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竽見這對姐妹說話的確是一會正常,一會不著邊際,聲容詭譎,不好分辨。


    不說話時都有繚繚歌聲繞梁不絕,說話時又是如唱如歌,要不是知道十二私侍皆是凡人,甚至不好判斷飲思、飲露是魔是仙,更難輕易揣測此二人是善是惡。


    善惡之間若存有渾濁不清之所在,此二人就在那樣的地方。


    水無向,風無影,但卻存在著熙熙攘攘的躁動。


    藤蔓纏繞,紫煙渺渺。


    那裏的太陽是陰暗的紅,月光是令人暈眩的幽藍。


    星辰大得仿若要掉到臉上。


    金鑼整日整夜轟鳴,訴說著世間百態。


    一麵朝向昨日,一麵朝向明朝。


    這就是飲思和飲露帶給澤竽的感覺。


    迷惑、妖嬈、非人非魔,一團紫色的迷霧,四界自清晰走向混雜的叢林中,吟唱著一縷縷謎煙。


    唯一能相信的是宇文長對這二人的稱呼。


    那個被稱為軍師的宇文長叫飲思和飲露二人為司侍。


    想來飲思飲露定是凡人,隻是並非普通的凡人。她們也是六極堂的人。這一點已經是確定無疑的了。


    六極堂的人在水界族人心中,絕非普通凡人。


    夜師傅曾被六極堂逼迫最終無路可走。


    也不知道究竟如何僥幸逃過當你盛氣淩人,天地間唯我獨大的六極堂的追殺。


    也許是運氣吧。


    或者六極堂中有人動了惻隱之心,悄悄對夜師傅手下留情?


    澤竽這番來到凡間,先是在綏山親見宇文長與秦炎協力斬殺蛤珧,生脈箭一出,三十六箭穿雲破霧,仿若星辰落向天際。清清月光映照在生脈箭上,破萬劫奪風雷之勢,功力深厚,莫說一個平常凡人難以招架,就算是神獸蛤珧也不敢半分懈怠。


    以宇文長的武學修為,澤竽實在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與他交手,是否能全身而退。


    指縫間滲出汗來,唇角微顫,單單是這樣思量,已經叫她坐立不安。


    何況,六極堂十二名司侍,每一個都武功非凡,並且各有所長。


    宇文長是六極堂的毒師,平日裏卻很少看見他用讀,在綏山之時,更是以琴師自稱。


    澤竽也是和琢磨不透。要說他的琴藝,的確也是超凡脫俗,輕扣琴弦,徵羽相映,含天地精華於其中。


    雖是盛氣有餘,渾濁凝重,但也別有旗幡飛揚衝雲霄,英雄皺眉愁蒼生的浩然之氣。


    飲思飲露則截然不同,聲幽幽,氣迷離,碎字挑弦,迂回旋繞。


    與她們的名字倒是相得益彰,露水為飲,情思為音,舞姿翩翩,宛轉徘徊。


    水界少有凡間女子嬌柔之音,那種夜色下的柔美之聲,澤竽在水下從未聽過。


    就算是曾經水下吟唱聲最美的夜師傅,那也是雲水清山之音。


    薄薄春霧裏,細雨潤透了連綿青山,拊弦安歌,和樂安詳。


    而飲思飲露的聲音中,有一種不安的悸動,也許是招舞百蟲的緣故,蟲本就是接近生命本源的東西,傳說蟲能入四界,穿行無阻。


    照飲思飲露所說,似乎也證實了有關蟲的傳說。


    在凡間為蟲,在天界也許就是神獸的一部分。


    吸蟲招來蛤珧,蛤珧退去之後,有出現了巨靈。


    蛤珧和百蟲的關係倒是不難解釋,可是巨靈又是怎麽回事呢?


    飲思飲露似乎也不清除其中緣由。


    相比之下,這些六極堂的司侍中也許隻有潘郎有些特殊。


    他性情古怪,行為舉止皆難以按常理來揣測度量。


    不管到哪裏都要帶著一口棺材不說,平日裏休息也要鑽進那口棺材中,就連夜晚睡覺也躲在棺材裏,單單是想想這樣的事,就讓人不寒而栗。


    何況,這力大無比的男子還會使用天絕乾坤陣這般傳奇的陣法。


    這陣法澤竽雖然是第一次見到,但這天絕乾坤陣的恐怖之處,澤竽已經深有體會。


    想到最開始認識潘郎的時候,他對自己也處處警惕,凡間對不熟悉的人和事總是過於戰戰兢兢,以至於到最後非要將對方除去不可。


    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心安。


    而自己又何嚐不是。知道潘郎是六極堂的人之後,就生怕他會對自己懷有惡意,知道秦炎立誌斬盡妖魔鬼邪之時,又生怕他會傷害自己。


    想來,大家也都是一樣的。


    她對六極堂是恐懼,六極堂對她呢?


    凡人之情,欲壽而惡夭,欲安而惡危,欲榮而惡勞。


    四欲得,四惡除,則心適矣。


    故而,凡間多五音雜陳,異族之於凡人,也許正是不諧之音,故心難適,惴惴不安者為多。


    六極堂對水界懷有惡意也是情理之中,因為凡人就是如此繁榮了千年。


    隻不過潘郎對她的態度讓她放鬆了對六極堂的重視。


    要是有一天,六極堂的人要殺她,潘郎會怎麽做?


    沒有大皇子的約束,宇文長想來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思量之際,隻聽軍師道“秦王爺,洞庭吸蟲一事,那你可知道死了多少百姓?”


    “我沒興趣知道,我對洞庭湖的事毫無興趣。”


    秦王爺一臉怒氣,氣衝衝道“宇文長,我沒那麽多耐性,你先找來皇子妃,又找來這兩個奇形怪狀的女子,想要說的到底是什麽?我沒時間聽你們在這裏唱戲。”


    “誒,秦王爺莫要著急,千萬不要著急。以免落入別人的圈套。”


    宇文長苦口婆心,一臉擔憂,良苦用心展露無疑,真真是一心為秦王爺著想。


    隻是秦王爺是不是也這麽想的,澤竽還不好判斷。


    “秦王爺若是不知道,我倒覺得還是告訴秦王爺的好。當然,死的不過是些默默無聞的百姓。洞庭湖附近,本是土地肥沃,但現在早已遷離了大半,都是因為吸蟲之亂,禍及一千三百一十六戶人家,死亡一千九百三十七人。這個數字,相比淩雲峰,實在算不了什麽。”


    “哼。”秦王爺怒歎一聲。


    宇文長見秦王爺雖然不滿,但沒有阻攔之意,向著飲思飲露使了個顏色,又繼續道“這事情,也是蹊蹺,飲思飲露方才也說了,這吸蟲說不好就是水界作亂,王爺認為皇上信還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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