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道:“楊彪將親生兒子掃地出門,這事說起來頗為尷尬,大夥都絕口不提,是以仁祿不知。”


    楊瑛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晶瑩欲滴,哽咽道:“哥哥一心一意為曹賊賣命,沒想到到頭來……到頭來……”說著淚水奪眶而出,沿著麵頰流了下來。


    甄宓走上前來,拉著她的手,道:“人死不能複生,你也別太難過啦。”


    楊瑛點了點頭,甄宓從袖中取出手帕,為她擦拭淚水,楊瑛甚是感動,道:“夫人你人真好。別人聽說我是山大王,跑都來不及,你居然還為我抹淚,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甄宓道:“我看你在此間落草也是迫不得已,一定是有什麽難以言表的苦衷吧。”


    楊瑛給她說中心思,心頭一酸,淚水又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甄宓道:“都是我不好,讓你難過了。現在好啦,水匪已被仁祿剿滅了,你也該回家了。你家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去吧。”


    楊瑛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我要為哥哥報仇。”


    徐晃道:“你哥哥是自盡死的,報什麽仇?”


    楊瑛冷冷地道:“自盡死的?哥哥要不自盡,曹賊能饒過他?”


    徐晃道:“這個……曹公最討厭諸子與外臣結交,德祖為子建張目,誣蔑造謠,敗壞皇……子恒的清譽,也可算是死有餘辜了。”


    楊瑛道:“爹爹說的一點也沒錯,曹家的奴才根本就當不得,到頭來肯定沒有好結果。可哥哥卻說曹賊寬厚愛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明主,於是一心一意的輔佐他,結果和荀文若一樣,落得個飲恨而終。唉,不聽老人言,總是要吃虧的。”說著想到了自己,楊彪曾數次來信勸她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可是她滿懷怨恨,一心一意的和曹丕作對,將她父親的逆耳忠言當成了耳旁風。說到這幾句話時,她忽地又想到了自己,心想父親說得未必就毫無道理,自己所做所為不免也有不是。一個女孩子整日價和這些大男人混在一起是有諸多不便,且自己年輕識淺,不知江湖險惡,難免把一些事情看得太簡單,處理事情的方法也過於激進。就像剛才二頭領在奸人的挑撥下和自己為敵,自己就束手無措,既不能憑三寸不爛之舌揭露奸人陰謀,將叛亂者勸服,又無法靠武力將他們解決,若非賈仁祿及時引軍趕到,自己雖說不一定會死,但這眼前虧是吃定了。


    徐晃歎了口氣,默不作聲。楊瑛道:“怎麽,沒話說了吧。看情形你好像已歸順大漢,嗯,這個決定當真一點錯也沒有。魏國危如累卵,曹丕孤掌難鳴,不得不靠你們這些股肱之臣幫他應付眼前的惡劣局麵。一旦危機過去,他緩過勁來,便又會像他爹爹那樣排斥功臣,誅除異己。這官當得又有什麽味道?”


    徐晃沉吟良久,一言不發。甄宓笑了笑,道:“話雖這麽說,你勢單力薄,想要報仇,又從何談起?不如先回到家裏,從長計議,再作區處。”


    楊瑛見她用那比黃鶯還好聽萬倍的聲音軟語相求,不由得心腸軟了,點了點頭,道:“這裏已被你們破去,弟兄們逃得逃死的死,我這個大頭領成了孤家寡人,當起來也沒什麽意思了。嗯,我也有些想爹爹了,是該回去了。”


    甄宓問道:“你家在哪裏?”


    楊瑛道:“我家就在離此間不遠的長樂縣。曹丕篡位後改封原來的皇上為長樂公,爹爹心念故主,便和他一起在長樂安居,每日前往請安問好,一如往昔。”


    徐晃歎道:“真忠臣也!”


    賈仁祿和甄宓對望一眼,心中均道獻帝果然沒有死,劉備一口咬定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又請道士,又辦法事,還急急忙忙的給他上諡號,看來是急著想當皇帝了。賈仁祿早知獻帝沒死,裝作大吃一驚,道:“噫,獻帝沒死?”


    楊瑛道:“當然沒死。爹爹說劉備在未得知長樂公確切消息的情況下,便認定長樂公已死,令群臣遙望設祭,恭上諡號,他也不是個好人。”


    賈仁祿心道:“這個楊彪識透曹操在前,看破劉備在後,果然有兩把刷子。”說道:“這個……這個……當初曹丕篡漢,長安城中訛傳獻帝已被曹丕五馬分屍。有道是:‘三人成虎。’何況當時說獻帝被大卸八塊的又何止三個人?皇上見眾口一詞,不由得不信,不禁悲痛欲絕,哭得死去活來,當即命我等遙望設祭,並為其擬定諡號。皇上也是受人之愚,又不是有意為之,怎能說他不是好人?再說就算他再有不是,他好歹也姓劉,國號也叫大漢,總比曹丕篡漢要好多了吧。”


    楊瑛向他瞧了一眼,道:“劉備能讓你這麽一個高人死心踏地的為他賣命,看來還真有些本事。”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我哪些什麽高人,隻不過是個插科打諢的小醜而已。我跟著皇上隻是為了騙口飯吃,騙得不好瞎騙,讓你們見笑了。”


    其時已是酉牌時分,隆冬時節,天黑得早,四下漆黑一團。甄宓道:“天色不早了,咱們也別站在這說話了,有話到了船上,慢慢再說不遲。”說著向賈仁祿瞧了一眼,目光裏滿是內容。


    賈仁祿尷尬一笑,摸了摸肚子,道:“老子肚子已開始咕咕亂叫了,先上船把肚子填飽再說。”


    楊瑛問甄宓道:“他平時說話也是這樣麽?”


    甄宓點點頭,道:“嗯,這還是因為有你在,不然許多你連聽都沒聽過的汙言穢語早就脫口而出了。”


    楊瑛笑靨如花,道:“打了許久的架,我肚子餓了,走,上船吃飯去。”


    說話間,孫禮領著一隊親兵走近,說道:“水匪已全部肅清,隻可惜讓大頭領跑了。”


    賈仁祿指著楊瑛道:“這位才不折不扣的大頭領,那個傻了吧嘰的土老冒隻不過是個小嘍囉而已,跑了也就跑了。”


    孫禮兩眼瞪得溜圓,嘴張的老大,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行人上了大船,賈仁祿命人在甲板上張布宴席。眾人一麵吃著山珍海味,一麵觀賞平湖秋月。賈仁祿厲聲道:“楊姑娘,你這個小妮子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居然占湖為王,落草為寇,打家劫舍,殘害良民。天兵到此,兀自抗拒!你的罪過大了,別像三天沒吃飯似得,胡吃海塞,狂吞亂嚼,趕緊想想該如何立功贖罪吧?”


    楊瑛苦戰良久,本就饑餓難耐,眼見珍饈滿案,有許多菜更是從所未見。哪還顧得上淑女形象,拿起筷子風卷殘雲,險些將舌頭吞下肚去,此時聽他這麽說,放下筷子,喝了口湯,笑道:“你打算讓我如何立功贖罪?”


    賈仁祿心道:“那還問?自然是以身相許了。”不過這話可不敢說出口,當下正兒八經地說道:“你糾集烏合,為害一方,其罪莫大,本當斬首,以儆效尤。念你是初犯,又是名門之女,在此間落草也是為報兄仇,其情可憫,其罪可宥,姑免一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罰你……”


    楊瑛道:“罰我什麽?”


    賈仁祿心道:“罰你做我老婆!”說道:“你的罪過太大,罄竹難書,打屁屁那是肯定不夠的,我一時沒想好該怎麽泡製你,暫時先放你一馬。你是怎麽跑到黃澤落草的,還不給老子從實招來……我正跟你說話呢,你怎麽又吃上了?”


    楊瑛道:“你這人實在太囉嗦,我剛和人苦戰良久,肚餓得緊,哪有空聽你胡說八道,有什麽話也得等我吃飽了再說。”


    賈仁祿心道:“得,老子義正辭嚴的喝問,成胡說八道了。”怒道:“別以為老子請你上船,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你要記住你現在是老子的俘虜。我能讓你和我們同桌進餐,已是看來你老子的麵上,網開一麵了……這盤菜是我的,你怎能隨便動筷子,當老子是空氣啊!”


    楊瑛道:“我見你一個勁的說,麵前的菜都涼了。這涼菜你可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你身為是三軍統率,萬一拉起肚子來,耽誤了指揮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是你的俘虜,是無關緊要的水匪頭子,吃壞肚子不打緊,我這是好心好意在幫你啊!”一麵說,一麵吃。她在黃澤落草,平日裏和眾悍匪廝混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久而久之便養成了大大咧咧的習慣。


    賈仁祿皺起眉頭,道:“看來這案子是沒法在審下去了。”


    楊瑛道:“那就別審了。”說著低頭猛吃,轉眼間便將麵前的酒菜吃得幹幹淨淨,道:“好久沒吃得這麽痛快了。”


    甄宓問道:“吃飽了麽?”


    楊瑛道:“馬馬虎虎,也就七八分飽。”


    賈仁祿心道:“得,比老子還能吃,看來這女的不能往家裏領,否則咱那點家底,早晚要非給她吃窮不可。”


    甄宓微微一笑,吩咐下人繼續上菜。楊瑛笑道:“還是甄宓姐姐好,不像有的人,就會凶巴巴的訓人。”


    賈仁祿臉色微微發紫,要不是有徐晃等人在坐,早就破口大罵了,當下強忍怒氣,道:“小丫頭片子,我和你說這麽多,那還是看在你是女……你是楊彪的女兒的份上,為了你好。要是換作其他人,老子才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拖下去打屁屁,先打上一百殺威棒再說話。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可是落在我們手裏的匪首。我們的政策一向都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隻要你老老實實交待自己的罪行,就可以回家過年了,否則就隻好委屈你把牢底坐穿了。”


    楊瑛嘖嘖嘖三聲,臉現鄙夷之色,道:“你們這些官老爺就會擺自架子,我們老百姓才不來理你呢!”


    賈仁祿道:“看來你是敬酒不吃,打算吃罰酒了。來人哪,把她麵前的酒菜撤了,換上辣椒水,我讓她吃個夠!”


    甄宓搖了搖頭,道:“你那套官老爺的架子還是收起來吧,楊姑娘還小,可別嚇壞了她。”


    楊瑛道:“甄宓姐姐,你對你真好。我真得很想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大姐姐。”


    甄宓笑道:“嗬嗬,我也很希望有你這樣一個妹妹。”


    楊瑛道:“那我就義結金蘭吧,我經常見山寨裏的兄弟結義,很是羨慕。”


    甄宓向賈仁祿瞧了一眼,道:“我可不能跟你結拜。”


    楊瑛道:“為什麽?”


    甄宓道:“不為什麽?你怎麽會到這裏落草的,能和我說麽?”


    楊瑛道:“這有什麽不可以?不過我隻說給你一個人聽。哼,某人動不動就要打人家屁股,我才不說給他聽呢!”


    甄宓笑道:“他性子本來就急,你就別再逗他了。”


    楊瑛道:“好吧。當年父親得罪了曹操,官職被貶。他嫌哥哥的錢不幹淨,不想靠他養活。便帶著我們回老家弘農郡華陰縣,打算學那伯夷叔齊,采首陽之薇,不食周栗。其時群雄割據,盜匪流寇十分猖獗。我們一行人剛過函穀關,來到一片樹林,就遇到一夥歹人,自稱是從王屋山上下來的,要我們交出身上的金銀珠寶。他們以為爹爹曾做過太尉,一定是富得流油。其實爹爹清廉自守,家無餘財,馬車上的箱子裏裝的都是書,哪有財物給他們。爹爹很疼我們,他雖然自己怕得要死,但還是讓我們先逃,自己留下來和土匪糾纏。我帶著弟弟妹妹們轉頭向函穀關方向逃去,半路上接連遇到幾件事,我們幾個失散了。我被師父救起,我見她本事十分了得,便拜她為師,於是師父便帶我到太行山中隱居。”


    “過了幾年,我學全了師父的本事。忽一日我聽說爹爹到了長樂,便辭了師父,下山尋父。怎知到了黃澤便遇到了徐象,他當時帶了一夥人要打劫我身上的財物,還說要讓我到他們寨子裏當押寨夫人。我也不和他們客氣,出手結結實實的教訓了他們一頓,他們被我打怕了,便願意服從我的領導。我尋思這樣一來,我就可以為哥哥報仇了,便在湖裏落了草。本來這幫無賴占據此間打家劫舍,橫行不法。我到了之後,便改了規矩,隻打劫官軍和土豪。官府被我們打了幾次,很是頭痛,便差大軍進剿,可是他們不熟悉地形,我引著弟兄們跟他們打遊擊,瞅準機會就狠狠地給他們來一下。官軍幾次進剿都討不到好。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我們胡作非為了,嗬嗬。可官軍土豪畢竟不常打黃澤經過,其他時間弟兄們不出去打劫,便沒了進項,開始寨中錢糧充足倒無所謂,日子久了,他們便怪死我啦。”


    “後來某人來了,這時魏國派來一個叫滿寵的來寨子裏招安,說隻要弟兄們能抓住某人,立賞萬兩黃金,封萬戶侯。徐象聽了之後怦然心動,當即就是將某人引到湖中拿了。我尋思他雖然脾氣不好,動不動就要打人,但好歹是和魏國作對。豈曰無衣,與子同袍,我們畢竟有著共同的敵人,可不能自己人先打將起來。於是我便嚴令弟兄們不能和他作對,這命令一下,寨子裏便算是炸開鍋了,大夥紛紛跑來指責我不該把這樣一筆橫財向外推。我給他們說那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我們不是他的對手,這錢不好賺。可弟兄們打贏了幾次官軍,便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認為某人可以手到擒來。於是便不聽我的號令,自行其事。今天徐象垂頭喪氣的回來,說已發現了某人蹤跡,隻可惜人手不夠,拾奪不下他。要我把所有的弟兄交給他指揮。我當然不樂意,便和他吵了起來。徐象見我不肯,便破口大罵,說這寨子原本就是他的,他要調動兵馬,不用經由我同意。我一聽也火了,這寨子原先就二三百人,我到了之後發展到千餘人。這些人大多是衝著我來的,這寨子怎能還是徐象的?當下我們兩越吵越凶,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便拔刀子動起手來。後來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我為了某人得罪了一眾弟兄,可是某人卻不領情,見麵之後凶巴巴的,還動不動要打人屁股,哼,不理你了。”


    賈仁祿一臉鬱悶,道:“老子有名有姓,別動不動就某人某人的,忒也難聽。”


    楊瑛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他。


    甄宓笑了笑道:“該,就該有個人治你,不然你都無法無天了。”對楊瑛道:“你剛才說到獻帝,他現在還在長樂嗎?”


    楊瑛道:“不在了,已被曹丕接回鄴城了。”


    賈仁祿問道:“哦,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楊瑛撅起小嘴,哼地一聲,卻不說話。甄宓道:“能和我說說麽?”


    楊瑛道:“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公明叔叔應該知道。”


    徐晃搖了搖頭,道:“此事由司馬太尉負責,極為機密,我也是最近方才聽說的。”


    賈仁祿問徐晃道:“那關在哪了,你可知道?”


    徐晃搖了搖頭,賈仁祿沉吟片刻,眉頭一動,兩眼精芒一閃,對楊瑛說道:“小妮子,你想不想為你哥哥報仇?”


    楊瑛道:“我有名有姓,你為什麽叫我小妮子!”


    賈仁祿道:“我叫你小妮子,你叫我某人,這不是扯直了麽,誰也不吃虧。嘿嘿。”


    楊瑛道:“哼,你有辦法為我哥哥報仇?”


    賈仁祿道:“正是。”


    楊瑛道:“什麽法子,快說,快說。”


    賈仁祿道:“天機不可泄露,不過這事沒有你們家老爺子幫忙,那是不成的。所以你想要獲得寬大處理,就得好好跟我合作。不然我就上表皇上,說你是黃澤湖一帶有名的女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到時皇上下旨斬了你的腦袋,你可別來怪我。”


    楊瑛白了他一眼,道:“好吧,你要我怎麽幫你?”


    賈仁祿道:“很簡單,帶我去見你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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