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莫邪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嘴張得老大,錯愕當場,根本就沒有聽見賈仁祿那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問話。便在這時,固定湛瀘劍的那個不甚高的平台內側傳出輕微的喀嚓之聲,好似什麽機關被觸動了。過了片刻,忽地轟轟砰砰之聲大作,隨著這響聲,山洞開始不住搖晃起來,頭頂上沙土紛落,初時僅是細細一縷,後來便越落越多,成堆成片,劈頭蓋臉地朝他們蓋來。


    趙雲回過神來,覺得身子晃得厲害,幾乎無法立足。無暇開言,一縱身,搶上前來,一把摟住怔在當場的賈仁祿。展開輕功,帶著他沿著長繩急滑而下。莫邪知道事態緊急,也不敢怠慢,迅速搶至洞口,沿繩躍下。


    賈仁祿身在半空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趙雲攜著,沿著危崖直墮而下,下墮之勢十分勁急,耳畔滿是呼呼風聲和山體內轟轟砰砰的亂響,震耳欲聾,嚇得一顆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趙雲便已帶著他躍下山崖,縱回地麵,雙腳甫一落地,莫邪也緊隨而下。便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轟隆隆的一聲巨響,似是洞頂坍塌了,洞口隨之被沙土完全封死。煙霧彌漫,不少沙土四散開來,朝他們所立之處蓋了過來。


    趙雲麵沉似水,帶著賈仁祿足不點地般的奔出了數十丈,這才放心,將他放了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道:“好險!”


    賈仁祿右手緊緊地握著湛盧,以免使這把來之莫明的劍,莫明其妙的又給丟了。左手猛拍了胸口七八下,這才覺得心神稍定,道:“娘的,老子差點嗝屁了。這個什麽單於還真他媽的黑!純粹不想讓人得到這劍。”


    莫邪趕了過來,額頭見汗,嬌喘細細,道:“太可怕了,仁祿,你太可怕了。”


    賈仁祿道:“我有什麽可怕的?我又不是老虎,又不會吃人。”


    莫邪笑道:“老虎最多吃一個人,你一個主意起碼死一千,不是比老虎還厲害?”


    賈仁祿怒道:“嘟,你是在誇我呢,還是在罵我呢?”


    莫邪笑道:“嗬嗬,當然是在誇你。你瞧瞧,子龍力氣那麽大,連拔兩次,那劍都沒動分毫。你就說一句莫明其妙的話,那劍便自己跑到你手裏,還說你不可怕?”


    趙雲搖頭苦笑,道:“我聽說寶劍都是有靈性的,他們會選擇自己的主人,估計仁祿便是湛盧認定的新主。”言罷又搖了搖頭,喟然長歎,一臉鬱悶。顯是在感傷湛盧不肯歸依他這個識貨的明主,反去投靠賈仁祿這個不識貨的暗主,當真是明珠暗投矣。


    賈仁祿見他哭喪著臉,便知其意,將劍一橫,遞了上去,道:“我又不會武功,這劍到我手裏也沒什麽鳥用,也就偶而彈著劍唱唱:‘長鋏歸來’騙騙飯吃。還是子龍收著吧,你可是要在千軍萬馬裏當先衝陣的,這劍你比我更有用。”


    趙雲將頭亂搖,道:“方才你我二人同在,劍卻到了你手中。這是湛盧自己的選擇,我不能要。再者你已送我一把青釭了,那也是柄削鐵如泥的好劍,我怎能如此不知足,即得隴複望蜀哉。”


    賈仁祿執意要給,趙雲執意不收,推讓半晌不得,賈仁祿方始收好。一時之間也沒地方找劍鞘,隻能學著戰國怪人馮歡的樣子,用草繩將名劍湛盧係於腰間,如此對待一把有著生命的寶劍,當真是褻瀆之甚矣。趙雲見此情景,將頭亂搖,似替湛盧難過。可湛盧卻一點意見也沒有,至始至終寂然無聲。至於它是因不會人言,有話罵不出口,還是隻要跟著賈仁祿便心裏美滋滋,啥也不介意。因我輩中人,不曉“劍”語,也就無法考證了。三國幾乎是個男人便佩劍,賈仁祿來此三年了,一向都是雙手空空,經常被人指指點點,受了不少蹊落。直到今天他方始脫了腰無劍之困,終於有把利劍懸於腰際裝裝樣子,可以不再被人嘲笑矣。


    莫邪見他的樣子滑稽,笑道:“嗬嗬,你佩劍的樣子還真好看。”


    賈仁祿聞言忙昂首挺胸,撅起屁股,擺了個極酷的pose,道:“怎麽樣,帥吧!”


    莫邪深情地望著他,為他俊美的外表所迷,意亂情迷地道:“帥!黑劍佩黑人,倒也相得益彰,嗬嗬。”


    賈仁祿聞言如當頭被澆了盆涼水,心裏涼了大半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來,道:“嘟,有你這麽誇人的麽?”


    莫邪白了他一眼,道:“我是且末女王,我說的話便是金口玉言,我說相得益彰就是相得益彰!”


    賈仁祿一臉無奈道:“相得益彰,相得益彰。您說的話,便是聖旨,永遠是對的。”


    莫邪嫣然一笑,道:“那當然。”頓了頓,又道:“你老說什麽長鋏歸來,我不懂得是什麽意思,能給我說說麽?”


    賈仁祿伸出手來,道:“學費!”


    莫邪道:“知道了,財迷!先欠著,以後再給你。”


    賈仁祿道:“你們一個個都這樣,老開空頭支票,說了欠著,欠到後麵就啥也沒了。”


    莫邪杏眼圓瞪,柳眉一蹙,一股君臨且末的威勢油然而生,嗔道:“說不說!”


    賈仁祿忙道:“我說,我說!這‘長鋏歸來’是中原戰國時的一個典故,當時有一個菜鳥叫馮歡,他就像我這樣用草繩將一把長劍係於腰間,跑去投靠孟嚐君。那孟嚐君可是養了門客三千,也不在乎多他一個,就把這個騙飯吃的給收下了。孟嚐君收門客有一個規矩,那便是將門客分為上中下三等,上等有車坐,中等有肉吃,下等就隻能吃糠喝稀,勉強溫飽而已。馮歡初來乍到,又沒說自己有啥本事,當然隻能做下等門客。”


    “過了五天之後,他便按耐不住,嫌孟嚐君提供的夥食太也差勁,不是人吃的。於是便彈著他那把破劍唱道:‘長鋏歸來兮,食無魚!’那是在嫌飯裏沒魚,他不想呆了,想跑路了。孟嚐君聽到了,二話不說,讓他做了中等門客,這樣也就食有魚了。”


    莫邪道:“素聞孟嚐君好客,果不其然。那個馮歡也沒說自己有什麽本事,就要魚吃,是有點過分了。”


    賈仁祿笑道:“嗬嗬,過分的還在後頭,又過了五天,馮歡嫌出門沒有車,隻能憑著兩條腿到處跑,這樣十分不利他的泡妞大計。於是乎他又彈著長劍唱道:‘長鋏歸來兮,出無車!’孟嚐君聽到了,還是二話不說,讓他做了上等門客,出門也就有了車了。長鋏實際上就是長劍的意思,我當時突然間想到這麽一句,隨口噴了出來,沒想到湛盧還肯聽話,真就來了,哈哈!”


    莫邪笑道:“嗬嗬,你太可怕了,它估計是怕你了,不敢不來。”頓了頓,又道:“那個馮歡也太過分了,後來呢,他不會和你一樣,一直就這麽騙飯吃吧。”


    賈仁祿笑道:“他可比我出名多了,我沒法跟他比。孟嚐君養著三千門客,每天要花費無數的金錢。他那點工資根本就不夠用,所以他便在自己封邑薛邑裏放高利貸,來貼補家用。那天他又沒錢了,便叫這個騙飯吃的馮歡去收債。”


    “馮歡沒帶一個小弟,自己一個人屁顛屁顛的去了。過不良久,他便轉了回來,沒上交一文錢,還說自己把薛邑裏貧苦百姓的債券都給燒了。氣得孟嚐君差點心髒病發作,當場暈死過去。”


    莫邪道:“這馮歡沒做錯啊,百姓還不起債,再催也是無用。催急了不就跑了,燒了還能使老百姓感激孟嚐君。看來這個馮歡倒也不是一味騙飯吃的,是有點本事。”


    賈仁祿心道:“這個莫邪倒是個當國君的料,會收買人心。”想到此便氣呼呼地道:“還有本事?沒見過他這樣收債的,收債不去燒人家的房子,倒把自家的債券給點了,孟嚐君沒給氣死那就算命大了,要我當時便能把那個馮歡點了天燈!”


    莫邪笑道:“嗬嗬,你呀,口不對心,快說說,後來怎麽樣了?”


    賈仁祿笑道:“什麽也瞞不過你。這馮歡說是此舉是為孟嚐君收德比收債好多了。孟嚐君雖不明所以,但債券都被他點了,無計可施,也隻得由著他胡鬧了。數年之後,孟嚐君得罪了齊王,罷官還鄉。三千門客跑得隻剩一個馮歡。馮歡跟著孟嚐君來到了薛邑,薛邑百姓扶老攜幼,到三十裏外郊迎,噓寒問暖,待孟嚐君就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孟嚐君感動得眼淚嘩嘩的,這才明白當時馮歡的意思,因為他親眼看到了馮歡為他所收的德了。”


    莫邪點頭道:“嗯,就是這樣的,這個馮歡還真是厲害。西域就是缺這樣的有德之人,天天隻想著你打我,我打你,沒人理老百姓的死活。”


    賈仁祿哈哈一笑,道:“我幫你複國,再幫你收德,讓且末百姓世世代代都感謝你的大恩如何?”


    莫邪問道:“你打算怎麽幫我收德?”


    賈仁祿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山人自有妙計,我自有辦法讓且末百姓對你感激涕泠。”


    莫邪笑道:“嗬嗬,你對我這麽好,我可沒有什麽好報答你的。”


    賈仁祿看了看她,道:“西域現在要的不是劍,而是德。隻有各國和平共處,商旅才能往來不斷,這樣絲綢之路才能更加的繁榮昌盛,你們也就鈔票大大的。這個道理其實很淺顯,可那些隻會打打殺殺的肌肉男根本看不到這一點。現在我為你收德,便是要你好好對待且末的百姓,讓且末安定富庶,不再有戰爭之苦。這樣既便你手中無劍,一樣也是西域女王。”


    莫邪聞言點了點頭,道:“嗯,我聽你的。”


    賈仁祿低頭看著腰間那把毫不起眼的黑劍一眼,道:“湛盧是仁劍,馮歡是仁人。不會當時馮歡扛著的劍便是湛盧吧?”


    莫邪笑道:“嗬嗬,這很難說,要不湛盧怎麽一聽長鋏歸來,便跑了過來,想來是以前聽熟了。”


    賈仁祿笑道:“哈哈,馮歡是騙飯吃的,我也是騙飯吃的,咱可是半斤八兩。到時我若在中原混不下去了,便扛著這劍,到你這來唱‘長鋏歸來’,你可要給我舍點飯吃。”


    莫邪白了他一眼,道:“不給!我會命人將你這個騙飯吃的亂棍打出去!”


    賈仁祿一臉鬱悶,心道:“得,又白忙活了。”


    便在這時,趙雲轉了回來,道:“我都退下了這麽久了,你們怎麽還沒聊完。”


    賈仁祿老臉一紅,尷尬地道:“子龍,剛才那陣亂,可有人受傷了?”


    趙雲笑道:“你這個軍師是怎麽當的,現在才想起來要安撫士卒。”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我是個甩手掌櫃的,這不是有你嘛。我就不用瞎操心了,到時反而給你添亂。”


    趙雲啞然失笑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頓了頓,又道:“我已安撫過士卒了,剛才山洞坍塌,他們都離得較遠,是以無人受傷。”


    賈仁祿道:“那就好,耽誤了這麽久了,我們也該繼續趕路了。”


    趙雲點頭道:“我已差人四下哨探去了,一有敵蹤便會來報。”


    賈仁祿點頭道:“就這樣吧。傳我將令繼續趕路。”說完便對莫邪說道:“向導大人,還請頭前帶路。”


    莫邪點了點頭,道:“嗯,我好歹也是且末女王,不能沒有一個親兵,你這個騙飯吃的好歹腰裏別著把劍,就做我的親兵吧。”


    賈仁祿心道:“得,這叫什麽事嘛,一個向導讓軍師做親兵,你的譜倒挺大的。”


    莫邪看了他一眼,道:“嗬嗬,不願意?”


    賈仁祿愁眉苦臉地道:“願意,能做且末女王的親兵是我的榮幸……”這當然不是他心裏所想,說出來難免有些言不由衷。


    就這樣,在莫邪的帶領下,趙雲軍將士在沙漠之中繼續穿行。賈仁祿倒也敬業,認認真真的做好本職工作,腰裏別著把湛盧劍,走起路來,似模似樣,一派武林宗師風範,屁顛屁顛跟在女王身後。


    行不數裏,忽地哨探氣喘籲籲地由後方趕來,伸手向後一指,道:“報!河邊發現異常情況!”


    賈仁祿心道:“得,今天這是怎麽了?沒完沒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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