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老百姓對國與國之間的紛爭曆來不感興趣,這天下姓劉也罷,姓曹也好,隻要統治者能讓他們有口飯吃,有好日子過就成。這點要求其實也不高,但大多數皇帝上台之後,驕奢淫欲,隻知自己享福,不管老百姓死活。他們不給老百姓好日子過,老百姓自然也不給他們好日子過,於是便揭竿而起,這就叫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古人將爭奪天下喻為群雄逐鹿,這天下就好比一頭鹿,統治者失了天下,群雄並起,大家搶奪,看到底誰笑到最後,這一點從三國紛亂的形勢便可以得到證明,漢失其鹿,三國紛爭,最後司馬氏頂針三代,行奸使詐,用盡詭計終於搶到了這頭鹿,笑得個嘴歪歪。可是最後吃上鹿肉的隻有少數幾個人,大多數人連湯都喝不到,還要白白搭上性命。說來說去,兩國紛爭,兵連禍結,最倒黴的還是老百姓。一場大戰下來,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白骨為墟,不知要死上多少人?然而最後得利的不過是少數幾個人而已。這樣的道理老百姓不是不知道,他們之所以百死無悔,前仆後繼,為了某一國某一派赴湯蹈火,辛辛苦苦為他人作嫁,為來為去,就是能過上好日子。


    這士兵其實也是老百姓,他們參軍入伍大都迫不得已,有的是窮得活不下去了,隻得投軍入伍,有的則是莫明其妙的被強拉入伍。雖然他們入伍的原因大不相同,但有一點卻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原先都是老百姓,家裏都有父母妻兒。他們都不願打戰,很想回家和父母妻兒團聚。兵凶戰危,誰都難保一定不死,除了像張飛、許褚那樣一天不打戰就渾身不舒服,又或是想在征戰中升官發財的悍將之外,其他人都不希望打戰。


    古人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個國家統治者不過幾個人,而老百姓卻成千上萬。現時生活不比玩遊戲,遊戲中的百姓兵士,就是幾個數字,沒有情緒,兵士百姓死了,也就那幾個數字減少一些而已。而現實生活百姓兵士都是活生生的人,他們都好生惡死。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著,這世上怕沒有幾個人希望自己腦袋搬家的。對於國與國之間來說,這個國家和那個國家涇渭分明,相互間水火不容。可對老百姓來說其實都是一樣,隻要誰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吃上飯,他們就跟誰。如今鄴城被圍,城中糧盡,老百姓朝不保夕,而就在此時,城外漢軍給他們送來了他們最想要的糧食,老百姓重獲新生,飲水思源,自是對賈仁祿感激涕臨,“驃騎將軍”四個字掛在嘴邊說個不停,更有甚者三三兩兩的聚到一起竅竅私議,都說隻要漢軍兵臨城下,他們便挺身而出,拚了性命不要,也要大開城門,迎漢軍入城。


    之前有人傳說,漢軍進城之後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老百姓心中自也害怕,但傳說終歸是傳說,具體情形如何,老百姓都沒有親見,不知端的。可是漢軍不計前嫌,為敵送糧,這可是大夥親眼所見,有目共睹。有鑒於此,老百姓自然認定當初聽說漢軍殺人放火,不過是別有用心之人在製造事端,說不定還是曹丕暗中搞鬼,好讓他們產生恐慌,這樣才會上下一心,死守城池,想明白這一節,老百姓總算是認清了曹丕的廬山真麵目,無不在背地裏破口大罵。將曹丕的高祖母、曾祖母,以至祖母、母親、姐妹、外婆、姨媽、姑母,人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曹氏一門的女性無一幸免。


    賈仁祿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既做師娘又做鬼。一會打老百姓一棒槌,一會給他們個甜棗吃。可憐鄴城軍民完全蒙在鼓裏,將這個天下第一大流氓當成他們的大救星,當真是大錯特錯,錯之極矣。


    這日早朝已畢,曹丕將司馬懿叫到禦書房,說道:“這些日子裏,漢軍整日價利用霹靂車往城中送糧食。城中百姓將賈福當成他們的再生父母,更有甚者還為他立生祠,頂禮摩拜。城中人心浮動,再這樣下去,這城早晚會被漢軍攻下的。這事不能再拖了,得盡快想辦法,不知你可有何良策?”


    司馬懿搖了搖頭,道:“微臣無能,至今為止還沒有想到什麽法子。”


    曹丕怒容滿麵,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道:“什麽!”定了定神,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原也是回天乏術,難為你了。下去吧。”


    司馬懿應道:“是!”便要轉身退下。


    甫一轉身,正要邁步,隻聽曹丕叫道:“等等。”


    司馬懿轉過身來,道:“皇上還有何吩咐?”


    曹丕道:“你這就替朕似道旨,今夜三更時分,令各門守將夤夜開城,各路軍馬一齊殺將出去,攻漢軍一個措手不及。我軍已數月不曾出戰,突然殺出,大事定成!”說著便哈哈大笑,笑聲中好象看到賈仁祿身中數十箭,渾身是血,倒在血泊之中。


    司馬懿皺起眉頭,道:“皇上,此事尚須斟酌,請皇上三思而行啊。”


    笑聲嘎然而止,曹丕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道:“三思而行,三思而行。難道你是想讓朕坐以待斃不成?”


    司馬懿不敢和他的目光相觸,低下頭來,道:“微臣豈敢。”


    曹丕道:“既然不敢,那便去辦吧。哼,我倒要看看這個賈福有何能耐。”


    司馬懿應道:“微臣尊旨。”退了下去。


    當夜二更時分,漢軍中軍大帳內傳來一陣陣呼嚕聲,有如雷鳴。能在中軍大帳打呼嚕的自然隻有賈仁祿有這個特權了。甄宓睡在他邊上,被他的呼嚕聲吵的無法入睡,隻能呆呆看著帳頂,甚是鬱悶,心想:“早知他這麽會打呼嚕,吵得人家一個晚上都睡不著,當初就不嫁給他了。哼!”


    又過了一會兒,呼嚕聲一陣響似一陣,震得她兩耳嗡嗡直響。她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推了推他,呼嚕聲嘎然而止,賈仁祿含糊不清的說了幾句,顯然是在夢囈,接著翻了個身子。甄宓微微一笑,閉上雙眼。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正要睡著。便在此時,呼嚕聲又來,好似半空中打下的霹靂,一陣緊接著了一陣。甄宓驚醒過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手捂著耳朵,可卻無濟於事,呼嚕聲仍是十分清晰。


    又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呼嚕聲越來越響,甄宓再也忍不住,伸手在賈仁祿的手臂上狠狠一擰。賈仁祿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道:“出了什麽事了,難道敵軍來襲?兀那婆娘還不趕緊收拾收拾,準備跑路。”


    甄宓抿嘴直笑,道:“真沒出息,一聽說敵軍來襲,就打算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賈仁祿側耳傾聽,沒聽見有什麽異常,莫明其妙,撓了撓頭,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甄宓道:“快三更了。”


    賈仁祿氣極敗壞地道:“那你三更半夜的將老子吵醒,所謂何事?老子正夢見玉皇大帝請老子到靈宵寶殿上赴宴,席上的那些酒菜老子從來沒見過,當真珍饈滿案,山海雜陳。站在邊上的那些仙女,那腰,那腿……”說到這裏覺得不對勁,忙住口不說。


    甄宓向他望了兩眼,似笑非笑,道:“怎麽不說了?說啊,接著說啊。”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做夢,做夢,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對了,你為什麽將老子吵醒啊!”


    甄宓道:“還敢說我?你從睡下那刻起,一直在打呼嚕,吵得我睡不著,我不吵醒你,能睡著麽?”


    賈仁祿臉上一紅,道:“原來如此,怨我,怨我,娘子,快睡吧。”


    甄宓白了他一眼,道:“等我睡下之後,你才準睡。”


    賈仁祿道:“一定,一定。你先睡,我看……”


    便在這時,忽聽南方遠處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聲音,一響跟著一響,轟轟不絕,隻是隔得遠了,響聲卻是極輕。


    賈仁祿吃了一驚道:“娘的,這小子終於按奈不住了。”


    甄宓臉上變色,道:“怎麽了?”


    賈仁祿嗬嗬一笑,道:“沒什麽,沒什麽。這次你可是幫老子一個大忙了。”說著摟著她脖頸,在她的麵頰上親了一口。跟著披衣而起,又道:“你先睡吧,沒有老子在邊上吵你,你應該睡踏實了吧。”


    甄宓嫣然一笑,道:“嗯,總算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賈仁祿哈哈一笑,來到帳口。便在這時,郭淮邁步進帳,見賈仁祿就在帳口,微微一怔,道:“啟稟將軍,曹丕終於耐不住性子動手了。”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老子算著他們要在這幾天內動手,早就紮好口袋等著他們呢。這小子能忍這麽久,已經很讓老子佩服了。”


    郭淮道:“難怪軍師好整以暇,原來是早就料到了。不過軍師在大軍殺到之際,仍高臥榻上,鼾聲如雷,實在讓末將佩服的五體投地。”


    賈仁祿笑道:“滾你媽的蛋,還不給老子指揮軍隊去!”


    郭淮應道:“是!”


    說話間,隻聽四下裏殺聲震天,魏兵已殺到營壘邊上。其時趙雲、張飛等將領早已各就各位,一見魏兵殺到,便萬弩齊發,矢石如雨,魏兵不敢前進。


    趙雲站在櫓樓之上,朗聲說:“魏軍將士聽著,你們被困城中,忍饑挨餓,是誰雪中送炭,給你們送去糧食?做人豈可忘恩負義,那樣又與禽獸有何區別?又如何對得起你們身上披的這張人皮?還不早早退去,否則別怪我們反臉不認人!”這幾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將出來,雖在數萬人的喊殺聲中,卻是人人聽得清清楚楚。


    前來攻壘的魏兵將士大多吃過漢軍送去的糧食,本就不願與漢軍為敵,隻是迫於上命不得不來,到了這裏,不過是大呼小叫,裝裝樣子。此時聽了趙雲這番話,都覺得有道理,發一聲喊,四下逃散。更有不少兵士,丟盔棄甲,來到漢軍陣中投降。司馬懿見風頭不對,撥轉馬頭,往城門方向逃去,背後張飛領軍追趕。


    司馬懿奔到城門邊上,忽聽身後有人暴雷也似的大聲叫道:“司馬懿休走,納下命來!”正是張飛。


    司馬懿坐騎受驚,一個虎跳,將他掀了下去。司馬懿翻身落馬,著地滾將出去。恰在此時,城門開了三四尺,司馬懿滾進城去。城門旁的兵士趕忙將他扶起,跟著用力關門,兩尺厚地鐵門緩緩合攏。


    便在這時,張飛領軍殺到城下,見司馬懿逃進城去,一拍大腿,道:“又讓這小子跑了!來人哪,架起雲梯攻城!”一麵說,一麵揮動蛇矛撥開城上射下的羽箭。


    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破鑼聲,一名傳令兵飛馬趕到張飛跟前,道:“驃騎將軍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攻城,違令者斬!”


    張飛歎了口氣,揮動長矛,漢軍旗幟翻滾,向北退走。


    司馬懿走上城樓,來到曹丕跟前,道:“皇上也看到了吧,軍中將士吃了漢軍的糧食,都不願和他們為敵,戰鬥時死氣活樣,裝裝樣子,又哪裏是漢軍的對手?”


    曹丕望向遠處,出了一會神,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不知公明可曾突圍而出?”


    司馬懿道:“皇上讓微臣引主力攻打北麵,吸引漢軍主力救援,卻讓公明引一支軍馬向南突圍,這法子大是高明。可漢軍戒備森嚴,公明雖勇,怕也難以突出。”


    曹丕緩緩點頭,道:“走,去南門看看。”


    一行人來到南門城樓,正要登城,忽見一名兵士從城上走下,道:“啟稟皇上,徐晃將軍領軍突出重圍,往南去了。”


    曹丕心頭一喜,道:“好,公明真是好樣的,這下朕就放心了。”


    司馬懿皺眉緊瑣,一言不發。


    曹丕問道:“公明突圍而出,號召各地守軍起兵勤王,這難道不該高興麽,為何仲達卻愁眉不展呢?”


    司馬懿道:“微臣見漢軍陣容整肅,實不易衝動。而公明卻輕而易舉的突出重圍,這其中定有蹊蹺。”


    曹丕不以為然,心道:“這能說明什麽,隻能說明你沒用,要不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就憑你屢戰屢敗,我早就令人將你推出去斬了。”說道:“公明有萬夫不當之勇,突圍求救,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又有何可疑?”


    司馬懿道:“但願微臣是杞人憂天,微臣總覺得這事進行的實在太過順利,像是賈福有意為之。”


    曹丕笑了笑,道:“仲達太多心了,賈福放走公明,引來救兵,對他來說有何好處?”


    司馬懿道:“皇上之言甚是,微臣太多心了。”


    曹丕雙手負後,哈哈大笑,道:“回宮。”


    漢軍中軍大帳,燈火通明,賈仁祿正中高坐,問道:“敵人都滾蛋了麽沒有?”


    郭淮道:“啟稟軍師,敵人已被擊退。”


    賈仁祿道:“好,做的好。”


    郭淮道:“在司馬懿攻打北營的同時,徐晃引軍從南麵突圍……”


    賈仁祿道:“哦,那他突出去了沒有?”


    郭淮點頭,道:“嗯,徐晃已突圍而出,向南去了。”


    賈仁祿微微一笑,伸了個懶腰道:“折騰了大半夜,老子也困了。散帳!”


    眾將走後,賈仁祿轉過屏風,來到後帳,隻見甄宓橫陳榻上,閑看簡牘,問道:“怎麽還不睡?”


    甄宓放下簡牘,道:“被你吵得沒有睡意,隻好看書了。”


    賈仁祿麵有愧色,道:“難為你了。”


    甄宓笑靨如花,翻身而起,為他更衣,道:“天色不早了,相公還是早點歇息吧。”


    一個月彈指即過,這日鄴城南門,曹丕站在城樓上,手搭涼棚,眺望遠方,過了良久良久,方對司馬懿說道:“怎麽還沒有來,怎麽還沒有來?”


    司馬懿道:“如今黎明已落入漢軍手中,我軍北上必經黎陽,想是遇到漢軍抵抗,耽誤些時日。”


    曹丕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見一名近侍走上城樓道:“啟稟皇上,公明到了中原後,點起兗豫等州之兵共計十萬人,前來勤王,現已奪回黎陽,不日便可開抵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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