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鎮惡對此似是依舊不能接受, 帶血的嘴含糊的說道:“老四明明與我說是那老賊害死了老二, 怎會不是的!”這時便有多話的人說了:“看來這江南七怪裏原本就不隻有一個瞎子。”


    可對於一二四五七九來說,自家的親家老爺是不是殺過五個人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隻是郭靖打傷了他家的爺, 而那個瞎子汙蔑了他家未來的王妃,這樣板上定釘的大罪根本用不著爺說話, 小一和小二押著郭靖,小七押著柯鎮惡往後院去了, 先關起來, 至於怎麽個死法那是後話。


    這時郭靖卻掙紮道:“打傷你的是我一個人,與我大師父無幹,你放了他, 殺了我便是!”


    小五卻是大聲嗬斥道:“大膽罪民, 王爺怎麽處置哪由的你說話!”


    柯鎮惡這時是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兄弟的死法,聽了郭靖這樣說, 隻是歎道:“現在是人為刀俎, 你我為魚肉,哪裏會聽你的!”


    郭靖卻是跪下了,說道:“隻是我父仇未報,師仇不明,懇請王爺寬限三十日, 三十日後,我定來此受死。”


    可趙硯依舊是原地坐著,也不說話, 猶如沒聽到一般,小一,小二和小七見狀,拎起郭靖和柯鎮惡便往後院去,郭靖下盤根基極為紮實,初時雙膝如釘在地上一般,後終是抵不過對方人多,被硬是從地上扯了起來,雙腳拖在地上,看起來極為狼狽。丘處機本就與郭靖之父是舊識,見此卻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王爺……”


    丘處機說的什麽趙硯完全沒聽見,雖然他的聲音很大,趙硯隻聽見黃蓉低著頭嚶嚶的小聲說道:“放了他,好麽?”


    趙硯覺得自己許是在市井呆的久了,又聽了那瞎子許多粗言穢語,骨子裏也變的賤了,所以在這一刻,他心裏竟然在慶幸,黃蓉沒有指著他的鼻子大聲嗬斥道:“趙硯,放了他!”


    “你說什麽?”趙硯又問了一遍。


    黃蓉抬起頭,肩膀卻還因為方才的大哭有些顫抖,她說:“放了他,好麽?”然後她看見趙硯笑了,一如往日的喜眉喜眼,慢慢的湊到她的耳朵邊上,輕聲的說:“我受傷了,又一夜沒睡,累了,你扶我回院子的廂房裏去,幫我蓋好被子,我就放了他。”


    黃蓉聽了咬著嘴,砰出四個字:“乘人之危!”


    趙硯卻笑得更開了,他說:“你一點危險都沒有,怎可說是乘人之危!咱倆這最多算是打商量。你知道我這院子裏連個婢子都沒有,我不喜歡他們幾個扶我,多丟人!算我求你,可好?”說著話,他還捋起袖子露出包紮著的胳膊,以顯示自己確實是個傷員。


    黃蓉原想說,你是胳膊傷了又不是腿傷了,可見的他嘴角的少量血跡依舊還在,話也是說不出口了,他若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會傷了。最後還是點了頭,於是趙硯樂開了花,立等伸出那隻壞胳膊給黃蓉,另一隻胳膊振臂喊道:“把這兩個人放了,本王大人大量,不追究了!”


    趙硯從地上起來到站立,黃蓉幾乎沒費什麽勁,可一站好了,趙硯整個人便靠在了黃蓉的身上,黃蓉低聲嗔道:“你比豬還重。”趙硯接的卻是快的很,說道:“我比豬聰明多了。”然後大聲的說道:“諸位英雄慢聊,爺累了,先歇著了。”


    郭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黃蓉會在他的麵前被另外一個男人帶走,黃蓉是喜歡他的,隻喜歡他一個,他看見她那雙秋瞼似是不經意的瞥了他一眼,他覺得那裏還有情,他知道是自己笨頭笨腦的傷了她的心。


    趙硯的身子象沒有骨頭一樣靠著黃蓉,可腳下卻一點都不慢,他的王妃要親自送他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他隻要腳還沒斷掉,那都慢不了。可就在他心肝亂跳的時候,他聽到後麵響起一聲接著一聲,一聲重過一聲的咚咚聲,似是要將那地板撞穿了一般。


    郭靖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他隻是對著黃蓉的方向把頭重重的磕到地板上,或許這樣可以彌補之前造成的傷害。他的血從額頭上滲了出來,有些順著臉流下,有些滴到了地板上,還有一些滴到了黃蓉的心裏,黃蓉淚水未幹的臉上再次決堤而下,顫聲說道:“靖哥哥……”


    原本飛上了天的趙硯再次跌入了地獄。黃蓉的手在他的手裏掙紮,可是他死死的抓著不放,黃蓉看著他的眼睛裏都是哀求,她的聲音很小,就好象她求他放了郭靖的時候一樣,她說:“對不起。”


    趙硯很討厭聽到對不起,因為隻要有人與他說對不起,那就意味著有人做了,或者即將要做對不起他的事,不管他的答案是不是“沒關係”。


    郭靖的血還在流,黃蓉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大,趙硯知道他快要抓不住了,他沒有習過武,贏不了黃蓉,他不可能叫他的護衛來幫他抓住他的王妃,這太滑稽。


    趙硯說道:“金刀駙馬,你磕錯方向了。”他說完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你若是有心,出門往西,過一座橋,再走半柱香的工夫可以見到一座前院栽滿了青竹的院子,主人家姓梁,你應是在那門口磕去。”


    郭靖聽了說道:“我在這裏給蓉兒磕一百個,再去給姑姑磕一百個,再給黃前輩磕一百個。”


    趙硯卻說:“你不用去了,她不想見你的。”郭靖說道:“她不見我我也給她磕頭,我傷了她自是不對的。”而趙硯說:“你不用擔心,她一定還是會見你,就象上次你帶著蒙古王爺找上門,揮刀相向,最後迫得她不得不奉上黃金百兩一樣。她不得不見你,你是蒙古的金刀駙馬,你的安答是成吉思汗最疼愛的兒子,你們手下雄兵鐵騎,為了嘉興,為了大宋,她也不得不見你,她還會笑著對你說,‘你也非有意,無礙的。’就如本王為你所傷,也要放了你,因為你是金刀駙馬。”


    黃蓉自是知拖雷來的那次發生的事,可是她卻是從來不知梁子君有給了那人金子,她問道:“你說的可是當真?”


    趙硯這次卻沒有理會她,隻是又說道:“金刀駙馬,小王能識得遠方的客人萬分榮幸,也知你為我蒙宋做了不少事,可小王第一次在嘉興見你,卻迫的高節如嘉興梁子君低聲好語,百般求全,隻因那個萬般正義的你!原由小王說不出口!這次是本王第二次見你,你窮凶極惡,肆意的將髒水潑向我嶽父大人的身上在先,傷及梁子君,迫他二人離去在後。你可知他二人本月將成婚?在他人大喜之日前如此作為,小王知你乃無心,卻委實讓人心寒,磕三百個頭,前塵舊怨煙消雲散麽?”


    話說至此,淩霄樓內卻是再無一點聲音,洪七公隻是不斷的仰頭喝酒,黃蓉低著頭,郭靖的頭卻是再也磕不下去了,趙硯站立的樣子全無了他慣來的紈絝公子氣,更沒了方才那逼退完顏洪烈的霸氣,他的聲音甚至有些哽咽,他說道:“金刀駙馬,小王不過是個閑王,沒什麽權勢,也無鴻鵠之誌,雖生於帝王之家,卻隻求家人平安,活得坦坦蕩蕩,不為他人所欺,你貴為駙馬,又正是當權,小王比不的,但是小王求你,莫要再驚擾小王的家人,若你還流著宋人的血,可能成全我一個親王的不情之請。”


    說著話,趙硯竟拱手作揖,頭低過了腰……


    郭靖還跪在那裏,卻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幾乎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洪七公卻是塞上酒葫蘆的塞子,大步的走到郭靖的跟前,揚手一巴掌抽到了他的臉上,罵道:“你個混小子還不滾,還要逼他給你磕頭麽?!”


    郭靖被抽的歪到了一邊,半晌才回過神來,又對著洪七公磕了個頭,道:“恩師!”


    洪七公卻是一聲大吼:“滾!帶上你那長了張臭嘴的師父!”


    馬鈺授過郭靖的內力,也別過頭說道:“你走吧,以後莫要再來嘉興。”


    郭靖扶著柯鎮惡走出淩霄樓的腳步有些蹣跚,一二五七九雖得令不得殺他,但下手卻是一點也不輕,再加上額頭上流的血,讓他的視線有點模糊。他們走了以後,洪七公拎著趙硯的後衣領將他折下的腰扳得直了,洪七公說:“老叫化不會教徒弟,夠什麽資格讓你拜他!”


    趙硯還是笑著,拍拍洪七公的肩膀,說道:“你有蓉兒做你的徒弟,天下誰敢說你不是最好的師父。”


    洪七公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一張嘴比蓉兒這丫頭還會說!你二人成親了那還了得!”


    趙硯喚來小七給洪七公安排廂房住下,然後回頭便自個兒往後院走,這腰似是折得他有了力氣,走起路來半點也不象是受傷的人了。黃蓉快了幾步才在他回房關門前攔住了他。


    見是跑不掉了,趙硯捂著眼睛仰天笑了笑,然後鬆開手,對黃蓉說:“我方才是不是太丟人了,把祖宗的人都丟完了。你本就瞧不起我,如今隻怕更是瞧不起了。”


    “哪有!”黃蓉應的很快,然後許久後說:“……對不起。”


    趙硯伸手揉揉她的頭,說道:“你對不起我什麽,沒什麽對不起的。睡覺去吧,天都要亮了,我也睡一會子,那一樓的人還等著吃我這個丟人王爺的晨宴,我怎的也要去露個臉。你醒了便來找我,我與你一同回家,今日的事回去便不要提了,省得你爹爹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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