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玲兒就這樣保下了她的太陽,就這樣從她父親手中,跟她的太陽一起離開,一起走。


    她20多年的人生裏做得最叛逆的一件事,是忤逆她父親,拿槍逼她父親。


    而她這20多年的人生裏做的最隨心的一件事,是在太陽提出私奔後,她含著淚答應了。


    幾個月前,太陽為她挖的那條地道,仿佛在這天成為通往幸福的大門。


    在那條地道裏,她跟她的太陽一起私奔了。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畫麵裏,他們倆離開了撒家,遠走他方。


    私奔的感覺,好似在她的心上埋上了一層壓力。


    讓她有一種背叛了她爸爸,沒聽她媽媽的話,為自己的人生選擇了另一條路的壓力。


    可是,走上這條路後,她卻又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人生那麽長,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感受到幸福如此近,幸福如此清晰。


    太陽的朋友給了他們一處住所,給他們帶了藥,帶了食物,帶了一係列生活所需的用品。


    為了不讓她家人找到,所以,太陽的朋友讓他們在這段時間裏不要輕易出門。


    她答應了。


    考慮到太陽身上的傷,她壓根也不想出門,隻想留在家裏,好好照顧他。


    她會一點醫療方麵的知識,因為太陽教過她。


    所以,跟太陽剛住進這屋子裏的第一天晚上,她心裏還都是雀躍的。


    她一邊幸福地照顧太陽,一邊跟他聊天說話,她在他的房裏待到很晚,待到他藥勁上頭,困的睡著了,她才離開。


    可是,隻有這一晚,她感覺到了私奔的幸福。


    因為在第二天一早醒來,她就發現太陽發了高燒…


    那天早上,她手忙腳亂的燒開水,找退燒藥,給他量體溫,替他換藥。


    他身上的傷口太多,還發炎發膿了,傷口發著一股臭味,看起來便疼。


    她很是心疼,卻又不知該怎麽處理。


    她一邊哭一邊給給太陽的朋友打電話,偏偏,那通電話還沒人接。


    在那通電話被強行掛斷後,她一個人坐在廚房裏,抱頭蹲在地上,不堅強的哭了一大通。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嗚嗚……媽媽……教教我該怎麽辦…」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哭天喊地哭爹求媽,可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幫她。


    那時候她絕望過,她在想,會不會是上天給她的懲罰?會不會是上天不想讓她過得太幸福,所以想奪走她的太陽?會不會是她沒有聽話,偷偷吃了豬肉……所以上天才會這樣懲罰違規的她…


    身為回族人,再回到她爸爸身邊之後,她本來應該開始堅決不吃豬肉。


    可是,因為她兒時是在她媽媽身邊長大,從小喜歡吃豬肉。


    所以,在回到她爸爸身邊之後,在太陽的帶領解放下,她偷偷吃了豬肉,而且吃得很香,吃的很飽。


    因為太陽,她違反了回族的規定,她欺騙了她爸爸,她逼她爸爸,她還私奔了…


    會不會就是因為她做了這麽多壞事,所以,上天要報應到太陽身上?要讓太陽受這麽多罪?


    明明是她做的壞事,明明都是她違規,為什麽都要讓太陽受罪?


    「嗚嗚……求求你老天爺……」


    哭著,跪著,撒玲兒無助的打開窗門,對著那空蕩蕩的一片天,她聲淚俱下道,「我求求你…你別懲罰太陽,別帶走他嗚嗚……我沒有多少藥,消炎藥也沒多少,退燒藥就一點點。我也不會處理嗚嗚……」


    「我好怕他死在我手上,求求你…不要讓他死在我麵前嗚…讓我先死也好,讓我先走……求求你老天爺……求求你佛祖,求求你耶穌…都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嗚…」


    「媽媽,媽媽,你在天上保佑我好不好?」


    求完各類神佛,她又開始哭著求她媽媽。


    眼淚像滾珠子一樣從她眼眶裏滑落,一顆一顆順著她的下巴滑到脖子,一路往下落…


    灶台上,涼水在燒,還沒有燒開。


    屋內,太陽早就已經失了神智,陷入深昏迷狀態。


    退燒藥吃過了,但是好像沒用。


    聽說不到四個小時不能吃,吃多了會死人…


    家裏沒有什麽藥,她又不能出門。


    她怕她一出門,就會被她家人找到。到時候她家人一定會直接殺了太陽,然後把她帶走。


    這一刻,如同絕境。


    所有惡劣的環境都在逼她,太陽的病情在逼她。


    撒玲兒身上心上的壓力有多重,重如泰山,重如天崩地裂…


    「媽媽,我求求你…你把我帶走也好,你不要帶走他。媽媽,你這麽愛我,你答應我好不好……媽媽,把他留下來給我……嗚嗚……媽媽……」


    開水煮沸的時間有多長,她這哭天喊地,荒誕不羈的舉措就持續了多長。


    她一直哭,一直跪,一直磕頭,信天信地信神信命,就是不信她自己。


    沒多少藥,她也不是專業醫生。


    她比誰都業餘,甚至比不過太陽…


    可是太陽已經叫不醒了,太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太陽渾身發燙,發抖,太陽的身體四處是傷。


    她誰也靠不了了,隻能憑自己的感覺去做。


    可是她太不相信自己,所以她比誰都害怕。


    現實,又容不得她害怕。


    水煮沸了,她又得重新站起來,又得擦幹眼淚,端著一盆燒好的開水,匆匆回到他身邊。


    她用手中僅有的醫療用品,給他身上的傷口消毒,給他身上化濃的傷口清洗。


    她知道他很痛,因為,有時候他痛的會抽筋,會發出很痛苦的聲音。


    每次他發出一點點微弱的聲音,她都會趕緊停下手中的動作,撲到他跟前,眼淚刷刷的看著他,用手掌摸著他的頭,哭音婆娑的哄,「忍一忍吧,忍一忍好嗎……我比你還痛,比你還難受嗚……我也好心疼你嗚……可是你別死,別死……」


    她會一直哄到他的眉頭舒開,然後才繼續給他上藥,繼續清洗他那些化膿的傷口。


    那些傷口很可怕,那些傷口讓她的心懸得高高的,被抽的疼疼的。


    都是鞭子打出來的傷口,一道一道皮開肉綻,稍微深一點的傷口,其實應該縫上幾針才對。


    可是她不會,她就隻能給它清清創口,消消毒,就隻能這樣做。


    她很艱難地給他清了創口,換了藥,在他的傷口上結了藥膏貼了紗布。


    她很用心的把他身上每一道傷口都貼了起來,貼完以後,她燒好的那一盆熱水都冷了。


    然後她隻能重新燒,端著重新燒好的熱水,給他一點點的擦身子,擦著身子上,沒有傷口的那些地方。


    她沒有多長時間可以休息……半個小時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等她給他擦完身子,已經四五個小時過去了,她又得給他餵消炎藥。


    她也不會下廚,也沒有下廚的時間,就隻能隨便煮一點粥,在粥裏放一些肉蔬菜。


    粥的味道不好吃,但也沒辦法,他需要營養。


    最後,她勉勉強強喚醒他,在他半昏半迷的狀態裏,一點一點給他餵粥,餵進了一小碗。


    給他餵完以後,她又去燒水,燒了很多水,吹涼以後一勺勺餵他喝。


    聽說生病的人要多喝水,所以,她每隔一個小時都會給他餵一杯水。


    從早上伺候到傍晚,傍晚時,她才抽了一點空,隨便喝了一小碗粥。


    後來,太陽一直在半昏半醒的狀態裏。


    似乎可以勉強叫醒,但又很快能睡下。


    似乎有點意識,但跟他說話又得不到多少回復。


    不過,餵食餵水胃藥之類的行為,還不算困難。


    這一天一夜,太陽都在重病,病得一塌糊塗。


    而她待在他身邊,但凡有一點點空,都會對天對地祈禱,祈禱所有神明保護他,幫他渡過難關。


    可是,她吊著所有神經照顧了他整整一天,大半夜裏,他醒過來的時候還是大吐特吐了一番…


    她餵進入吃了兩頓粥都吐了,吐的床單上地上都是。


    那時,她就坐在床邊扶著他,給他拍背。


    他在吐,她在一邊大哭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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