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騾車從喧囂的鬧市轉出來,車上載的不是貨物,而是一個蒙著一層厚厚黑布的大木籠子,路人看了看插在木籠子上的那撮青草,臉上都露出了惻隱之色。


    這正是那些所謂的合法倒賣人口的特有標誌,隻要車上有這標誌,這輛車便能中州內通行無阻,就算是官老爺遇上,也隻會瞟了一眼便把車簾落下,不會多管半分的。


    花兒姐揮舞著一條粗粗的鞭子,驅趕著那兩匹草料吃的太足,一心隻想著打瞌睡的騾子,她抬頭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語道:“還好,沒下雪。”


    車子順著官道慢悠悠向前走著,走到一條岔道口,花兒姐一提韁繩,拐上了西向的一條小道,驅車一個時辰後,已是來到一處山坳邊上。


    她把車子停在路邊,從身邊的皮囊裏拿出一個紙包,跳下騾車,掀開黑布,把紙包往裏麵一丟,喝道:“快點吃,等會入了山莊,可要先餓三天肚子,三天後能活下來的,才有資格留在九道山莊,想活命的現在就多吃點。”


    籠子內熙熙攘攘了一會後,一個略顯稚嫩的嘶啞聲音道:“饅頭,還有沒有?”


    花兒姐稀疏的眉毛往上一吊,罵道:“你這小子瘦的向猴精似的,吃的倒不少,饅頭沒有了,老娘撿塊冰給你吃去。”


    那個瘦的像猴精似的小子從木籠子伸出一雙瘦骨嶙峋的手,將黑布撩起,他臉色青白,雙眸卻炯炯有神:“我要饅頭,我們這裏一共九個人,你才給了七個饅頭!我和小嵐都沒有!”


    花兒姐哼了一聲,這小子一路上沒少和她使強,在前晚住客棧時,還差點讓他掙脫了繩子跑掉了。


    “饅頭,六個,快拿來!”


    花兒姐哈了一聲,捏住那隻在自己身前不停晃動著的手,道:“你自己沒能耐搶到饅頭,關我何事?你當自己是公子少爺?饅頭,六個,快拿來?哼。”


    “饅頭,六個,快拿來!”


    嘶啞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熊琛哥哥,算了,我不餓!”


    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木籠子裏傳了出來。


    “不,我們一定要吃,肥婆,快拿六個饅頭過來!”


    花兒姐噎了一下,狠狠擰了一下那雙皮包骨的手:“小子,再說我肥,我現在就把你從山上扔下去。”


    “饅頭,六個,快拿來!”


    嘶啞的聲音不依不饒地響著。


    花兒姐一臉嫌棄,有心不給,可九道山莊轉眼便到,這個節骨眼餓死了他,對自己的腰包可不劃算!


    她罵罵咧咧地在皮囊裏又掏出一個紙包,塞到他手裏,道:“小子,還剩三個,給你。”


    熊琛使勁攥著紙包,縮回了手。


    “小嵐,快來吃,你們給我滾遠點,這是我和小嵐的,你們已經吃過了。”


    “你多吃一個......”


    “夠了。”


    “吃!”


    籠子內紛亂了一會,終於安靜了下來。


    ***


    兩匹騾子拖著木籠子車沿著積雪的盤山道,步履維艱地走上一處險峻的山峰,穿過一條碎石山徑後,前麵豁然開朗,已是一處平緩的坡地。


    隻見坡地左右兩旁各蹲著一隻碩大無比的大石獅子,花兒姐一拉韁繩,走下騾車,小心翼翼地走近左邊的石獅子旁,墊高腳尖按了按石獅子的鼻子,叫了一聲:“淵州花兒姐,給山莊送人來了。”


    她豎起耳朵,一動不動地在石獅子前靜待了片刻----沒有聽到任何的回聲,唯有風吹過樹梢時的嘩嘩聲響。


    倏爾一聲清脆的鈴聲隨著山風飄了過來,花兒姐揚了揚眉毛,返身上了騾車,蘿卜手一提韁繩,車子得得,繞過了石獅子,向前走去。


    再走裏許,依稀可見皚皚白雪中,有金色的琉璃瓦,再近些,隻見屋闕起伏,富麗堂皇,竟是一座氣勢磅礴的大莊園!


    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巍峨地聳立於眼前,兩旁石柱上鏤刻著九龍翻雲吐珠,坊上氣勢顯赫地雋刻著四個大字:“九道山莊”。


    九道山莊,名揚中州,除了皇宮大內,就輪到這九道山莊了,莊主雖然不為官吏,可和當朝的大員混的極為熟絡,每年進貢上去的金子銀子數不勝數,各級官吏對九道山莊也甚為照顧,有了這份底氣,山莊在最近十年越加輝煌了,已成為中州最富有的一個神秘家族。


    花兒姐輕車熟路地繞過牌坊,從西角邊門馳入內進,兜兜轉轉來到一處屋舍前。


    “向管家,快來驗貨,一共九個,男七人,女兩人。”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漢子拿著旱煙管從屋內慢吞吞走出:“這大冷天的,你還往上送,凍死了怎辦?豈不是還要麻煩我拖出去扔了?”


    花兒姐嘻嘻笑著,跳下騾車,用手拍著木籠子,道:“這些都是粗生粗長的胚子,區區一點寒風,怎會凍死他們,你來看看,這次的貨色怎樣?”


    向管家用旱煙管挑開黑布,繞著木籠走了幾圈,點頭道:“看樣子還不錯,可都餓得皮包骨頭,恐怕得將養好幾天才能下地幹活,諾,這樣吧,七個男的每個兩百銅板,兩個女的......嘖嘖,這麽丁點的小丫頭,隻能用來幹些掃掃地,燒燒火的雜役.......一百銅板一個,怎樣?”


    花兒姐哎喲一聲,叫道:“向管家,你這不厚道哪,這幾個孩子可都是用真金白銀買回來的,這一路上我還管吃管喝的,用了不少銀子哪!你這個價我連成本都撈不回來!看在我冒著漫天的雪拉上來的辛勞上,價錢高一點,好不?”


    向管家嘟囔一句:“鬼話,你收回來的價錢能有幾貴?這個價錢已是最照顧你了,還想怎樣?”


    花兒姐隻是彎腰作揖:“這段時間我手頭緊,急需銀子周轉,管家你就大方一點,賞口飯吃吧!”


    向管家不耐煩地踢了她一腳道:“好啦,算我怕了你,這樣吧,男的兩百三,女的一百五,你願意就把人留下,不願意就把人拉走,反正每天送進來的人多的是。”


    他從兜裏取出幾吊錢,也不細數,扔到花兒姐麵前,道:“收了錢,把貨卸在西廂,你出去時按老規矩走,記著,別四處張望,否則,枉死了別怨我沒提點。”


    花兒姐俯身拾起銅錢,塞進懷裏,忙不迭地點著頭:“是是,這我曉得。”


    她把拴在木龍上的鐵鏈打開,把一個個捆著雙腳,半死不活的半大孩子扯了下地,一手一個拖進了西廂,向管家待她把最後一個孩子塞了進去後,到天井的水缸裏舀了幾塊碎冰放進一個木盤子裏,把盤子放進房內,哐當一下闔上了那扇厚實的生鏽鐵門,落了鎖。


    花兒姐跨上騾車,向管家揚揚蘿卜肥手,大聲道:“開春後我再送新貨過來,到時的價格可要高點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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