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


    想是趁亂躲過了人流,十九這小妮子竟堂而皇之的進了閣樓小院走到林晨身旁呼喚了一聲。


    此時林晨已經靠到了院牆邊,看見這笨丫頭哪還管的上場中是何等形勢,一把拉著她的胳膊將她攬到身後藏了起來,隨後緊緊的盯著場中的虹光刀影,生怕傷著她半點。


    然而驚慌失措的他一點也沒注意到十九眼中的冷漠。


    “淩十九!妳怎的如此不聽話!”


    十九緊著自己林晨自然有數,心中一暖的同時也不免要責備她,這小丫頭隻身來此險地,若真要是遇到什麽危險他定會失去理智……


    “嗯……”


    發梢已是黑白摻半,十九極力的想控製自己,但起碼要在確保的林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才會散功。


    為什麽要保護他?


    她不知道。


    此時的十九心中,無愛無恨無喜無悲,似是拋棄了一切情感,與林晨之間的種種曆曆在目,卻已然不記得自己為何要那樣。


    低頭間便看到了胳膊上緊握的大手,十九藕臂微擺,掙開了……


    林晨沒多想,隻當她是害怕極了手足無措,再加之樓閣前的局勢也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他便也無暇在顧及那麽多了。


    任飛刀法凶悍身法矯捷,怎奈對手實力更甚,深厚的內力鬼魅般的輕功,以及無孔不入的暗器……


    若是十幾年前他也許可以與梁子坤多周旋些時間,然而此刻,他每每揮刀都隻是將對方的暗器阻擋出去,粗氣連喘身形漸微,落敗身死已是時間問題。


    “嘖嘖,老前輩便隻有這點本事?我可還沒活動開呢……咯咯咯,梁某意猶未盡的很呐。”


    梁子坤此刻的狀態更像是在玩弄獵物的老虎,運起輕功遊離在任飛的攻擊範圍外,暗器不知藏於身上何處,被他掏出來肆意的揮灑著,麵露猙獰的笑意,尖細陰柔的聲音不斷的摧垮對手的心理防線。


    “呼……呼……”


    此時的任飛滿身大汗雙肩聳立,已經接近油盡燈枯的地步了,握著刀的手被那些夾雜著內力的暗器打的顫抖不已。


    想必自己很快就會死在這人手上了吧……任飛緊緊的盯著移動中的梁子坤。


    念及此,再想起自己過往所做過的種種,任飛竟然有些釋然,他縱然算不上罪業滔天,也沒少累及無辜百姓,有此下場當是罪有應得吧?


    後悔嗎?


    想起心中所求,他僵硬的臉頰終於有了一絲鬆動,身上也似乎多了些氣力……一時間竟提刀而起,反守為攻起來。


    “十九差不多到時候了一會我帶妳飛出去……”


    時不我待樓閣前兩個凶人鬥的正酣便沒功夫再理會他們林晨咬了咬牙便打算帶著十九離開這裏。


    話音剛落,身後卻傳來十九清麗冷漠的聲音,“殺了他們,可以?”


    “嗯?”林晨麵色一怔剛要轉頭餘光一撇卻看到小院門口忽然出現了上官昊的身影。


    “住手!”


    隨著他一聲大喊林晨麵色也終於一輕……


    然而上官昊到底還是高估了家世對於梁子坤的影響。


    幾人在抬頭看去隻見場中的任飛聞聲回過身來梁子坤卻是陰笑一聲袖中的鋼針瞬間出手……


    “呃……”


    任飛胸口腹部各中一針,強忍著傷痛全力揮出一刀。


    梁子坤卻不硬扛抬手揮出一股內勁便借著這勢頭飛身後退了,從頭到尾都是一副輕鬆寫意的模樣麵上也一直帶著一抹陰陰的笑意。


    再反觀任飛這邊,鋼針入體不過幾息大股大股的鮮血便從他的傷口處噴湧而出隨著陰柔的內力侵入體內,他口鼻之中的鮮血亦順著那些唏噓的胡渣止不住的往下流去呼喝呼喝的喘著氣,不多時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啪嗒……”


    豁口遍布的大刀叮呤咣啷的掉在地上他發顫的身體好像也沒了力氣再撐不住那副健碩的身軀,踉踉蹌蹌的往後退去,最後正巧嘭的一聲靠在了離林晨兩人不遠處的牆上。


    林晨側著頭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大叔,一時間有些失言。


    從理性的角度上說,如果這大叔真是個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如此結局也當是罪有應得,但從感性的角度上來說……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的拳頭握的很緊,如果不是身後站著十九,他已經衝上去了。


    此刻看著任飛身處彌留之際,一抹淡淡的後悔也湧上了心頭。


    他後悔,有個人卻比他更惱。


    “混賬!梁子坤妳做什麽!本捕頭說了住手妳沒聽到嗎!”


    望了眼血湧如注的豬肉李,上官昊怒目微紅,一手緊握著官刀,一手指著梁子坤大喝起來。


    他知道就算沒有他那聲大喊豬肉李也必敗無疑,可豬肉李到底還是死於他的那聲大喊。


    “噢,嗬嗬,抱歉啊上官少爺,梁某近日耳背沒聽清妳的話,妳能不能再說一遍?”梁子坤不屑的看了眼將死的任飛,隨後細長的指甲掏了掏耳朵,好笑的看著上官昊道。


    “妳!”聽他話裏隻叫上官少爺不叫捕頭,上官昊也知道梁子坤這是在羞辱自己仗著家世呈威,可……他也實在反駁不得。


    況且今日之事,也的確是豬肉李挑事在先……如此看來,他劫持人質的目的到底是……


    “大人!”


    正自對峙,門外幾個捕快卻帶著一個雙目緊閉像是昏過去的男子匆匆而來。


    “何事!”


    心中窩火,上官昊也沒給稟報的捕快什麽好臉色。


    那捕快聞言卻先是看了看上官昊,隨即小心的看了眼梁子坤,這才湊到上官昊身前指著帶來的男子道,“我們在後院柴房裏搜出了那邊的男子,發現他的時候他繩索加身動彈不得,想是……”捕快猶豫片刻,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官服,最後咬了咬牙,猛地抬頭,“屬下聽聞梁子坤喜好男色,這男子想是他綁來欲行不軌!請大人做主!”


    轟!


    一道明悟同時在林晨與上官昊心中炸響,看看那昏迷不醒的男子,再看看奄奄一息的任飛……


    “呃,咳咳咳咳……”


    林晨雖然不明白任飛為何要如此極端,但他的目的已顯而易見,眼見著他氣息漸消,林晨忙走幾步蹲在他身旁。


    “老兄妳……糊塗啊。”


    “咳咳……小……兄弟,抱歉。”


    那中氣十足的聲音變的如此萎靡虛弱,林晨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懊悔的情緒也是越積越深。


    “任老哥,我才是,抱歉……小弟實在功力低微,若我能……”


    “慎言……小兄弟,妳說……咳咳這話,可曾為那些……死在我手中的平民百姓想過半分?”任飛坦然一笑,彌留之際仍不忘寬林晨的心,“這個結果……呼,便是任某罪有應得的……怪不得任何人。”


    如此敢作敢為,也當不失為一條漢子!


    “可老哥已經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哈哈哈哈……咳咳……”像是回光返照似得,任飛睜開了忽明忽滅的眼睛,迷離的仰望著頭頂的天空邊笑邊咳,胸口急劇起伏著,話語間也通暢了許多,“隻有做了惡的人才會明白,這種每日每夜沉溺在恐懼中的感受,那些死去的亡魂會一直伴妳左右,金盆洗手……他們可同意了嗎?”


    不知何時,大叔已經停止了呼吸,原本釋然的目光中卻多了兩分疑惑,“小兄弟……我不懂……也好想知道……殺孽無數的人……當真能夠得到救贖嗎?罪業滔天……也有資格得到別人的……的……愛嗎……”


    話到後麵,大叔聲音已是喃喃,語閉,他吐出最後一口濁氣,便帶著那兩分疑惑閉上了眼,答案,他興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望著任大叔的屍體,林晨陷入了深思。


    他也殺過人,可那些都是生死間的爭鬥,不拚盡全力也許死的就會是自己,他問心無愧,自然不會明白這種感覺,畢竟他也不是什麽純善之人,會去為些該死的人愧疚。


    可這番話他不理解,他身後十九……


    秋風陣陣,將她長長的秀發吹至身前。


    她發梢間斑駁的白已經盡數消失,原本冷漠的眼中此刻卻布滿了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那兩個問題便如一柄冰寒之刃,冷冷地,無情地,狠狠地紮入了十九的心中。


    無助地伸出纖手想要抓住林晨寒風中飄零得衣角,猶豫著……躊躇著,最後還是收了回來,握緊了綁著秀發的那根,泛黃的發帶……


    那份卑微的,讓人痛惜到心坎裏的表情林晨到底……到底是沒有看到。


    “晨哥哥……”輕笑著,呼喚著。


    哪怕心中再痛苦,哪怕麵容再蒼白,在他麵前,十九還是隻想露出笑容。chapt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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