盡管問吧,不用這麽客氣。”


    田單道:“我聽說漢軍已進了臨淄,不知可有此事?”


    丁二點點頭,道:“嗯,正是如此。”


    田單道:“那城內情形如何?漢人進城後可曾殺人?”


    丁二道:“漢人秋毫無犯,城內秩序井然,一切都有條不紊,就和沒發生過什麽大事一般。”


    田單捋著胡子,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這樣朕……我就放心了。是這樣的,我原就是臨淄人,打小隨叔父到長安經商,如今我年紀大了,厭倦了商場的爾虞我詐,打算回故裏安享晚年。可我到了這裏才聽說臨淄在打戰,我害怕漢人進城後別有一番殺戮,故遲遲作不了決定。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丁二見他和藹可親,對他頗有好感,道:“這麽說你打算到臨淄去?”


    田單點點頭,道:“嗯,我打算吃完飯就回去。”


    丁二道:“我勸您還是在這住上一段時間再回去。”


    田單眉頭一皺道:“哦,這是為何?”


    丁二四下瞧了瞧,壓低聲音說道:“這可是件大事,我覺得您忠厚可信才和您說的,您可千萬別對別人說啊。”


    田單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丁二伸嘴在他耳邊悄聲道:“駐守臨淄的鄧艾要造反,臨淄遲早要有大事發生,你現在要是去了,等於自尋死路。”


    田單全身一震,向他打量一番,道:“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不能聽風就是雨,人雲亦雲。”


    丁二最受不得激,道:“您以為我和您說的事情是捕風捉影,道聽途說?我可有證據!”


    田單道:“哦,這我可不信,鄧艾真要造反,如何會有把柄落在你手裏。就算他真有把柄落在你手裏,又怎會讓你太太平平的來到此間,和我閑談?”


    丁二道:“鄧艾反狀已露,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我原是魏國劉丞相底下的書吏,鄧艾進城之後見我聰明伶利,應對敏捷,就把我要了過去。我在他身邊服侍,他的內情我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進城伊始就做了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害怕受他牽連,這才逃了出來。”


    田單道:“那個相士說的一點錯也沒有。唉,隻可惜我當時不聽他的話,一意孤行,沒想到這番行程還真是一波三折。不過我實在很想早點回去。官場上的事我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鄧艾都做了什麽不合規矩的事情,您能和我說說麽?我好判斷判斷是該星夜就道呢?還是逗留此間?觀望態勢。”


    丁二悄聲道:“我看你是個老實人,和你說了也不打緊。鄧艾還未進城,就封劉丞相為尚書令,其他官員各依高下拜官,什麽鎮西將軍、征東將軍的我一時也記不了那麽許多。”


    田單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什麽,他一個小小的威遠中郎將,居然敢封人作尚書令,他有什麽權利這麽做?何況尚書令不許封授已成朝廷慣例,他難道不知道嗎?”


    丁二伸手按住他的嘴,道:“輕點聲,你想讓鄧艾的人聽到,把我們都抓起來?”


    田單定了定神,道:“對不起,是我失態了。這家夥真是太過分了。”


    丁二道:“比這更過分的我還沒說呢。魏主曹丕害怕漢人進城之後找他麻煩,***而死,這事您應該知道吧。”


    田單點點頭,道:“我聽說過。”


    丁二道:“鄧艾進城後,立即追尊他為驃騎將軍、扶風王,令人與王禮厚葬。”


    田單渾身發抖,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嘴裏隻道:“反了,反了。無法無天,簡直是無法無天。”


    丁二道:“這些都隻是收買人心,不可能立竿見影,馬上見到成效。不過之後他做的一件事,可就後患可慮了。”


    田單問道:“什麽事。”


    丁二道:“他寫報捷表章,寫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叫我拿魏國投降時獻上的文薄給他看。當他知道青州一年食鹽收入約有近千萬兩白銀時,就動了歪腦筋,發了個文命有司每年將食鹽收入直接交入州庫,不必上交國家。有了這筆驚人的收入,他招兵發馬可就容易得很,你說他不是要造反又是什麽?”


    田單麵色鐵青,霍然而起,道:“氣死朕了,氣死朕了,朕不殺這廝,誓不為人!”


    丁二大吃一驚,道:“你說什麽?”


    田單道:“事到如今,朕也不瞞你,朕就是當今天子。”


    丁二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跪倒在地,道:“微臣有眼不是泰山,望皇上恕罪。”


    周圍百姓聽說那老者是皇帝,嚇了一大跳,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


    那化名田單的老頭,正是劉備。他關心前線戰局,賈仁祿前腳剛離開洛陽,他後腳就到了。其後他接到鄧艾攻到平壽的消息,一時按捺不住,帶著劉夫人和幾位武藝高強的禦林侍衛,微服私訪,一來可就近了解些漢軍進城的情況,二來沒了煩人的儀仗及迎送官吏,他們可以更加盡興的遊覽泰山勝境。離開洛陽之後,一行人取路兗州徑奔青州而來,途中眾人在泰山小住了數日,遍覽山前山後的美景。劉備在領略了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同時,也萌生了封禪的念頭,其實這個想法藏在他心底已經很久了,要不然他也不把給自己的兩兒子一個起名叫劉封,一個起名叫劉禪了。當然這次他依舊將封禪這個念頭深埋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起。不過劉貴妃通過察顏觀色,還是猜出了十之八九,心中暗暗轉著念頭。


    當劉備到了濟南郡治東平陵的時候,魏國已經滅亡。其時正值盛夏,天氣燥熱,他們一行人走得累了,便在這家酒館稍適休息,哪知竟與前來告刁狀的丁二不期而遇。


    劉備伸手扶起丁二道:“不知者不罪。你剛才說的可都屬實?”


    丁二道:“微臣敢以腦袋擔保,微臣所說句句屬實。”


    劉備道:“好,你這就隨朕到臨淄去,誅殺這廝,事成之後,朕即以他的官職封你,絕不食言。”


    丁二興奮的整張臉變了形,跪了下來,道:“多謝皇上恩典。”


    劉貴妃道:“皇上,且慢。”


    劉備向她瞧了一眼,道:“哦,你有何話要說。”


    劉貴妃道:“既然鄧艾圖謀不詭,臨淄便成了虎穴龍潭,皇上萬金之軀,豈可深入險地?”


    幾名禦前侍衛異口同聲的道:“貴妃娘娘說的沒錯,皇上不可親入險地。”


    劉備緩緩地點了點頭,道:“依你說該當如何?”


    劉貴妃道:“鄧艾初入臨淄,人心未附。可乘此良機,先發檄文二三十道,上言奉詔收艾,其餘各無所問。若早來歸,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者,滅三族。跟著再令三五十精幹侍衛前往捕拿。臨淄屬官見了檄文一來貪圖爵賞,二來害怕滅族,必不肯附逆。鄧艾沒了爪牙,想要拿他易如反掌。”


    劉備點點頭,道:“嗯,好……仁祿,就在曆城,離此甚近,此事滋事體大,還是和他商量一下,較為穩妥。”


    這時濟南太守已知道劉備微服到此,忙備齊法駕來迎。但見車馬儀仗填街塞巷,鑼鼓管弦震耳欲聾,當真好不熱鬧。


    鄧艾也知把賈仁祿的官職把去封給一個燒焦了的死人,是對他的汙辱,於是他寫了一封書信,差人星夜趕到曆城。這日那人到了曆城,呈上書信。賈仁祿聽說鄧艾有書信來到,也很高興,接信之後,賞了那人十兩銀子,打發他回轉。信使走後,他笑嗬嗬的拆開信封,展開信紙,低頭一看,鼻子登時歪到一邊,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怒叫道:“他媽的,早知如此,當初老子就不推薦這小子了,啥好處沒撈到不說,還沒來由的吃了一肚子氣。”


    徐氏端著參湯走了進來道:“出了什麽事了,這麽生氣?”


    賈仁祿道:“你來看看,你來看看。鄧艾這小子居然將老子頭上唯一有實權的官給捋了,把去給已經燒成焦炭的曹丕,這不擺明了詛咒老子不得好死麽。還好老子不太信這個,不然老子肯定衝到臨淄去,將他大卸八塊,把去喂狗。”


    徐氏道:“有這事?”


    賈仁祿道:“這信就在這裏,你自己看吧。”


    徐氏放下參湯,低頭看了幾行,臉色發青,道:“他怎麽可以這樣!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賈仁祿道:“我沒說錯吧。這小子定是認為老子徒有虛名,不配當這個驃騎將軍,所以才將老子的官職給捋了,把去取悅一個死人。”


    徐氏道:“這哪裏是取悅死人這麽簡單,他這是在收買人心,這樣做是要死無葬身之地的。”


    忽聽得門外有人笑道:“誰要死無葬身之地啊,這麽嚴重?”


    賈仁祿打了個突,道:“皇上。”竄將起來,奔到門外跪好,道:“微臣不知皇上駕到,有失迎訝,罪該萬死。”


    劉備笑著將他扶起道:“都說了你我君臣相得,我們之間就不用來這套了。”向徐氏瞧了一眼,道:“這是你新收的小妾?敢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蠻厲害的嘛,哈哈!”對徐氏道:“對的,就是要這麽治他,這廝就是欠人收拾。你想做什麽就放心大膽去做,朕替你做主,哈哈!”劉備雖去過東吳,但徐氏是個寡婦深居簡出,也很少參加酒宴,是以劉備不認得她。


    徐氏向賈仁祿瞧了一眼,道:“聽見了沒有?”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皇上,有你這麽說話的麽?”


    劉備哈哈一笑,道:“朕有一件事要和仁祿單獨商量,不相幹的都暫且退下。”


    眾人答應一聲,退了下去。劉備拉著賈仁祿的手進屋,來到正中坐好,低著看了看那信,皺起眉頭,道:“看來這事不是空穴來風,朕還怕冤枉好人,現在看了這信,朕心裏有底了。”


    賈仁祿笑道:“皇上微服來此,一路之上定是聽了不少消息吧。”


    劉備吃了一驚,道:“你怎麽知道朕微服來此?”


    賈仁祿道:“很簡單,皇上出巡那可是轟動全國的大事,沿途官員迎送那是多大的動靜?如果皇上浩蕩出巡,臣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如今皇上都到了臣家門口了臣才知道,這不明擺著說明皇上此行是微服而來麽。”


    劉備道:“嗯,朕還以為你差密探監視朕,這才對朕的行蹤了如指掌呢?”


    賈仁祿嚇了一跳,跪倒在地,道:“微臣信口雌黃,還請皇上恕罪。”


    劉備道:“看把你嚇的,快起來,快起來。”頓了頓說道:“這事你怎麽看?”


    賈仁祿道:“皇上真的認為鄧艾要造反?”


    劉備點了點頭,賈仁祿道:“他僅是給死人封個驃騎將軍,這隻能說明他腦子進水了,不能說明他要造反。”


    劉備道:“當然僅憑這一點朕也不會認為他欲圖不軌,如今他帶頭破壞鹽鐵專營,將青州食鹽收入截歸已用,這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憑這一條,就是殺他十次也不為過。”


    賈仁祿也是個大老粗,不識錢穀之數,道:“這賣鹽巴一年能賺多少錢?他要留下自己用,就留下自己用吧。他幫皇上打下這麽大的地方,皇上也別太小氣了。”


    劉備笑道:“朕小氣?這青州一地每年的食鹽收入有多少,你知道麽?”


    賈仁祿搖了搖頭,道:“應該也就幾千兩銀子吧。”


    劉備道:“要是幾千兩,朕會和他計較?朕來告訴你,青州一地的每年光食鹽收入就近千萬兩。”


    賈仁祿跳了起來,道:“什麽,近千萬兩。乖乖,賣鹽能賺這麽多,早知道老子也去賣鹽了。”


    劉備笑道:“正因為是暴利,所以國家才不允許百姓私自賣鹽。現在鄧艾將這一年近千萬兩的收入據為已有,他想要幹什麽?”


    賈仁祿道:“是啊,這筆錢武裝一支十萬人的隊伍都綽綽有餘了。”


    劉備道:“嗯,青州對朕來說至關重要,朕可不能讓它落入匪人之手。這人是你薦的,你就要負責,朕給你三……”


    隻聽外麵有人叫道:“大哥,你真在這裏!可想死俺了。”


    劉備一喜,叫道:“翼德。你不是在下邳麽,怎麽來了?”奔了出去。


    兩兄弟久別重逢,抱在一起,過了良久,張飛叫道:“俺怎麽來了?可氣死俺了,鄧艾這廝居然說俺沒屁本事,隻是靠著皇上義弟這層關係才當上了車騎將軍。還說要是沒有他,俺也不可能打下下邳。俺聽了氣不過,便跑來臨淄和他理論。半路上,我遇到了你身邊的侍衛,他說你到了這裏,俺就趕來了。”


    劉備很生氣,道:“鄧艾怎麽能這麽說話?”


    張飛向躲在一邊偷著樂的賈仁祿瞥了一眼,道:“你也別高興,他也說你了!”


    賈仁祿苦笑道:“他說我什麽?”


    張飛道:“他說你什麽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還說你隻是運氣好,這才能屢戰屢勝,要不然你整天嬉皮笑臉,能成什麽大事。”


    劉備怒道:“仁祿之功,豈是全憑運氣而來?這家夥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賈仁祿道:“老子離他這麽近,一點消息也沒聽到,你離他這麽遠,怎麽反而知道這麽多老子不知道的事情?”


    張飛道:“他的一個親隨是俺的遠親。那人聽了他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語,很是氣憤,就跑來告訴我。”


    賈仁祿道:“怪不得,怪不得。”


    劉備道:“不能容忍這樣的情況再繼續下去了,不然他編排完了你們,說不定就開始編排朕了。”


    賈仁祿歎了一口氣道:“臣親自到臨淄去一趟吧。”


    劉備道:“你打算帶多少兵馬前去?”


    賈仁祿道:“臣一人足矣。”


    劉備連連搖頭道:“那太危險了,不可,不可。”


    賈仁祿笑道:“他雖有孫猴子的本事,可還跳不出臣的手掌心。皇上放心,他不敢把臣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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