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來到原先藏身的草叢,賈仁祿將情況簡要的同尤衝說了一遍。尤衝聽罷麵有難色,道:“原來就老爺和子龍二人,我怕道上麵具有毀損,是以就多備了一張。一共也就四張。如今全部都分完了,沒有多餘的麵具了,這該如何是好?”


    賈仁祿皺起眉頭問道:“做一張這玩意要多長時間?”


    尤衝道:“最快也要一日的時間,如今材料不齊,怕是沒有那麽容易的了。”


    趙雲揭下麵具,道:“我從來就沒有露過麵,目標不大,原也用不著,這張就給公子吧。”


    劉琦也不推卻,接了過來,連連作揖稱謝,手忙腳亂的將麵具武裝上去,稍感放心。徐氏蹙起眉頭,從賈仁祿的包裹裏取了件衣衫給他換上。


    張遼取出地圖來看了片刻,辯明了方向,便領著眾人折向西南。眾人均知身處險地,當下加緊趕路,過城不入每日裏隻在荒山野嶺裏風餐露宿。其間趙雲教了賈仁祿一些初淺的捕獸法門,賈仁祿照之而行,雖笑話百出,卻也不至於一無所獲,他總算是又學到了一樣身存技能了,不禁樂得個嘴歪歪。


    不一日到了海昏。孫權得了長沙之後,便重新劃分郡縣,因豫章郡過大,管治不便叛亂頻繁,便將其一分為二置豫章和鄱陽二郡,海昏當兩郡交界之地,離豫章治所南昌,鄱陽治所鄱陽甚近,屬兵家必爭之地。孫權在此駐有重兵,由太史慈統領。眾人在路上打聽了這一消息,更加不敢進城,向路上打聽清楚道路。沿著荒僻小路,取路徑往艾縣而行。過了艾縣便屬江夏郡,孫權與黃祖連年爭戰其地犬牙交錯,要想混過邊境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當晚眾人在荒郊之中歇宿,三更時分,賈仁祿、徐氏、盛匡、尤衝各自靠在大樹之上,睡得正香,趙雲、張遼坐於火堆邊上,看似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實則身觀六路、耳聽八方,留心四下的一舉一動。


    忽地趙雲聽得遠處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似有人朝此地行來,全身一震,望向張遼,見他也正望向自己,點了點頭。來到賈仁祿邊上,搖了搖他的肩頭。


    賈仁祿正做著美夢,迷迷糊糊地覺得有人搖他的肩頭,大吃一驚,睜開眼來,見是趙雲,叫道:“出什麽……”


    趙雲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噓,有人來了。通知其他人,先到後麵的長草叢中躲避。”


    其時張遼迅速撲滅了篝火,已將盛匡搖醒。賈仁祿點了點頭,便將其他人悄然喚醒。眾人伏於一片長草叢中,徐氏正欲問既知有人追來為什麽不迅速前行。忽聽邊上一個男子聲音說道:“噫,這裏有火種,有人在此歇過。”說話聲音極近,似乎就在身旁。徐氏暗叫好險,心想剛才若是向前逃竄,必被來人發現,想到此忙捂住了嘴,不敢再多說一句了。


    隻聽又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這裏可通艾縣,想來是曾有路人在此宿過營。”徐氏聽說話之人竟是戴員,大吃一驚,嚇得小臉煞白,側頭瞧了蹲在邊上賈仁祿一眼,緊握住著他的大手,覺得一股暖意從掌心直湧到心頭,這才稍感放心。其實她的左手邊便是張遼,這才是可保證她安全的大英雄大丈夫,而她卻舍玉取瓦,卻也可說得上是有眼無珠了。


    賈仁祿回過頭來,瞧了徐氏一眼,微微一笑,打了一個噤聲的手示,示意她別作聲。徐氏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這手卻也沒有縮將回去。


    隻聽戴員說道:“天色已晚,既然這裏有火種,我們便在這裏胡亂對付一宿吧。”


    立於戴員邊上的六條大漢應道:“是。”聽語氣這些都像是他的他的心腹家將。


    其中一條大漢道:“郡丞屬下來生火把。”


    戴員道:“嗯!”跟著喟然長歎,道:“唉,如今我逃了出來,郡丞二字再也休提。”


    一名長著絡腮胡子的家將道:“江東孫權不知用人,老爺這般的人才,他卻不懂得用。”


    戴員歎了口氣,道:“誰說不是呢,我本想去投曹公,怎耐江麵被封,隻好先到夏口碰碰運氣了。”


    原來戴員不忿張遼打了他一百棍,聽聞孫權到來的消息便令屬下獻城投降。其時他已完全掌握了宛陵的防務,守城將校俱是他和媯覽的親信。是以他得到消息最早,下達投降的命令時也沒人敢有異義,都是稟命而行,開城投降。戴員見到孫權之後,便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將這次叛亂的全部罪過都推到了媯覽和邊洪這兩個死人頭上,把自己說得十分無辜,說自己是給二賊用刀架住脖子,一時膽小怕事,這才不得已附逆的。跟著便沒口子的痛罵二賊,說他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謀圖不軌,欲將丹陽獻給曹操,以圖顛覆孫氏江山。反正二人均已氣絕多時了,無法直指其非,他便有恃無恐,罵起人來毫無顧忌,唾沫橫飛,隻因屁屁疼痛難忍,不能手舞足蹈,未免美中不足。


    孫權雖然知道他所說的十句話裏隻怕沒有兩句是真話,但若非他獻門投降,自己也無法如此順利的拿下宛陵。要於此時殺他,徒然惹來物議,對自己沒有半分好處,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如何發付他,索性置之不理。戴員滿望能憑著這個功勞撈個丹陽太守幹幹,沒想到孫權隻是象征性的安慰幾句,便不再理他,並無任何封賞。戴員心中難免不忿,便又欲吃裏扒外,謀圖叛亂。可孫權親在城中,根本沒有機會下手,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麽題目可做。


    正焦急間,忽地想到一事,眼珠一轉,便令人將他抬到孫權麵前,大說徐氏壞話,言道徐氏已對賈仁祿那個老黑臉情根深種,此次被挾持極有可能是假。他本想通過這件事來邀功請賞,讓孫權封他個太守當當。沒想到孫權對徐氏的貞節烈行早已深信不疑,不信她會做這種吃裏扒外之事。因此便認定戴員所說的不過是滿嘴噴糞,惡意中傷,聽得煩了便大聲申斥幾句將他趕了出去。戴員沒想到拍馬屁拍到了馬蹄上了,頗感沒趣,又害怕孫權覺察出自己實是叛亂的主謀,秋後算帳,來取自己的小命。便趁孫權帶兵追殺賈仁祿的大好時機,逃出城去,此時他已是眾叛親離,隻帶出了六員家將,其餘都已同他劃清界限,轉而向丹陽代太守周泰效忠了。


    戴員逃出宛陵之後,便欲前往夏口投黃祖,心想若是在那混得不開心,再去投曹操。他擔心周泰差人來追,也不敢走大路,盡沿小路而行。沒想到竟和賈仁祿所走的道路一般無二,確也可說是湊巧之極矣。


    過不多時,必必剝剝之聲響起,篝火重新燃了起來。那位滿是絡腮胡子的家將說道:“老爺,我可聽說黃祖也是個不能用人之輩。老爺去哪怕也不受重用。”


    戴員笑道:“我也沒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黃祖若是不成,便去投劉表。劉表不成,就去投曹操。盛憲盛孝章可是海內人望,當初孔融都上表求曹操將他征至朝廷任職,說如此名士放在江東,遲早要給孫氏殺了的。隻可惜朝廷征用盛憲表章才到半路,盛憲便被孫權殺了。我可是盛憲的門客,借著這個死鬼的名頭在哪都不愁吃喝。當初我也是看中這一點,要不才懶得給他磕頭呢。”頓了頓又道:“你們幾個忠心耿耿,老爺我遭如此大難你都還跟隨左右,老爺我發達了,一定不會虧待你們的。”


    那家將如此提醒戴員,也是因為不想同他一起到黃祖帳下受苦,聞言樂得嘴歪歪,忙道:“小人誓死追隨老爺,全憑老爺養活。”


    賈仁祿心道:“他媽的,這個戴員怎麽和侯景差不多,看來下場也好不到哪去。本來他在宛陵的時候就該死了,是老子幫他撿了一條小命,沒想到他居然要殺老子,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侯景是南北朝時一個反覆無常,兩麵三刀的小人,當時天下形勢和三國時差相仿佛,就三個王朝,分別是西魏、東魏、南梁。侯景竟全都投效過,不久又即背叛,最後他見南梁皇帝梁武帝懦弱無能,國家被整得腐敗不堪,便決定孤注一擲,起兵反梁。一路之上,他根本沒遇到對手,勢如破竹地攻克了建康,將梁武帝活活餓死,自立為帝。可皇帝還沒當上兩天,便敗在了陳霸先的手裏,逃亡之時被一個忠於他部下給割去了腦袋。


    隻聽戴員哈哈一笑,道:“好,隻要你們好好跟著我,便富貴榮華享之不盡。”


    徐氏湊於賈仁祿的耳邊悄聲道:“這個戴員好可惡,若沒你搞破壞,我早就將他給殺了。”


    賈仁祿悄聲道:“我也好生後悔,不過這小子今天投這個明天投那個,總有一天會引起公憤,下場一定是慘不可言的。”


    徐氏悄聲求肯道:“他是殺害相公的主謀,又曾汙辱過我,我對他恨之入骨。如今他們人手不多,不如你讓子龍出手殺了他吧,求求你了。”


    賈仁祿長眉一軒,道:“如今我們正在跑路,不宜再生是非,且由他們去吧,你的仇我不會忘記得,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給你出氣。”


    徐氏點了點頭,道:“是我多事了,此時的確不是……”


    便在這時,忽聽戴員叫道:“不好,有人追來了,快跑!”語調之中滿中倉皇無主之意。


    賈仁祿側過頭去,悄悄撥開長草,向外一張,隻見遠處火把閃耀,顯是有不少人追將過來。


    隻聽一名家將說道:“來不及了,不如到邊上長草叢中藏身。”


    戴員點了點頭,正欲下令,忽聽追兵之中為首的一員武將叫道:“戴員休走!”


    戴員叫道:“被發現了,快跑。”正說話間那員武將身形連晃,幾個縱躍,已然欺到近前。


    張遼、趙雲透過長草叢中向外張去,見那武將了得,互視一眼,攥起鐵拳,凝神戒備。


    隻聽那武將喝道:“戴員,你是宛陵叛亂的主謀,吳侯不殺你,已是天大的恩典,你因何又欲叛逃?”


    戴員凝神一看,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你……你是……東萊太……太……史慈!”


    太史慈冷冷地道:“既知我的名頭,還不過來受縛,難道還要我動手麽!”


    戴員下意識地退了數步,躲到了六位家將之後,略感放心,不過兩腿仍是抖個不停。


    太史慈厲聲道:“你挑撥離間,說了不少徐夫人的壞話,如今又背主出逃,實是大逆不道。主公特命我來捉拿你,快快過來受縛,便饒你一條狗命!”說到最後幾句聲,聲調提高,直似半空裏打來的一個霹靂。


    戴員嚇得麵如土色,雙膝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下。大史慈見身後兵士已漸漸趕到,有恃無恐,雙手插腰,哈哈大笑,聲若洪鍾,振著眾人雙耳嗡嗡直響。


    劉琦隻覺笑聲震耳欲聾,腦中一陣暈眩,心中煩亂,雙眼一黑,便欲暈倒。趙雲眼明手快,忙將他拉住,拉中帶捏,消去他心中的煩惡之感,使他不至於亂喊亂叫,壞了大事。


    徐氏也感心煩意亂,險此要叫將出來,上齒咬著下唇,強忍住不敢發出聲來。她的手仍緊緊握住賈仁祿的大手,隻覺觸手冰冷,顯是賈仁祿也怕得厲害,湊到他的耳邊悄聲道:“別慌,這裏有子龍、文遠足以同子義為敵,不會有事的。”


    賈仁祿側頭瞧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那笑聲持續了近一頓飯的功夫,忽聽嗆啷啷地幾聲響,三名戴員家將大聲叫道:“別再笑了,我快受不了了。”棄了手中鋼刀,撇了主人逃命去了,這其中就有那個說要誓死追隨主人的長著滿臉絡腮胡子的家將。


    太史慈也不追趕,笑聲鬥止,緩步向戴員走去。


    戴員未及站起,雙手撐地,一步步的向後退,見仍有三員家將,高舉鋼刀,立在那裏瑟瑟發抖,喝道:“平日養你們有何用,還不快上!”


    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漢一咬牙,舉著鋼刀搶上前來,揮刀便往太史慈地肩頭劈去。


    太史慈微微冷笑,右掌倏地揮出,掌緣如刀,正中那魁梧大漢的右腕。那大漢悶哼一聲,手中單刀脫手而出,飛向邊上的長草叢中。


    太史慈手腕一轉,順勢一掌便向那大漢的頸中劈去,欲將他當場擊暈。忽聽一個女子啊地的一聲驚呼。跟著那柄單刀如閃電一般從長草中激射而出,直奔他的太陽穴而來。


    太史慈回過掌來格飛單刀,大聲喝道:“什麽人!”他哪料到長草叢中竟伏得有人,好在他功夫了得,應付起來,倒不至於手忙腳亂。不過適才變起倉促,卻也著實讓他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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