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君原本以為就真的後會無期了,可沒過一個月,她結束了每年一次的休假又開講後沒幾天,一拍醒木,沒響;再拍,還是沒響。然後一根雞骨頭從醒木下滾了出來,抬頭一看,梁上手撐頭,蹺腿躺著的不是洪七公是誰?!


    這天下就沒有乞丐頭子找不到的人,隻是梁子君搖身一變成了個小子,讓那群小叫化子很是費了些周折。


    自此以後,洪七公便隔一兩月就來找梁子君,以至於淩霄樓的掌櫃和小二都知道說書的梁先生有個乞丐朋友。


    把小二剛送進來的酒菜放到地上,席地而坐,這是洪七公的規矩,叫花子不可以坐在桌子上吃飯,不過梁子君也不介意,反正淩霄樓廂房的地方也還算的幹淨。


    洪七公迫不及待拿起一串羊肉串吃了起來,說:“這個東西是西北那邊的,老叫化我吃過,你丫頭一年就出去兩個月,跑的地方倒是不少。”接著抱著酒壇子咕嚕咕嚕就一半壇子下了肚,而梁子君拎著青花瓷的小酒壺仰頭也是半酒壺。


    梁子君解開那為了避免人發現她沒有喉結而總是扣得緊緊的高高領子上的排扣,拿起一串齜牙撕下一小條肉,慢條斯理的說:“行千裏路,品天下味。”然後一雙水亮亮眸子看著洪七公:“人生至樂!是嗎?”


    “甚是!甚是!”洪七公大聲的附和著卻又有些不解的說:“可惜丫頭一年大多時候都係在嘉興,不然你我二人倒是可以一起雲遊天下。”


    梁子君放下酒壺,抱拳說:“您還是饒了我一介小女子,武功低微,可不敢跟著您闖蕩江湖。”


    洪七公說:“難道老叫化還護不了你個小丫頭!?”


    洪七公和梁子君來往這些年,也覺得甚合胃口,隻是總勞她招待,非洪七公的作風,於是也曾提出要傳授她幾招,但梁子君都拒絕了。


    她的理由很充分,首先,她的內力薄,而且偏柔,跟洪七公的完全就不是一個路子,不說洪七公對非嫡傳弟子都是傳招式不傳內力,就算是他願意傳內力,她也不一定學得來,畢竟根基打得差太遠了。而且按照江湖的規矩,她學了洪七公的武功,哪怕隻是一點點,並沒有拜師,以後也必要對他恭敬一些才是,但是她卻更喜歡和洪七公這樣平輩相交,無所顧及的關係。


    “非也!非也!所謂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的。遠離是非才是最好的保身之道。”梁子君搖頭晃腦的說:“況且我還沒為師門找到傳人,要好好的活著才是。”


    洪七公又夾起一塊荷葉粉蒸肉,荷葉的翠綠,腐乳的嫩紅,精選的五花肉,糯米為底,香而不膩。梁子君雖說連柴火怎麽燒都不會,對菜式卻是知道的不少,要說她知道的大都是源自舌頭,不過是配料口感之類的東西,對於一般人可能沒什麽用,但是在淩霄樓的大廚聽來卻是絕妙的點子,於是這些年梁子君為了自己的口福說了不少,而淩霄樓也因此花樣不斷,掙足了銀子。所以說梁子君是淩霄樓的貴人一點也不為過。


    “中秋已過,今年準備去哪裏尋些奇珍異味,也算上我老叫化一份,路上遇到些個綠林好漢也不用你小丫頭舞刀弄槍髒了衣服?”


    “燕京。”


    “好極!老叫化正好順路去殺幾個金狗。”


    梁子君這次去燕京卻也不全是為了吃,一是想看看老北京城,二是想從金國的大官那裏偷樣寶貝。


    這空空門雖說人數從來沒有超過兩個,也就是一師一徒,但規矩還是不少,第一樣是每個人必須收個徒弟,第二樣便是出師的弟子每五年必須偷個稀罕物件送到門裏的倉庫。這第二樣葉輕臨到要走的時候才說給梁子君聽的,就怕她不答應,說完馬上就無影無蹤了,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說起來他也倒黴,好不容易收了徒弟卻不敬崗愛業。不過梁子君還是答應了,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這多年,她雖然自許不是江湖人,但是入門了就要聽祖宗的話還是明白的。何況天下壞人不少,俠盜也是為社會所需要的。


    可是出師這五年來梁子君忙著說書,忙著置業,忙著吃喝,忙著招待時不時來騷擾她的朋友,也一直不得空,眼看期限快到了,這才終於把它放進了日程了。


    大概大半個月後,梁子君和洪七公一起到達了直沽寨(現天津),剛進城門一個小乞丐點頭哈腰幾下後一路小跑沒的蹤影,向長老匯報去了。


    這樣的情況他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出現,這一路下來梁子君隻怕全天下一大半的叫花子都認識她了。這的確是她的失策,她原本隻是找個同伴和自己一起去覓食,然後順便的完成一下師門任務,何況畢竟是在金人的地方,帶著高手也安全些,怎知成了一場丐幫幫主的全國視察行和梁子君的巡回展覽會。但她知道這也不是洪七公設計出的,想這個人平時四處遊走,行蹤不定,堆積了多少幫務都不自知。苦了這些長老們各個看見他都是驚喜若狂,如同見到偶像的鐵杆粉絲一般,洪七公卻是苦不堪言,也曾建議梁子君走小路避開,可是小路小店的環境她卻是萬萬接受不了的。


    梁子君一身青色長衫,束冠,腰掛白玉,昂首闊步,手裏一柄紙扇,在川流不息的集市裏依舊是不緩不急,悠然自得一派書生模樣,惹得不少小姑娘紅臉偷看。


    這嘉興到燕京如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三日即可,若夜宿日行也不過是六日,而梁子君整整走了半月出頭,洪七公自己要跟來,也不好多加言語,隻是他不明白一個江湖女子出門扮男裝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在這秋高氣爽的天氣裏搖扇子。這就好象他始終很難受的聽梁子君稱呼他為“洪兄!”,並且屢教不改,他寧願她叫他老叫化子。


    而對於梁子君來說這扇子搖的不是風,那是範兒!至於對於洪七公的稱呼,隻是因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希望她改口,甚至拿出他最愛的雞屁股誘惑她,所以她才要堅持這樣叫的,她自然沒有期望過洪七公能夠理解什麽叫做“範兒”,也不會告訴他那個讓他別扭的稱呼持續存在的原因。


    總的來說,洪七公和梁子君做朋友占了口福上的便宜,精神上無意間損失了不少,並且未來還會持續。


    在集市裏走了沒幾步,有幾個年老的乞丐迎麵匆匆而來,在洪七公前抱拳:“丐幫八袋弟子郭生恭迎幫主以及梁——女俠。”這郭生早些日子就接到其他長老的飛鴿傳書,說是幫主和一位梁女俠將前往燕京,必路經直沽寨,前幾日一直在城門前恭候,哪曉得等了好幾日都不見人影,料想可能是從河北繞過去了,怎料今日就到了。


    “見過郭長老!”梁子君抱拳打過招呼後扇子一收,說:“那洪兄就先忙著吧,我獨自一人走走,晌午的時候自個兒找個小叫花子領路去找你。”


    “有好吃的記得給老叫化帶些回來。”洪七公對著已經快沒入人群中的梁子君喊道。對方抬手往揚揚扇子,表示已經知曉。


    “幫主,分壇裏已經備好酒菜……”


    丐幫的夥食要讓自己的幫主滿意還要等幾十年,魯有腳上任的時候善可實現。


    直沽寨本是大宋的,如今被金人接管,但凡有些家產,腿腳還靈便些的漢人都南下避禍了,致使這裏雖說是最靠近燕京的城鎮,但和嘉興比起來可就差得遠了。


    不過這些在梁子君看來倒也無妨,她要找的是包子和麻花,並非多珍稀的東西,應該不難吧?她擔心的是這個時候還叫直沽寨的天津怕是還沒有那狗不理的包子和十八街的麻花,而且這個可能性在她看來還不小。


    梁子君的擔心在一個時辰後被證實了,一路上包子是不少,但沒有屬狗的,麻花那是壓根就沒見到賣的。失望中便想著先找個酒樓吃飽了再去找洪七公,然後再意思性的在丐幫的堂口裏吃點,怎曉得腳還沒踏進酒樓的門檻就一不小心看見了一位同行。


    一隻手正摸向一個抱孩子少婦的錢袋,這名少婦看起來也不到二十,一身布衣長褲,手肋處還打著補丁,正在一個小攤子前買甜蒸糕。而偷東西的人衣服上也打著補丁,但一看就是特地打上去的,就和洪七公身上那身一樣,隻是袋子少幾個。小攤的老板顯然是已經看見了,他有些不忍的看了那少婦幾眼,但是那少婦忙著哄孩子也沒看見。


    轉眼間那個披著要飯的皮,客串小偷的兄弟已經得手了,梁子君暗歎一口氣,最終扇子一搖走了過去,依舊搖搖晃晃的如同一個無所事事的公子,與那得手了甚至都沒有逃竄意識的偷兒擦肩而過,那剛剛易主的錢袋已是囊中之物。


    這個時候那名少婦已經在後麵慌張的驚呼了起來:“我的錢袋呢?我的錢袋!我記得有帶出來的……”


    賣甜蒸糕的老板也隻得說:“沒關係,沒關係,這就當是送給孩子吃的吧。”


    少婦的聲音裏已經是帶著哭腔了:“那可是我半個月的飯菜錢啊!”邊上的人漸漸的圍成了一個圈,大多數人都是同情的,都是窮人,知道一個銅錢也是金貴的,有人說:“不急不急,再好好找找……”


    而這時有眼尖的人指著她的左邊的袖子說:“那袖袋裏的是什麽?”少婦聞言馬上往袖子裏探去,果然那就是錢袋,少婦拿著錢袋笑了,臉上還有兩行淚水。邊上的人都調笑道:“這小嫂子的記性可真是和我家老太太差不多了……”


    賣甜蒸糕的老板和奉命跟著梁子君的乞丐們就有些納悶了,這是怎麽回事?可這總是好事吧,也就不要想太多了。


    酒樓的二樓,梁子君正專心致誌的給她的基尾蝦刨皮。在這個目無法紀的世界呆了這些年,又身為殺人放火都天經地義的江湖人,對於很多事情她也不再那麽的計較了,隻是她堅持盜亦有道,一個人有十萬兩的家產,如果有必要的話,偷個五萬兩,也還好;甚至是說,一個人有十兩銀子,偷個三五兩也可;但是若一個人隻有十個銅板,且都是汗水所換,還要盡數偷去,那是萬萬不能。


    所以洪七公經常叫她道丫頭,偷東西還有道道。梁子君就說了:“偷東西怎麽就不能有道道了,要說盜帥楚留香……”


    “那是你故事裏的人,丫頭!”洪七公說。


    梁子君想說,原本你也是故事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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