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棲霞山,她在山外自然也沒有什麽家人和朋友,她想去哪裏又或者想要尋什麽人?


    夜青輕輕伸手,為夜淩摘下肩膀上的樹葉。


    葉子緩緩落在夜淩腳邊。簾幕發生了一絲輕微的變化,樹葉沾土變音,夜青的心中泛起一聲悠揚的簫聲。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夜淩,方知這聲音來自夜淩的眼睛。


    她正轉身對著夜青溫柔含笑。


    夜色下,這笑如仙如幻,溫柔似水,芙蓉鏡中遊,嬌紅拊弦來。


    枕春柳,庭院深深。


    夏蝶舞,眼角離離,


    今夕望佳夢。


    隻是,夜青不做夢,從不做夢。


    他喝酒,殺完人就要喝酒,他喝很多酒,很多很多酒喝下之後,不會再做夢。


    他愛女人,愛得大方,愛得從無所求,愛既是愛的全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從不糾纏,也從不錯過;從不後悔,亦從未回頭。


    他對每個女子都很好,體貼、愛護、關懷備至。


    他英俊貌美,又精通音律,柳巷的姑娘,每一個都喜歡他。


    他最喜歡溫柔的女人和女人溫柔的時候。


    喝完酒夜青就更喜歡女人的溫柔。那種溫柔能融化冬日的雪,叫枯木逢春,萬物再生。


    女人的溫柔,哪怕僅僅一個微笑,足矣讓他忘卻人世間所有的煩惱。


    既是是一個相貌平凡甚至算不上麵容端正的女子,隻要有一顆溫柔的心,在夜青看來,都是美好的。


    何況,這個女人是夜淩。


    又是盛夏微風陣陣,夜色如絲,月華如綢的夜色下。


    夜青看著夜淩,心中著了迷。


    他的手輕輕撫過夜淩的發梢,輕柔的沒有一絲重量。


    僅僅一瞬間,穿過一片星芒點點,潔白的月光中閃過一絲紅色的血氣。


    夜青看見了這道紅色的光,微弱,迅速,本該不可能看見,但是今晚,夜青尤其警覺,如一隻夜晚的野獸。


    夜青沒有露出半點疑慮的神色,隻是將手輕輕收了回來。


    他的神色中沒有露出半分蛛絲馬跡,甚至兩人周圍的風都沒有察覺到他有一絲變化。


    但是夜青,的確感到了深深的不安甚至幾分恐懼。


    他沒有說話,努力控製著自己不安的思緒。


    要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


    他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情意撩人,也不是月色令人陶醉而產生的幻覺。


    這是一種他從來沒有遇見過的力量,一種更接近於可怕的力量。


    甚至也是他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力量。


    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可怕的力量隱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單單想到這些,夜青就不得不加以警惕。


    但是,無論從那一點判斷,夜青都認為這月色中一閃而過的紅光,的確是一種力量。


    確鑿無疑。


    不容他懷疑,也不容他視而不見。


    這股力量來自哪裏?難道是魔世?


    想到近段時間不時出現在鏡往樓的妖氣,夜青想到了魔世的恐怖力量。


    如果傳言是真的,天魔之戰從來都難分勝負,那魔世的力量實在是不容小覷。


    方才這道紅光已經證明這股力量輕而易舉就能穿了鏡往樓的簾幕,簾幕在它麵前形同虛設。


    而此刻,他和夜淩兩個人用著全身的靈力在守護著簾幕。


    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被穿透。


    莫非這股力量根本不是來自山外,難道這股力量就存在於鏡往樓中?


    不,想到這裏夜青打了一個寒顫。


    這一下,夜淩終於發現了。


    她的笑仍然是那溫柔如水的笑,她的聲音也和花瓣一樣柔軟。


    夜青笑了,笑得很苦,好像安竹焉強行喂他吃下了一碗黃蓮一般。


    “你怎麽了?”


    溫柔如水的笑容,腮紅點點,泛做桃花濃濃。


    “我沒事。”夜青故作鎮靜,勉強回答。


    他知道這樣的狀態瞞不了夜淩。


    夜淩的功力未必在他之下,也許在他根本不知道的時候,夜淩的修為早就勝過了他。


    夜淩本就天生麗質而且天賦異稟,這一點葉小樓很早就說起過——夜淩漂亮而且天資過人。


    他猶豫著是否告訴夜淩那道紅光的事,猶豫著怎麽說,說多少。


    思量片刻,還是忍了下去。


    這樣的時候,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哪怕那個人是夜淩。


    這是葉小樓對他的訓練,一個殺手,如果在危機出現的時候輕易相信另一個人,無異於將自己置身於最危險的境地。


    危機並不是死路,危機出現的時候輕易相信一個人,才是死路。


    想要完成一次任務,想要完成每一次任務,首先你必須保證自己有命去執行它,然後才是如何完成它。


    “究竟怎麽了?你的臉色不好看。”


    夜淩將手放在夜青後背,輕拍了兩下。


    夜青再一次輕輕震顫。


    這股震顫應該是由內向著皮膚的,但是他忍住了,他用功力強行將它們控製在夜淩察覺不到的血脈之中。


    此刻他的血脈緊繃,臉上卻仍要裝作沒有任何事發生的樣子。


    在女人麵前偽裝自己,本就是男人應該要有的本事。


    但夜青從來沒有學過這個本事,他也從來不欺騙女人。


    他喜歡她們,欣賞她們,愛著她們。


    為什麽要用欺騙?


    他覺得真實比欺騙更有用。


    唯有一次,他錯了。


    秋海棠。


    夜青微微搖頭。夜淩手掌的溫度很高,夜青想也許是常年練習鳳霞掌的緣故,她的功體又偏火相,會這麽熱也是理所當然。


    “你先回去休息吧,要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及時找神醫看一下。”


    “我沒事。”


    夜青終於控製住身體,輕聲道,“我真的沒事。剛才說到哪裏?師姐說想要下山?”


    “是的,我想要下山一次,一來,我說不出是什麽原因,總覺得心中不安;二來,我想去看看武林大會,我擔心這次武林大會會對鏡往樓不利。”


    “夫人若是同意,我自然沒有反對的道理。”


    “夫人是不會同意的,她不是說過,我們誰都不能離開鏡往樓嗎?”


    “那你此次下山大概需要多少時日?”


    夜青妥協了,他想也許夜淩真的很想離開這裏,為什麽要囚禁她呢?如果她真的想要離開一下的話。


    夫人真的責備起來。


    他也願意替她受罰,這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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