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仁祿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莫邪,隻見她麵帶微笑,揮了揮手,道:“快些去吧,且末的事我會處理好的。”


    賈仁祿點了點頭,猛得一回頭,灑下兩行清淚。接過邊上兵卒遞上來的馬韁,飛身上馬,加力一鞭,喝道:“駕!”那馬放開四蹄,絕塵而去。


    莫邪看著賈仁祿遠去的方向,不住揮手,淚如雨下。


    賈仁祿從未將求雨之事告訴趙雲。趙雲不明所以,縱馬追了上來,問道:“中原發生了什麽事了,至於這麽急麽?”


    賈仁祿麵色凝重,道:“關中大旱不息,民心極易生變,萬一有變,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趙雲點了點頭,道:“確是如此,軍師已有妙計了?”


    賈仁祿看了看四下無人,道:“甄姑娘算過了,六月十二將會有一場大雨,關中連日來的大旱也會有所緩解的。”


    趙雲喜道:“果真?”


    賈仁祿長眉緊鎖,道:“甄姑娘的術算能力確是無人可及,那次水出石碑全都是她的計算之功。但是天道玄遠難測,萬一至期甘霖不來,大旱依舊,百姓嗟怨。一旦鬧將起來,那就全他媽完蛋了。”


    趙雲緩緩地點頭道:“是這樣的,那我們快些趕回去!”


    由於沒有向導,二人不敢再橫穿沙漠,而是沿著大路,飛奔而行。這樣一來路便遠上了不少,到鄯善二人換上的駱駝,由於路徑不熟,十來日後,他們方始來到長史府。補給之後,稍適休息便即前行,取路玉門關,返回中原。


    連日來無休止的奔行,二人都十分的疲勞,賈仁祿已經養成了在奔馳如飛駱駝上都能打盹睡著的良好習慣。好在西域荒蕪人煙,路況良好,不用擔心會因發生追尾事件,而引發不必要的交通事故。隻不過駱駝不會自動駕駛,常會因無人控馭而將賈仁祿甩到沙窩裏,吃了滿嘴沙塵。


    這日二人經過一片叫龍堆的沙漠,這片沙漠是玉門關通往西域長史府的必經之路,來時他們已走過無數次。道路熟悉,奔起來也就異常迅速。賈仁祿高踞駱駝之上,上眼皮搭著下眼皮,大腦殼一點一點地,又在打盹。


    其時已是初更時分,天已完全黑了下來,趙雲憑著記憶領著昏昏沉沉的賈仁祿向前行進。便在這時一陣微風吹過,送來了一陣十分輕微,若有若無的聲音:“水……水……”


    賈仁祿雙眼微閉,迷迷糊糊間將頭點了一下,夢囈般的道:“子龍你渴拉,水不就在大皮囊裏麽!”心道:“不對,這不是子龍的聲音!”一跳醒轉,側耳細聽,四下寂靜異常,並無任何聲音。


    賈仁祿目視趙雲,道:“子龍,你聽到什麽聲音了沒有?”


    趙雲麵色凝重,點頭道:“聽到了。”


    賈仁祿道:“我還是為是我在做夢呢。”


    趙雲勒停駱駝,搖頭苦笑,道:“你呀,這樣也能睡著,真是服了你了。”


    賈仁祿也跟著停了下來,道:“不算什麽了,那次連續通宵,老子騎在自行車上都能打盹,好在老子車技一流,不然就他媽的掛了。”


    趙雲莫明其妙道:“自行車,那是什麽東西?”


    賈仁祿老臉一紅,道:“沒什麽,沒什麽。”一陣涼風吹過,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四下看了看,依舊沒有什麽動靜,略感放心,拍了拍胸口,戰戰兢兢地道:“說真的,不會是鬧鬼吧。”


    趙雲手搭涼棚,四下看看,四下唯見沙浪層層疊疊,在月光的反射下,泛著白光,頗為絢麗。周遭除了黃沙,沒有半個人影,趙雲見此情影,不由長眉一軒,道:“應該是有人在附近,剛才顧著趕路,沒聽得真,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賈仁祿道:“隱約隱約,若有若無的,像是鬼哭……”說到這心裏咯噔一下,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不住直冒。


    便在這時,遠處又傳了來一陣若隱若現的鬼哭:“水……水……”


    賈仁祿這回是聽得真真切切了,嚇得麵如土色,牙齒打架,全身亂顫,抖個不停,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半晌,方顫聲道:“鬼!”


    趙雲搖了搖頭,道:“人!”


    賈仁祿定了定神,細辯其聲,發覺不是男子便是男鬼在那亂號,登時大叫倒黴。前番桂花鬧得那出倩女幽魂,要不是他聽到是女子的聲音才懶得去查察究竟。如今在荒漠之中聽到這聲男子鬼號,不禁覺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一擺手,道:“男的,別管了,咱還有要事呢!”


    趙雲可不像他那樣見死不救,飛身下了駱駝,循聲而去,瞬息之間便轉到沙窩下麵去了。賈仁祿環顧四周,四野無人,不由心裏一陣發毛,顫顫巍巍地下了駱駝,道:“子龍等等我。”牽著兩匹駱駝,慢慢騰騰地追了過去。


    在荒漠之中高高低低地行了良久,忽聽趙雲在前方不遠處的沙窩底部喊道:“快過來,這人還活著,拿水過來。”


    賈仁祿心有不忿,喃喃地道:“娘的,又不是美媚,還要老子服侍!”話雖如此說,卻加緊腳步,牽著駱駝,奔到沙窩底部一看,隻見趙雲邊上躺著一位五十許間的老者,那人兩鬢斑白,頦下無須,雙眼微閉,嘴唇幹裂,顯是許久未喝過水了。


    賈仁祿忙解下一隻大皮囊,遞給趙雲。趙雲接過皮囊,用嘴咬下木塞,扶起那老者,將皮囊湊至他的唇邊,緩緩的灌了下去。老者連灌了數大口水,精神漸複,雙頰泛起紅光,雙眸熠熠,不再恍忽無神了。


    趙雲問道:“先生可好些了?”


    那老者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有氣無力的道:“多謝救命大恩,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趙雲道:“先生快別這麽說,遇人危難,理當相助。在下姓趙名雲字子龍。不敢請問先生姓名?”


    那老者神情激動,顫聲道:“足下莫非就是劉使君手下大將趙子龍將軍?”


    趙雲道:“正是!”


    那老者伸手一指賈仁祿,道:“這位是趙將軍的隨從?”


    賈仁祿聞言大怒,心道:“娘的,什麽眼神,老子這樣子像隨從麽?”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褐色粗布長袍,抬起頭來再一看趙雲身上的那件淡青色絲質長袍,不禁長眉一軒,又想:“老子家裏要什麽好衣服沒有,隻不過老子不想穿得太好,路上遭人打劫。你這老不死的居然以貌取人,一會老子要你好看!”


    趙雲笑道:“先生誤會了,這位姓賈名福字仁祿,是使君手下軍師中郎將。”


    那老者聞言更是心驚,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賈軍師?”


    賈仁祿點頭道:“正是。”


    那老者滿臉堆笑,一豎大拇指,道:“今日一見果是名不虛傳。”


    賈仁祿心道:“剛才看老子像隨從,現在老子一報字號,你便樂得屁顛屁顛地,看來你也是一個大滑頭!”想到此便道:“先生過譽了。在下徒有虛名,而無實學,先生如此說,當真令賈某汗顏。”頓了頓又問道:“先生尊姓大名?”


    那老者道:“在下姓朱名宣。”


    趙雲道:“此處甚是荒涼,不知朱先生因何到此?”


    朱宣道:“在下經營小買賣折了本,湊了幾千錢,想來西域販點玉石到中原去賣。怎知到得半路卻遇到歹人搶劫,錢財被其劫掠一空,我孤身一人逃了出來,流落到這片荒漠之中,若不是遇到二位,便要一命嗚呼了。”說到此悲從中來,不禁放聲大哭,哽咽道:“如今我身無分文,又無親友可以投靠。想做點生意又被天殺的劫匪給搶了,還不如死了好!”言罷又大哭起來。


    趙雲看他不像欲伏此間欲圖謀不詭的歹人,憐憫地道:“先生在中原可還有什麽親人?”


    朱宣道:“連年兵亂,都死了。唉!”


    賈仁祿問道:“如今先生欲往何方?”


    朱宣歎道:“實已無處可去。”


    趙雲從懷中掏出五吊錢,道:“這點錢先生先收著,去做點小買賣吧。”


    朱宣伸手一推,道:“不可,不可。蒙將軍救命,實已不勝感激,怎可再收錢財。”


    趙雲執意要給,朱宣堅不肯收。賈仁祿雖確認他名不見經傳,但見他有些骨氣,便道:“先生即是經商之人,這理財之事,一定來得吧?”


    朱宣道:“雖不甚精,卻也略知一二。”


    賈仁祿道:“那便請先生委屈一下做我的帳房如何?”


    朱宣忙跪倒在地,道:“多謝老爺收留!”


    賈仁祿一擺手,道:“罷了,朱先生快快請起,今後在我這,隻要你好好幹,一定不虧待你的。”


    朱宣道:“全憑老爺養活,我一定好好幹。”


    賈仁祿道:“嗯就這樣吧,那我們趕路吧。”


    三人繼續登程上路。沿路之上,趙雲仍有些疑慮,拐彎抹角的盤問了朱宣數次,發現朱宣前後所說嚴絲合縫,毫無破綻。數日相處下來,發現他為人豪爽,極講義氣,人品甚佳,也就不疑有他。


    又行數日,過了玉門關,這日申時,三人來到敦煌。這裏已是劉備的地盤,賈仁祿、趙雲均不想驚動官府,便沒去館驛歇宿,而是隨便找了間客棧住了下來。賈仁祿心血來潮,不顧旅途疲勞,硬要去逛逛街,趙雲、朱宣拗他不過,隻得依從。三人出了客棧,沿著長街而行,一路上,但見商旅雲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趙雲道:“這裏是邊垂小郡,沒想到也是這般熱鬧。”


    朱宣歎道:“以經大不如前了,現今西域不通,各國商旅漸來漸少,這裏也冷清不少。”


    賈仁祿道:“西域馬上又要太平了,過幾年便好了。”


    朱宣道:“道上傳得沸沸揚揚,說老爺僅憑數千兵馬便攻下且末,大敗數萬羌兵,斬殺羌王,當真是有神鬼莫測之機啊。”


    賈仁祿一拂袖,笑道:“哈哈,你少拍馬屁,老子不會給你長工錢的,哈哈!”


    朱宣道:“老爺說笑了,我是真佩服老爺的智計!”


    賈仁祿道:“對了,前些日子隻顧著趕路,也忘了問,你這次來西域,打關中過,可知那裏的情形如何?”正說話間,無意間側頭一瞥,隻見灑幌高挑,迎風招展,原來不知不覺中竟來到一所酒館門前。


    賈仁祿伸手一指那酒館,道:“進去歇歇。”


    趙雲點了點頭,三人進了酒館。其時已是晚飯時間,酒館生意興隆,其內滿是喝酒聊天的閑散人士。隻有靠著門的兩個位置,空無人坐。三人隨便撿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店小二忙過來招呼,趙雲叫先切五斤熟牛肉,打五斤酒上來。那小二聽完之後,興衝衝地去了,過不多時,酒和牛肉便被擺了上來。


    賈仁祿夾了老大一塊牛肉放入嘴中,胡亂嚼了嚼,便迫不急待地咽了下去,打了個嗝,道:“爽,這才是人吃的,在西域吃的那些都是垃圾食品!”


    趙雲瞧著他那不雅的吃相,搖頭苦笑,道:“好吃便多吃些。不夠我再叫,今天我請客。”


    賈仁祿道:“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可不許賴帳。”


    趙雲道:“放心。”頓了頓,便問朱宣道:“關中的情形怎麽樣?”


    朱宣道:“關中已連續數月滴雨未下,本來水出神碑之後,百姓們都信服使君。但是數月大旱不解,百姓又是疑雲暗生,心有不忿,天師道的那個盧祭酒便又趁機煽動百姓。可巧弘農王複回長安,不知怎的,這兩人竟聯係上了。如今盧祭酒不停的傳言道神碑中所述的那個劉氏皇族,根本不是劉使君,而是弘農王。弘農王來了,劉使君便當退位讓賢。由弘農王來治理關中,而劉使君卻留戀權位,堅不肯讓,是以上天震怒,這才大雨不來的。”


    賈仁祿一拍桌案,大聲喝道:“他媽的,這個什麽狗屁祭酒又在那裏胡說八道,唯恐天下不亂!”


    眾食客吃得正爽,聞得這一聲大呼小叫,紛紛停著,怒目而視。便在這時,門口進來一位女子,來到那唯一的空位前坐了下來。賈仁祿一看,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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