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貂嬋大聲驚呼,搶上前去將他扶起,攙到床邊躺好。劉備臉色大變,竄將上前,伸手一探賈仁祿鼻底,發現還有氣,這條狗命暫時無礙,不禁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叫道:“快請太醫!”


    躲在屋外的眾文武聽得裏間驚呼,心中惶急,便要搶將出去查察,卻被諸葛亮伸手攔住。諸葛亮向眾人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們稍安勿燥,看看情況再說。


    桂花、彩英見賈仁祿暈厥,驚地手足無措,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搶上前去服侍。貂嬋白了她們一眼,伸手一指門外,道:“這裏沒你們的事,快出去!”


    桂花下人做久了,對貂嬋的命令自然不敢違抗,答應了一聲,便要退出。劉備道:“請問太後有何吩咐?”


    桂花瞧了瞧甄宓,見她頻頻使眼色,讓自己別說,可這話憋在心裏許久,總覺不吐不快,便道:“皇叔雖說是漢室宗親,但畢竟是旁支,並非正統,冒然即位,豈不名不正言不順?”


    劉備點了點頭,道:“我本不欲稱帝,奈何群臣苦苦相逼。仁祿雖身患重病,卻仍苦苦勸我稱帝,如此盛情,又叫我怎能拒絕?”


    桂花向賈仁祿瞧了一眼,見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氣氣奄奄,想想劉備的江山大都是他打下來的,他為了劉備能稱帝,可謂費盡心血,用盡心機。自己若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便要與他為敵。想到此心中一酸,話到了嘴邊,便怎麽也說不出口,垂下螓首,默然無語。


    甄宓白了她一眼,道:“漢室正統孝湣皇帝已然駕崩,剩下來的這幾個漢室宗親,都屬旁支。我主秦王,湣帝曾親排族譜,賜為皇叔,地位尊寵,當朝無二。湣帝崩殂,由他即位,有何名不正言不順?再者秦王披堅執銳,打下四州之地,厥功至偉,群臣欽服,擁帶其為君,以誅國賊,又有何不可?”


    劉備沒想到甄宓也如此會拍馬屁,所謂披堅執銳,打下四州之地雲雲更是瞎扯蛋,純屬子虛烏有。甄宓硬要這麽說,那是硬往他臉上貼金了。這一番話說得劉備心花怒放,打心眼裏舒服出來,擺了擺手道:“夫人謬讚了。不過現今健在的這幾個漢室宗親中,孤的輩分倒是最高,功勞也最大。群臣因此見逼,迫我即位,我實在是逼不得已,這才準其所請。若太後有更適合的人選,孤定當擁其為主,竭心盡力輔佐,以期興複漢室。”


    許靖在屏風外聽得劉備這麽說,捋起袖子,便要殺將進去,以死進諫。諸葛亮眼明手快,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左手擺了擺,讓他不可輕舉妄動。


    許靖知諸葛亮素來機智,見他讓自己不可造次,便強自克製,側耳細聽。隻聽得桂花說道:“我……我……已經不是太後了,對國事也沒興趣了。隻想在仁祿府上做個婢女,好好服侍他,除此之外別無所求。至於這漢室正統麽,自然是辯兒,可如今辯兒……辯兒……下落不明,一時也找尋不到……”說到此又向賈仁祿瞧了一眼,一咬牙,又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叔當以天下大事為重,個人聲名為輕,早即大位。如此方能上順天意,下順民心,方能領袖諸侯,共誅國賊,興複漢室。”說到此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彩英沒想到桂花竟會站在賈仁祿這邊說話,一臉驚愕,指著桂花,顫聲道:“太後……你……你……你……”至於“你”字下麵還有何言語,她此時心情激動,怎麽敢接不下去了。


    紅袖擔心夜長夢多,也不管自女子不得幹政的腐禮,伸手在屏風上一擊,拜伏於地,道:“即然太後也這麽說,聖意不可違,請大王擇日以行大禮。”


    諸葛亮微微一笑,一招手,眾文武魚貫而入,拜伏於地,道:“既有太後懿旨,大王便可築壇擇吉,恭行大禮。”


    劉備凝目一看,趴在地上的乃是軍師將軍諸葛亮、左將軍趙雲、太傅許靖、尚書令鍾繇、雍州刺史張既、安漢將軍糜竺、青衣侯向舉、別駕趙祚、治中楊洪、議曹杜瓊、從事張爽、太常卿賴恭、光祿卿黃權、祭酒何宗、學士尹默、司業譙周、偏將軍張裔、少府王謀、諫議大夫楊阜、從事郎秦宓等人,不禁大吃一驚,道:“陷孤於不義,皆卿等也!”


    諸葛亮道:“既有太後懿旨,大王既位名正言順,還請大王早日恭行大禮,以順天下……”


    彩英回過神來,插口道:“不可,萬萬不可!”指著劉備道:“他根本不是漢室正統,真正的漢室正統……”


    便在這時賈仁祿忽地雙手亂揮,雙足亂踢,如中瘋似著魔,夢囈般地大聲叫道:“要死了!要死了!救命啊,救命啊!”這句話恰好接在彩英那句話之後,連著聽起來便是:“真正的漢室正統要死了。”這兩句話連一起竟然嚴絲合縫,絲絲入扣,隻不過彩英的聲音有如黃鶯啼鳴,而賈仁祿的吼聲有若野狗亂吠,聽起來難免有些格格不入。除了彩英認為這不過是賈仁祿病後說糊話之外,眾人心中均是一凜。霎時間無數目光齊刷刷地向他望去,隻見他雙目緊閉,額頭上大顆大顆汗珠不住滲出,手揮足踢,顯然是正在做惡夢,剛才那句話不過是睡夢之中的胡言亂語罷了。


    貂嬋眼圈一紅,淚水流下,輕輕搖了搖他的身子,道:“仁祿,你怎麽了?快醒醒。”


    賈仁祿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睜開眼來,左右一瞧,長長的籲了口氣,道:“還好隻是個夢。”


    貂嬋拍了拍胸口,道:“你剛才大呼小叫的,可嚇死我了。”


    賈仁祿道:“我夢見有人拿把菜刀要殺我。那人把我逼到牆角,舉刀便砍!我眼見無路可退,而亮晃晃的菜刀離我腦門不過尺許,嚇了一大跳,大聲驚呼。當時便要使出無雙絕技降龍十八掌,一掌將那人打趴下。忽覺身子胡亂搖晃,睜眼一看,原來不過是南柯一夢,可嚇死我了。”說著連連拍打胸口。


    劉備搖頭苦笑,道:“不就是一個惡夢,至於這麽大驚小怪的麽。剛才你突然暈倒,受驚不小,現在感覺如何?”


    賈仁祿一摸額頭,道:“這做惡夢看來也不是一件壞事,嚇出一腦門子汗來,反而感覺輕鬆不少。”


    劉備哈哈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沒想到惡夢也能治病,真可謂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過孤還是放心不下,一會便差太醫前來診治。好了,不打擾你了,好好養病,外麵的事由孔明等人主持,你也就不必過份操心了。”回過頭來,兩道銳利目光向彩英射去,說道:“你方才提到漢室正統,難道你知道真正的漢室正統在哪,快告訴孤,孤一定擁立他繼承社稷,興複漢室。”


    彩英一臉興奮的道:“大王說的可是真的?”


    劉備道:“孤向來言出必踐,自然不會騙你。你是不是知道少帝所在?孤受國厚恩,所獲已過,實在不想背負不仁不義之名,自立為帝。你若知道少帝所在,那可太好了,還請告訴孤,孤定差人往迎。”


    許靖道:“不可……”


    諸葛亮衝著他擺了擺手,許靖便即緘口不言。劉備橫了他一眼,道:“孤雖是孝景皇帝閣下玄孫,但畢竟不是光武皇帝嫡派子孫,自立為帝,名不正,言不順,與篡竊何異!再者少帝即位不久,便被董卓無端廢絀,實是可憐。當時天下有識之士都為他鳴不平,欲助其複位,隻不過力不能及而已。如今既有人知其所在,孤自然要將其迎回,讓其重登大寶,再理江山!諸位說說,這又有何不可?”


    彩英曆經千辛萬苦,就是盼著這一天,心情十分激動,喜極而泣,淚水沿著麵頰淌下,右手輕顫,顫聲道:“太好了,太好了。皇上就盼著這麽一天……”說在這裏便覺有人在輕輕扯她的後衫,此時劉備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她不敢回頭,用眼角餘光一瞥,發現卻是桂花,心中一凜,猛地想起賈仁祿那句莫明其妙的話及獻帝的悲慘遭遇,驀地裏恍然大悟,此時說出漢室正統的下落,便等於斷送了他的性命,忙改口道:“隻可惜皇上在十餘年前就已經死了。”


    劉備顯然不知她口中所說的皇上便是漢少帝劉辯,神色詫異,道:“皇上不是方才被曹丕害死麽,怎麽你說他十餘年前就死了。”


    桂花解釋道:“這位我是身邊的宮女名喚彩英,她口中所說的皇上,不是指湣帝,而是指少帝,也就是辯兒。”


    劉備喜道:“哦,這麽說她見過少帝了?”


    桂花道:“辯兒最後就是跟她在一起,隻可惜辯兒福薄,沒能熬過那段最苦的歲月,活到現在。十餘年前,辯兒隱居的村子發生疫病,辯兒因此一病不起……”說到此,淚如雨下。彩英受其所感,跟著掉下眼淚。


    劉備長歎一聲,道:“實在太可惜了,沒想到最後一個漢室正統也就這麽棄我們而去了。”說著眼淚一滴滴地流了下來。


    諸葛亮道:“如今漢祀將斬,大王當以社稷為重,擇吉即位。”


    劉備緩緩地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地想起一件事,便對彩英道:“聽你剛才說話的語氣真正的漢室正統像是還在人世,難道除了少帝之外,還有能繼承大位的漢室子孫?”


    許靖道:“眾所周知,靈帝隻有兩子,一個是少帝,另一個便是湣帝,如今兩位皇帝都已經不在了。當今天下劉姓皇族中,就屬大王位望最尊,功勞最大。再者就算有人血統正宗堪即帝位,但他畢竟無尺寸之功,若他即位,群臣必定不服,到時大王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必當大起內哄,戰亂不斷,一旦吳魏趁機來攻,大事去矣,還望大王三思。”


    群臣紛紛附和道:“許靖之言甚是,事不宜遲,還請大王早作決斷。”


    賈仁祿從榻上掙紮著站起,雙膝一軟,想要下跪,卻未能如願,一屁股坐倒在地,有氣無力地道:“微臣實在跪不下來了,夜長夢多,還請大王早作決斷,否則群眾心寒,大亂將起,後果不堪設想。”


    劉備沉吟片刻,長歎一聲,道:“孤雖不忍負不義之名,但漢室江山不可無人繼承,為了百姓,孤就算是擔點惡名,又有何妨?就麽定了,孤擇吉日即位,具體事宜由太傅許靖,尚書令鍾繇及軍師將軍諸葛亮會商處理。”


    眾文武拜伏於地,山呼萬歲。劉備哈哈大笑,起駕回宮。彩英望劉備的背影,良久良久,一動也不動,眼光之中像是要冒出火來。


    劉備走後,眾文武都趕著向他拍馬屁,向賈仁祿告辭之後,便各自散去,忙著為劉備準備登基事宜。


    賈仁祿見眾官散盡,屋內隻剩下貂嬋、甄宓、桂花、彩英等廖廖數人,長長地籲了口氣,道:“好險,好險。老子要是晚醒片刻,劉封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彩英臉色大變,道:“你怎麽知道是劉封。”


    賈仁祿道:“老子要連這點智商都沒有,怎麽當軍師啊。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劉封竟然便是漢少帝劉辯之子,方今天下第二個有資格當皇帝的人。”


    彩英道:“怎麽是第二個,皇上死後這皇位就該由他要繼承。”


    賈仁祿道:“當然是第二個,這第一嘛還是漢獻帝劉協,他才是當今天下最有資格當皇帝的人。”


    彩英道:“不是說他死了麽。”


    賈仁祿冷笑道:“死了?這不過傳言罷了,誰也沒有親眼見到。獻帝畢竟是曹丕的主君,廢了他也就是了,根本沒有必要殺了他。何況殺他之後,還會惹來天大的亂子,曹丕根本沒有這麽傻,現在獻帝一定還活得好好的,隻不過不知道在哪罷了。”


    甄宓道:“這事可不能亂說,搞不好是要殺頭的,我們還是到密室去說吧。”


    眾人來到密室,彩英道:“若湣帝真的沒死,那劉備為何還要急忙上尊諡,又令百官遙相設祭?”


    賈仁祿道:“問得好!他想當皇帝了,若是獻帝還活著,他隻能稱秦王,並且要想要設法的將獻帝迎回來接位,他辛辛苦苦的搞了這十多年不是白忙了麽。隻有獻帝一死,他這個大漢皇叔,現今最佳繼承人才有出頭的一天。於是他便不管獻帝死沒死,都當他死了,令群臣祭拜上尊諡,這樣天下絕望,他才好跳將出來當皇帝。”


    甄宓緩緩點了點頭,桂花道:“可是群臣勸他登基時,劉備卻一讓再讓,好象很不情願的樣子。”


    甄宓冷冷地道:“那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我聽說獻帝要讓帝位於曹丕時,曹丕也是三讓乃受。若大王一開始便答應,便顯得存心不良了,那樣便以他一貫的仁義名聲相違背了。”


    桂花點了點頭,道:“還好我及時製此彩英,不然複兒真的危險了。”


    賈仁祿道:“對頭,對頭。你們也不想想,大王給他的兩個兒子取了什麽名字,一個叫劉封,一個叫劉禪。合在一起就是封禪,除了皇帝誰還有權封禪?其實這名字不過是他一時心血來潮胡亂起的,可卻無意之中將他的心裏話說出來了,他想要當皇帝。現今他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卻突然冒出個劉封出來,你們說說劉封的小命還能保的住麽?”


    彩英道:“不行,天下是複兒的,絕對不能讓劉備當這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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