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整整一天,被遺棄在隻有一個人的世界裏,楚漢陽已經開始神誌恍惚,已經對這個世界充滿了質疑。


    不久之前,窗外在下雨。


    他坐在飯館裏,用蒼茫的視線看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景。


    在失去她以後,這場雨,竟也能給他熟悉的感覺。


    仿佛雨中有她,仿佛雨也是她。


    楚漢陽迷迷茫茫的走到雨裏,感受著這冰冷的水花,啪嗒啪嗒地拍打著自己心上。


    那顆空缺了一大塊的心,仿佛被雨水漸漸填滿。可填滿的同時,底下卻又在緩緩漏水。


    正如此時此刻,他一邊回憶著曾經,說雨停了就可以在一起的她,一邊又清晰知道,那個不願意跟他再在一起的她。


    這一場雨,下的究竟是淒涼,還是美好…


    楚漢陽緩緩低頭,勁瘦的身子漸漸佝僂彎下,他的雙臂抵在膝蓋上,一雙寬厚的手掌捂住下半張臉,隻露出那雙帶著水汽的黑眸…


    他正緩緩而動的姿態,透著一股滄桑氣息,好似幾十歲的老頭一樣。


    看著他那雙眸子,看著他這保護性的動作,撒倩兒心疼不已,「跟我一塊回去吧?你不能淋雨,你還想要你這條命嗎?」


    撒倩兒很想勸他離開這裏,想讓他停止這種傷害自己的舉動。


    可是,楚漢陽聽不進她的話。


    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仿佛隻留下這一具屈殼在這,他走不出來,他淪陷了…


    撒倩兒在他身邊蹲了好一會兒,陪了他好一會兒。


    雨,漸漸大了起來。


    兩個人的身上徹底的淋濕,而且淋濕的透徹。


    楚漢陽那兩條粗粗的劍眉都開始滴水,雨水順著他削尖的線條往下滑,讓此刻的他看起來好是狼狽。


    「漢陽…」


    撒倩兒又喊了他一聲,但這一聲,她已經喊不出什麽力氣了。


    因為她知道,他聽不進去的。


    又等了一會,撒倩兒終究沒法再陪下去,她想,她一定要去拿把雨傘,給他撐著也好。


    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受那麽重的傷,手術後也才沒幾天,本來應該臥床養病才是,哪經得起這樣的摧殘。


    撒倩兒起身離開,腳下踩著水花,一步一步離開…


    她小跑了一段距離,跑到飯店裏,掏找了半晌,找出一把雨傘。


    撒倩兒拿起那把雨傘,興沖沖地抱在懷裏,正準備要跑出飯館去找他。


    可是,她剛剛打開飯館大門,腳都還沒邁出一步,就見著不遠處,坐在那公眾座椅上的楚漢陽用一隻手捂住了臉,雙肩不停抽動,上下起伏…


    她才發現,楚漢陽在哭。


    難道說,她走了之後,他就哭了麽?


    撒倩兒終究沒有勇氣邁出下一步。


    她站在這齣屋簷下,她手裏捧著那把雨傘,她用那雙含著水汽的眸子,看著不遠處,正借著這場雨偷偷哭泣的楚漢陽。


    看到他在哭…


    哭得好傷心。


    他的肩膀一直在抽動,他低頭捧著臉,想藏起他那一副狼狽的模樣。


    可是,他的痛苦,通通被撒倩兒看在眼裏。


    這次,他連流淚都不想讓她知道了。


    可能這次,她對他而言,連垃圾桶的存在都夠不上了。


    因為她幹涉太多,因為這次是她……造就了他的痛苦。


    雨那麽大。


    仿佛還有越來越磅礴的趨勢…


    可是,撒倩兒已經沒有衝進雨裏,陪他一起傷心的勇氣了。


    雨那麽大,他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他痛苦的像個極需要被愛的孩子,可她卻給不了那份關愛。


    她在他身邊,果真多餘。


    ……


    大概在晚九點左右…


    飯店裏頭,撒倩兒哭著撥通了一個電話。


    她待在一個楚漢陽不會關注到,但她可以關注到他的角度裏,一邊哭,一邊給周正宇打電話。


    她本來以為,部隊裏的電話很難打通,周正宇十有八九不會接。


    但是沒想到,她這電話一打過去,沒一會兒就接通了。


    「老闆娘?」


    電話那頭,周正宇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怎麽辦……怎麽辦周正宇……嗚嗚……」


    隔著電話,聽到周正宇的聲音,撒倩兒一下便哭出了聲。


    而電話那頭,忽聞到她的哭聲時,正在擦頭髮的周正宇嚇了一跳,「怎麽了,倩兒?有人欺負你?你別著急,我正好訓練結束,馬上可以過去。」


    「不是…不是周正宇嗚嗚嗚…」


    撒倩兒捂著嘴巴不敢哭的大聲,可她那雙紅彤彤的眼睛每當注視到楚漢陽時,都會自責無比。


    她發現,她堅持不下去了。


    她給自己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設,她勸自己要自私一回,勸自己抓緊這最後的機會。


    可是,才過一天,她就堅持不下去了。


    「倩兒,你別急,慢慢說…要不要我去找你?我請個假就能出去,你在哪?」


    電話那頭,周正宇被她的哭聲搞得很是無措。


    他當時很快便扔了擦頭的毛巾,找了一件迷彩外套穿上,就做著要衝出部隊找她的準備。


    還好,周正宇今天帶隊結束的早,也已經洗完頭跟澡。


    正好接到撒倩兒的電話…


    不然,要是錯過她這通電話,周正宇會很怪自己。


    「周正宇……我害了漢陽……我做了壞事嗚嗚……怎麽辦,你來幫幫我……幫幫我……」


    要命的是,是撒倩兒親口撒下的這些謊,是她堅持了一天,她說過的那些謊話。


    所以,到了這一刻,她心中固然後悔不已,卻也早已沒有承認的勇氣。


    「倩兒,你在哪?我馬上去找你。你等著啊……地址發我一個,快!」


    周正宇雷厲風行,在說這話時,早已穿好他的迷彩外套,瘋一般的跑出宿舍。


    撒倩兒一邊哭,一邊在電話裏,哭哭啼啼的坦白了她所做的一切。


    她找不到其他人幫忙。


    周正宇,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幫她的人。


    她知道周正宇喜歡她,所以,她這也算是利用周正宇對她的喜歡,來做這樣一件事吧?


    可她實在沒有辦法…


    她,沒有那個勇氣,拉下這張臉,告訴楚漢陽,她知道楚玲金在哪…


    周正宇驅車過來的這一路上,一邊哄她,一邊記下了她說的每一句話。


    當周正宇來到這處小飯館時,已經是晚間10點半。


    撒倩兒已經灰溜溜的走了。


    她在電話裏告訴周正宇,做了這些事情的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楚漢陽,也沒臉麵對楚漢陽。


    楚漢陽日後倘若恨她,她無話可說。因為是她咎由自取…


    現在,她之所以沒能堅持到底,不是因為她意識到她錯了。


    而是她知道了,就算楚玲金不在了,她在楚漢陽的世界裏,也不會有任何機會。


    這麽些年來,她早該認清自己在楚漢陽身邊的位置。


    隻是因為撒玲兒不在,所以她是他的垃圾桶,他想撒玲兒的時候,就會去找跟撒玲兒有關的人說說話。


    好讓他還能有一點點感覺,撒玲兒與他還有關聯。


    撒倩兒就隻是這樣的存在…


    到這一天,她才漸漸認清。


    撒倩兒知道周正宇會來,所以,在聽說他快到了之前,她就悄悄離開了飯館。


    回酒店,準備開車離開。


    周正宇舉著雨傘,急匆匆地趕到,在這一場幕天席地落下的大雨裏,他一眼就看到了身影落寞的楚漢陽。


    「楚大!」


    周正宇大叫一聲,馬上持傘,匆匆跑到楚漢陽身邊,蹲下,順勢將傘舉到他頭上。


    「楚大,聽說你受重傷,還淋雨……你沒事吧?」


    周正宇擔心不已地問,一邊問,一邊用眼神在楚漢陽身上,上下掃蕩。


    楚漢陽趴開雙腿,彎著身子,一張臉藏在他的臂彎裏,渾身上下透著頹喪氣息。


    周正宇看不到他的臉,但能夠感覺到的是,楚大確實像是受了很重的情傷。


    跟楚大出生入死這麽多年,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楚大。


    原來,感情真的可以讓一個男人弱的像孩子…


    「楚大…」


    周正宇小聲呼他,「我知道,楚玲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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