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亂想間,隻聽砰地一聲,屋門被祝融踹開。颼地一聲,一柄飛刀激射而出,自賈仁祿的耳畔擦過,插入身後板壁之中,直至沒柄。


    賈仁祿嚇得麵如土色,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道:“祝融大大,饒命啊。”


    祝融格格嬌笑,道:“嗬嗬,看你以後再敢過家門而不入。”


    賈仁祿亂搖其頭,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下次一定先回家,向老婆大人請示審核,等眾位老婆大人合議一番,批準通過之後,我再出來。”


    祝融笑道:“看你這麽老實的份上,饒了你了,起來吧。”


    賈仁祿舒了一口氣,伸手一摸額頭,低頭一看,手上汗珠瑩然,心道:“這婆娘的飛刀越來越怕人了,早晚會給她嚇死。”站起身來,道:“你收到了老子的家書了?”


    祝融點頭道:“對的,那叫什麽家書啊,上麵的字和蚯蚓似的,彎彎曲曲的。若不是甄姐姐學識淵博,險些沒人能看得懂。”


    賈仁祿尷尬地道:“家書嘛就有些肉麻話要說,哪能找人代筆。又不是傳世之作,隻要有人看得懂便成,寫那麽好做什麽。”


    祝融嬌笑不矣,花枝亂顫。過了半晌,回頭對立於身後的諸位婢女,道:“你們下去吧,將這宅子的裏裏外外都好好的收拾收拾。”她原也是南中一酋豪,說話之間至也有一股威嚴。


    紅袖應道:“是。”領著一眾婢女轉身退下。


    過不多時,梅花、蘭花走進屋來,獻上香茗,轉身退下。賈仁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家裏都還好吧。”


    祝融點頭道:“嗯,都好,就是想你得緊。”


    賈仁祿望向庭外天空,長歎一聲,出神半晌,道:“這次怎麽就你一個,她們沒有跟來?”


    祝融道:“她們都在照顧你那寶貝女兒,說這個娃娃比你這個臭爹好多了。”


    賈仁祿苦笑了笑,道:“難為她們了。”頓了頓,又道:“薑冏之子薑維,你們有沒有好好照料?”


    祝融道:“薑冏之事我也聽說了,真的很可憐。你放心吧,貂嬋姐姐親自關照他們,一應器物都是最好的。”


    賈仁祿道:“那指腹為婚的事,曹靜那小妮子知道了嗎?”


    祝融點頭道:“知道了,她生了兩個晚上的悶氣,說你這個臭爹居然胡亂定親,一點也不講求門當戶對,她不同意。”


    賈仁祿拍了拍胸口,道:“還好老子沒去,不然一定會給打死的。”心道:“婦道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她哪裏知道薑大大後來的門戶有多大。”一拍桌案,震得茶碗乒乓亂響,喝道:“反了她了,這家老子說的算!”


    祝融瞧著他,似笑非笑,道:“嗬嗬,你說的算?”


    賈仁祿老臉一紅,道:“當然,不過這博采眾長,聽取各方麵意見也是必要的……”


    祝融道:“瞧你那膽小怕事的樣,我們都勸過了,曹姐姐已經不生氣了。”


    賈仁祿環顧左右,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千餘年後的人?”心想祝融一去長安,他那幾個婆娘一定會將那個天大的秘密噴將出來的。


    祝融點了點頭,道:“她們都跟我說過了。”


    賈仁祿道:“這個薑維前途不可限量,到時封侯拜相亦未可知。不可拘泥於一時的門戶,就把人給看扁了,你們可要好好的照顧他。”


    祝融道:“甄姐姐果然沒有說錯,她說你看人的眼光從沒錯過,薑維這娃娃將來一定有大出息。”


    賈仁祿道:“這小妮子有點見識,是這樣的。”頓了頓,又道:“如今使君兵力不濟,需要南中諸部支持,這次可就看你的了。”


    祝融扭過頭去,撅起小嘴,嗔道:“你在信上說因想我而茶飯不思,形容削瘦,看看待死。我心急如焚,這才從長安趕了過來,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回事,哼,大騙子!”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老子最近當然天天想你了,瞧老子都皮包骨了,還不叫形容削瘦啊……”


    說到這裏,忽聽嗆啷一聲響,跟著便是啊地一聲驚呼。賈仁祿聽那驚呼是紅袖所發,叫聲中充滿了又驚又喜之意,不明所以,剛欲申斥,隻聽得紅袖叫道:“弟弟!”


    賈仁祿自言自語道:“弟弟?她的弟弟怎麽跑到老子府裏來了?這是怎麽回事?”邁步奔了出去,來至庭院之中,向大門外一張,隻見彭允剛跑馬回來,左手牽著盧柴棒右手挽著劉玉秀的小手。紅袖立於二人對麵丈許處,嬌軀輕顫。三人中間有一大灘水漬,一隻銅盆倒扣在地上,顯然最先地一聲嗆啷之聲便是銅盆掉地時所發。


    彭允表情錯愕,眼神複雜難明,難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紅袖半晌,顫聲道:“姐姐,你……你還沒死!”衝上前去,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抱住,眼光又在她的臉上掃了幾掃,喜道:“真的是你,姐姐,你沒死,真是太好了。”眼中珠淚瑩然。


    紅袖恍若不聞,出神半晌,撫摸著他的頭發,柔聲問道:“你的頭發怎麽都白了?”眼圈一紅,淚珠滾滾而下。


    賈仁祿猛然間想起那日在密林之中聽得彭允敘述身世,曾言道他有一個姐姐,不堪受辱,舍命逃跑,途中不慎掉崖摔死了。沒想到他姐姐竟然就是紅袖,可見地球真的很小,人生何處不相逢。


    忽聽身後腳步聲響,賈仁祿回過頭來一看,隻見祝融麵帶戚容,熱淚盈眶,顯是為姐弟重逢的動人情景所感。祝融走上前來,問道:“這倒底是怎麽回事?”


    賈仁祿便將彭允的身世細細說出,祝融聽得怔怔出神,麵有怒色。


    彭允眼見紅袖素手不住在自己頭頂上摩挲,終於相信了這並非一場春夢,這一喜尤其如顛如狂。他全身發抖,道:“姐姐被人強搶。我當時認定這事均為李二所為,便去找李二理論,哪知一時失手,竟將他給打死了。我害怕官府緝拿,便躲於深山之中,終日苦思殺死龐老賊之策,竟將頭發給愁白了!唉!”


    紅袖泣道:“可苦你了。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彭允道:“那日老爺避難於深山之中,正巧遇到了我。我便追隨老爺,跟他到了江州城中。”頓了頓,問道:“姐姐,你不是掉下懸崖了麽,怎麽竟到了這裏?”


    紅袖道:“說來也巧,那崖下竟是一個很大的湖泊,我跌進湖裏,隻是暈了過去,被一歌舞姬團所救。我那時認為你已給李二迫害致死,便絕了回去的念頭,在歌舞姬團裏呆了下來,成了一名舞姬。其後我被劉璋買了去,老爺解成都之圍時,劉璋褒獎老爺之功,便將我送給他了。”


    彭允道:“這一定是上天安排的。我們都在老爺手下,這才能夠重會,否則人海茫茫又上哪找去?”


    紅袖點頭道:“定是這樣的,可能上天不忍我們姐弟天各一方,這才有此安排。”


    劉玉秀見姐弟倆抱頭痛哭,心中酸楚,便走上前來,勸道:“你們姐弟重逢,應該高興才是。”


    紅袖上下打量劉玉秀一番,瞧向彭允,眉開眼笑,問道:“這位姑娘是?”


    彭允瞧了瞧劉玉秀,有些不好意思,囁嚅道:“這位姑娘叫劉玉秀,是我的心上人,老爺已同意我們……我們的婚事了。”


    紅袖轉過身來,跪伏於地,道:“老爺,你對我們的姐弟的大恩大德,我們今生今世都無法報答。來世定當為牛為馬,再來服侍老爺。”


    賈仁祿忙將她扶起,道:“能看到你們姐弟重聚,我就很高興了。我對你們又哪有什麽恩了,隻不過是狗屎運好些,分別遇到你們姐弟倆罷了。其實我還要感謝你們兩個,你們都曾助我逃脫大難,而我卻從未好好的補報過,真他媽的忘恩負義!在我手下當個奴才太委屈你們了,你們先在這裏委屈一陣吧,等我克了巴西,一定為你們主持公道,還你們田宅,將龐羲大卸八塊。”


    彭允、紅袖互視一眼,心意相通,並肩站好,跪了下去,拜了三拜,道:“多謝老爺。”他們心裏同時想到,若是賈仁祿真能為他主持公道,那這一生他們便哪也不去了,就在賈府為奴為婢侍候他一輩子。至於下輩子還能不能接著侍候,那就要聽從老天爺的安排,他們也是無能為力了。


    賈仁祿靈光一閃,雙眸精光暴亮,道:“他媽的,擺宴!一來為一眾娘子軍接風洗塵,二來慶祝彭允、紅袖姐弟團圓。三來機會難得,他們姐弟的沉冤能不能得雪,就看今朝了。今天除了老子之外,不喝得趴到地上,都別回去!”


    祝融拉著他的耳朵,道:“為什麽是除了你之外?”


    賈仁祿老臉一紅,道:“我酒精過敏,一喝酒就全身起紅斑,你就饒了我吧。”


    祝融在他的麵頰上狠狠地扭了一記,道:“你呀,就會胡說八道。今天你要不喝得趴到地上,看我怎麽收拾你。”


    賈仁祿心道:“得,這回死定了。”


    當晚賈府大開筵席。賈仁祿親自出馬,將劉備、徐庶、趙雲等一幹文武都請了來。眾人聽聞請客原因隻不過是為了慶祝兩個仆役姐弟重逢,本不願去。但知他慣於小題大做,又覺得不去對不起那滿案酒肉,便欣然前往,開懷痛飲。


    彭允、紅袖身份微賤,當此隆重場合,本沒有資格與宴,因他們是此次宴會的主角,這才網開一麵,屈於末席。席間賈仁祿瞥見劉備眉目舒展,頗為高興。便讓二人當著劉備的麵,現身說法,傾述已冤。自己則嫌他們說的過於平淡,不能引起共鳴,時不時插上兩句,添點佐料,有點助他們告禦狀的味道。


    眾人聽著紅袖語帶哭音,如泣如訴,感同身受,心中本就淒苦萬狀。又見彭允年紀輕輕便已白發蒼蒼,無不憤概,破口大罵龐羲。張飛本就是個火暴脾氣,十餘觥酒下肚之後,更是連北都找不到了。竄將出來,便向劉備討令要踏平巴西,將龐羲揪出來,生吞活剝。劉備其時雖也灌了不少馬尿,卻仍保持著三分清醒,知道何謂輕重緩急,當場便將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提案給否決了。惱得張飛咬牙切齒,卻又不敢發作,隻得大口大口的灌著美酒,沒口子的問候龐羲的祖宗,心裏稍覺痛快。


    這場酒宴直鬧到半夜,果然人人都趴到了地上。賈仁祿被祝融脅迫灌了幾爵酒,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連自己怎麽到的屋裏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他迷迷糊糊地清醒過來,探頭向窗外張去,發現已是日上三竿,摸了摸昏沉沉的腦瓜,正欲起身。一位少女托著一隻托盤,走到床邊,正是梅花。兩年不見,隻見佳人芙蓉作麵,秋水為神,出落了十分標致了。梅花走到近前,說道:“老爺醒了,喝碗參湯吧。”


    賈仁祿端起茶碗來,咕嘟咕嘟得喝個精光,歎道:“唉,時光匆匆,白駒過隙,轉眼間你都長這麽大了,老子卻老了……”腦海中想像著自己變成老黑臉的模樣,心中淒苦,語音中充滿了愁悵。


    梅花道:“老爺才沒有老了,你還和從前一樣的難看,一點也看不出老來。”


    賈仁祿心中鬱悶,道:“嘟,有你這麽說話的麽。”頓了頓,又道:“祝融呢?”


    梅花道:“夫人一大早便起程去南中了。”


    賈仁祿道:“怎麽不叫醒我,也好讓我送她一程。”


    梅花道:“她怕吵醒老爺,是以讓我們不得驚動,悄悄上路了。”


    賈仁祿喟然長歎,道:“都是馬尿惹得禍!老子本來就不想喝,是她硬要我喝,結果喝得人事不知,唉……對了,主公他們昨晚好象個個都喝得人事不知,城中宵禁,他們應該回不去了,現在都在哪裏?”


    梅花道:“府中房舍眾多,盡住得下,紅袖已安排他們分住各間客房了。”


    賈仁祿點頭道:“這就好。”


    便在這時,蘭花走了進來,同梅花一起服侍賈仁祿穿衣著鞋、梳頭洗臉。賈仁祿立在那裏不言不動,看著兩個長得一般俊俏的孿生姐妹細心服侍,心中大樂,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正在得意忘形之時,忽聽劉備說道:“你倒挺會過日子的,家裏的丫環一個賽一個的漂亮。”腳步聲響起,劉備走進屋來。梅、蘭二婢其時方為賈仁祿換好衣衫,朝劉備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劉備目不轉睛地注視二婢,過了良久,方才轉過頭來,瞧向賈仁祿。


    賈仁祿老臉一紅,道:“嘿嘿,都是些黃臉婆,那能和主公手下的婢女相提並論。”


    劉備哈哈一笑,道:“你呀。”頓了頓,又道:“你小子是夠鬼的,昨天怕不隻是請我們來吃吃喝喝這麽簡單吧。”


    賈仁祿道:“主公聖明燭照,什麽都瞞不過您。”


    劉備捋了捋胡須,道:“你少拍馬屁。沒想到這巴西太守居然如此可惡。不過,如今當務之急是攻破雒縣進取成都。這龐羲就隻能先放一放了。再者……”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副絹書來,道:“這事也湊巧,我方收到龐羲來書,你便請我來赴宴了。書信我正好帶著,你也看看吧。”說著將信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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