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薑冏噩耗之後,眾人心中悲痛萬分,都沒有心情談笑。趙雲、賈仁祿、尤衝各自回屋收拾行裝。轉過天來,三人辭別魏延,登程上路,尤衝經賈仁祿做了一晚政治思想工作,終於認識到自己不到長安去匯報工作實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向賈仁祿認罪悔過,並決定排除萬難,克日前往長安。


    三人出城之後,道了聲別,分道揚鑣。尤衝取道西北經武關而入長安。賈仁祿、趙雲則一路向南,首途前往江州。


    不一日,二人過了漢水到了襄陽,這座三國名城,賈仁祿是向往已久,可是形格勢禁,小命要緊,他倒也不敢亂逛,連城也不敢進。武裝上尤衝為他準備的人皮麵具,扮成客商,沿著小路繞城而行。他懲於前戒,這次選的臉譜極度大眾化,像這樣的人在道上比比皆是,他又以世無爭,別人也自然不會來惹他。間或有一兩個不知死活的小賊覬覦他的財物,也給趙雲輕鬆的打發了。


    他在道上打聽清楚了,諸葛亮所居之隆中,在襄陽城西二十裏,倒也不是很遠。他心裏一直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去,躊躇良久,策馬忽進忽退,在原地不停打轉。趙雲見他如此,不明所以,問道:“軍師這是怎麽了?”


    賈仁祿沉吟道:“我想去見一個人,也不知該不該去,你說我是該去呢,還是不該去呢?”


    趙雲心想昨晚他們吃的飯菜相同,自己事先又曾細細的檢查過沒人下毒,何以賈仁祿看來像是身中劇毒,心神迷亂,無藥可救一般,莫明其妙地道:“軍師你這是怎麽了?”


    賈仁祿若有所思,道:“沒什麽,就是像去見一個人。”


    趙雲問道:“那人住在何處?”


    賈仁祿道:“你方才不是問我為何打聽隆中在哪裏麽?那人就住在那。”


    趙雲道:“二十餘裏路也不是很遠,軍師若是渴欲一見,便去見見無妨。”


    賈仁祿猶豫片刻,道:“還是算了吧。這人我去見沒用,去那說不定連人都見不到,這閉門羹的滋味,我可不想嚐。”心道:“諸葛大大能掐會算,讓劉大大吃了兩次閉門羹。老子去的時候,一定也是這待遇,還是不要去討這個沒趣的好。”


    趙雲道:“此人和士元一樣也是隱居山林的高人?”


    賈仁祿點頭道:“那日我不是說了‘臥龍、鳳雛二人得一可安天下’麽……”


    趙雲接口道:“隱居隆中之人難道是臥龍!”


    賈仁祿道:“正是。”


    趙雲道:“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啊,趕緊前去便是,晚了恐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賈仁祿笑了笑,道:“諸葛亮要是那麽容易被人挖走也就不叫諸葛亮了。”


    趙雲道:“這個諸葛亮我曾聽軍師提過幾次,難道他便是臥龍?”


    賈仁祿點了點頭,道:“他可是出了名的難請,一定要人主親自前去,而且去一次肯定是不夠的。”


    趙雲道:“才高之士有點架子倒也無可厚非。我們先去看看,說不定一見之後他便欣然投效也未可知。”


    賈仁祿出了一會神,道:“好吧,就去看看。”


    二人辯明方向,改道西北,行出二十餘裏,來到隆中。賈仁祿心知此去必然無成,也就不甚著急,左張右望,名曰觀賞風景,實則偷窺有無美女。趙雲一心訪賢,舉目四望,正欲覓人打聽諸葛亮居處,忽見山畔數人,荷鋤耕於田間,隻聽得其中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唱道:“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


    《三國演義》裏臥龍出淵這段,賈仁祿看了有八百多遍,這首歌便是在夢中也能唱將出來。此時乍見此曲,受其感染,興奮異常,也就不顧場合。清了清嗓子,依者那中年漢子的調子,用他難聽無比的嗓音接著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


    曲未唱畢,便驚起嘔吐聲一片,無數道鄙夷地目光向他射來。眾農夫上下打量著他,好似在看神經病一般。趙雲頗感尷尬,飛身下馬,牽馬來到近前,拱手問那中年漢子道:“請問此歌是何人所作?”


    那農夫本欲說:“既然那人會唱,你便問他,何必問我。”見他溫文有禮,怒氣頓消,道:“乃是臥龍先生所作。”


    趙雲又問:“臥龍先生現居何處?”


    那農夫遙指山南,道:“自此山向南走,有一帶高岡,便是臥龍岡。岡前疏林內有一所茅廬,便諸葛先生高臥之處。”


    趙雲道:“多謝大哥指點。”拱手而別。


    二人依者農夫指點,望山南而行,不數裏,便到臥龍崗。賈仁祿舉目四望,但見鬆林翠竹,小橋流水,雖是隆冬時節,周遭景致亦頗讓人流連忘返,心道:“諸葛大大還真會選地方。老子以後也當選個風水寶地棲隱,摟著美女看著美景,那才叫神仙過的日子。”下得馬來,踏著滿地落葉,步到莊前,輕叩柴門。


    屋中一頗為稚嫩的聲音問道:“誰啊?”跟著腳步聲響起,吱呀一聲,柴扉輕啟,一八九歲孩童立於門前。


    賈仁祿道:“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雍州牧、皇叔劉備帳下軍師中郎將賈福特來拜見先生。”心道:“諸葛大大就會雇童工。”


    那孩童道:“我記不得這許多名字。”


    賈仁祿心道:“老子還是將‘德配天地,威震當世,古今無比’這些形容詞給去掉了,這你就嫌長了?”說道:“我知道你下麵要說什麽。”


    那孩童神色驚詫,道:“哦?”


    賈仁祿道:“你一定是要說諸葛先生不在,蹤跡不定,歸期亦不定對不對?”


    那孩童道:“咦!你怎麽知道。”


    賈仁祿心道:“老子就知道是這麽回事。”他知道諸葛亮當初是有意讓劉備三顧,好試他的誠意,如今對自己居然也整這出,便有些氣不過,心中忿怒,衝著裏屋大聲喝道:“諸葛大大,老子是誠心來拜師的,你躲在屋裏不肯出來,派一個童工來搪塞,算什麽事嘛!要不是老子身有要事,便放把鳥火,將你燒將出來!”


    趙雲本欲阻止,但想到諸葛亮躲將起來,不肯見他們,也很是氣憤,不再阻止,任由賈仁祿滿嘴亂噴了。


    那孩童白了他一眼,道:“既是來拜師的,如何說話這般無理?先生的確不在。你若不信,進屋看看便知。”說完伸手肅客。


    賈仁祿道:“進就進,老子還怕你不成。”說完邁步欲入。


    趙雲一把將其拉住,道:“軍師不可魯莽,許是臥龍先生真的不在。”


    賈仁祿道:“這家夥矯情呢,一定窩在某個黑暗的角落裏偷著樂,要不就是裝睡,然後噴出一句:‘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之類的屁詩出來……”


    那孩童側眼斜倪,道:“我家主人最近方做的詩,你怎會知曉?”


    賈仁祿道:“老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晚上說什麽夢話,老子掐指一算,便知道得一清二楚,又豈止這一首詩。”


    那孩童斜了他一眼,意示不信,道:“你既有如此本事,還來拜什麽師啊。再者我家先生的確不在,他常常出外遊曆,或觀泉於石梁之上,或吟詩於江海之中,或撫琴於高山之顛。行止不定,歸期當然也就不定,此事眾人皆知,你會掐算難道連這也算不出來。”


    賈仁祿被他這麽一搶白,大為光火,卻又無言以對,老臉脹得通紅,道:“這……”


    忽聽身後一人大聲叫道:“此乃臥龍先生高臥之所,何人膽敢在此放肆?”


    賈仁祿聞言一怔,心道:“怪不得諸葛大大要躲起來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回頭對那人說道:“是鳳雛先生啊,好久不見,最近可好?”隻見迎麵走來三人,自左自右分別龐統和劉琦,最右首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年介六旬,麵色紅潤,雙目烔烔,神采奕奕,看上去竟比正當壯年的劉琦還要精神。


    龐統微微一笑,道:“原來是賈軍師啊,既來恭請臥龍先生出山,為何卻不以真麵目示人?”


    賈仁祿揭下麵具,道:“哈哈,你不說我倒忘了。”


    柴門內那孩童跟隨諸葛亮有些年頭了,稀奇古怪的玩意著實見過不少,卻從未見過人皮麵具,不禁大吃一驚,噫地叫出聲來。


    賈仁祿回頭一看,拿著麵具在他麵前晃了晃,麵有德色,道:“咋樣,沒見過吧?”


    那孩童一撅小嘴,道:“沒見過就沒見過,好稀罕麽!瞧你的長得這麽難看,是要拿張麵具擋起來。”


    賈仁祿怒不可遏,左手叉腰,右手一指那孩童,道:“你……”


    三人走到近前,龐統道:“仁祿啊,你多大了,還和孩子一般見識。”問道孩童道:“孔明先生今天可在?”


    那孩童尚未回答,賈仁祿搶先道:“士元算是又白來一趟,孫明先生不在,蹤跡不定,歸期亦不定,不知道啥時回來。”


    龐統像是早知會是如此一般,微笑不答。劉琦長歎一聲,失望之情見於顏色。賈仁祿回過頭來,目光掃向那老者,道:“這位應該就是荊襄名將黃漢升吧。”


    龐統點頭道:“正是。”


    賈仁祿心道:“劉琦也忒不是個東西,有了鳳雛,又有了五虎上將之一的黃忠,居然還想著拉諸葛大大,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對龐統說道:“借一步說話。”龐統目視劉琦,劉琦點了點頭。


    賈仁祿牽著龐統的手,走入鬆林之中。二人對坐於林間石上。趙雲、劉琦、黃忠知二人不欲旁人聽到對話,遠遠的避了開去。賈仁祿悄聲道:“不是吧,你想讓臥龍出來輔佐劉琦,這也太搞笑了吧。”


    龐統微笑道:“有何不可?”


    賈仁祿道:“這倒沒什麽不可,不過臥龍先生高期自許,怕不會為劉琦賣命吧。豈不聞‘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孔明要出山是要看人的,一般人便是死纏爛打,那也是沒用的。”


    龐統道:“這是孔明之作沒想到仁祿竟也知道,先生學問真是淵博。”頓了頓,長歎一聲,道:“這其實也怨你。”


    賈仁祿莫明其妙,撓了撓頭,道:“這裏有我什麽事?”


    龐統道:“你那日說過:‘臥龍、鳳雛二人得一可安天下’主公知道我是鳳雛,便問臥龍是誰。主公詢問,我能不回答麽,隻好如實相告了。”


    賈仁祿恍然大悟,道:“於是劉琦便拉著你來請臥龍?”


    龐統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要臥龍出來輔佐主公,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於是便先寫了一封信將情況詳細告訴孔明,讓他自決。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一聽說主公要來,便遠遠地避了開去。”


    賈仁祿心道:“假如劉琦三顧、四顧甚至五顧草廬,諸葛大大會不會出山?難說的很。這種死纏爛打的事,劉琦做得出來,要是這樣,那可就糟了。如今的劉琦同曆史上劉備如出一轍,諸葛孔明為他出得主意,應該也和曆史上差不多,讓他先取荊州為家,再圖益州為基本,那裏可是老子費了不少力氣才搞定的地盤,哪容他就這麽奪去了?”問道:“這……劉琦若是一直死纏下去,孔明會不會為他的誠心所動?”


    龐統瞧了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說孔明出山要看人的麽,一般人便是死纏爛打,那也是沒用的。”


    賈仁祿尷尬地道:“我想想又覺得心裏沒底。”


    龐統笑道:“仁祿盡管放心,既便孔明出山輔佐劉琦,也不可能會去奪益州的。”


    賈仁祿大吃一驚道:“你怎麽又知道我的心思?”


    龐統微微一笑,道:“來看看如今天下形勢,曹操已克鄴郡,河北已在掌中。取得河北之後,他便擁有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其鋒不可當。孫權據有江東,已曆三世,國險而民附,這也是不易圖取的。劉使君已有三州之地、益州之半,休養年餘,民心已定。雖新遭喪敗,實力卻未大損,益州早晚必為其所克。劉琦現今還隻是個公子,無有寸土,要接掌荊襄,最短也需幾年時光。到那時鼎足三分之勢已成,劉琦夾在三大勢力之間,若不擇一而從,又能存活多久?這些不過是我的粗鄙之見,孔明見識勝我十倍,又如何看不清天下形勢,你說他還會去投劉琦麽?”


    賈仁祿連連點頭,心道:“鳳雛就是鳳雛,老子也才剛想到這些。如今形勢大不相同,老子竟然把劉備當成劉璋了,真是弱智。”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賈某受教了。”


    龐統道:“先生太謙,這些你也是想得到了,隻不過身在局中,關心則亂而已。”頓了頓,又道:“先生來此也是為請孔明出山?”


    賈仁祿苦笑道:“我當然知道孔明有多難請,本來不想來的。子龍硬拉我來,我隻好來碰碰運氣了。”


    龐統道:“那日元直前往益州,道經襄陽,曾來我這作客。對我說他曾數度書信與孔明,勸他輔助劉使君,孔明回信之時卻一字也不提出仕之意。他為何如此,我也不知其故了。”


    賈仁祿心道:“這便是諸葛大大的矯情的地方了,不過以他的才華,擺擺譜倒也無可厚非。大賢都是不輕易出仕的,若不小心投到一個暗主,不為他出謀劃策是為不忠,出了主意對方不聽,那就索然無味了。孫明本就是一個謹小慎微之人,要邁出這關係到他一生的一步,自然要考慮周詳、一試再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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