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曦月回到天樞神闕,卻發現鶴悼已出關。


    他站在紫微殿裏,看著石墩不說話。


    鶴悼已經很久沒用過石墩了,因為對他幾乎起不到作用了。他最期待的是能再有一塊新的石墩,合成大柱子,或有所益。在此之前,這個石墩子都是獎勵給宗門核心各自參悟,當年曦月參悟過,鶴鳴參悟過,後來明河也參悟過。


    還有一些核心高層都參悟過。


    他倒沒有敝帚自珍過,風範還是不錯的。


    其實曦月覺得,縱使有大柱子,也未必能太清的。


    完整的門什麽效果,曦月不敢說,但這種缺失的碎塊,效果即使翻倍也有限得很,終究隻是一種輔助作用。要證道,關鍵依然在“證”,光靠幫助你感悟、引導你“圓滿”,那多半不是最終通途。


    遠古之時,據說眾妙之門完整時,並不需要在附近,全天下人都能有所悟,那時候不也是隻有那麽幾個太清?難道還人人太清了不成?


    輔助確實有幫助,這不能否認,但人終究還是要靠自己。自己的天賦、自己的努力、自己的證道之路。


    當然了,完整的門能給你完整的天道體悟,那效果自然不同凡響,所以當時有太清,還好幾個,而如今一個都沒有。


    驚才絕豔如鶴悼者,也萬年未得寸進。而天上人更是個笑話,掠天下資源,實力卻不過如此。


    所以他們都認為是缺了門的緣故。


    不管怎麽說,門確實還是很重要就是了,鶴悼想多弄幾塊,可以理解,鶴鳴想黑了兩塊跑路自立門戶,同樣可以理解。


    指不定氣運到了,就是仙神之劫後的第一個太清。


    她站在鶴悼身後,鶴悼一直在看石墩,良久都沒說話。她知道,鶴悼已知鶴鳴隕落,天樞神闕的命牌碎了。而以鶴悼的天機卜算,通過這一點來找到凶手是很容易的事。


    以致命傷來說,“凶手”是她曦月。


    “你殺了他,必是他要殺你。”鶴悼終於開口:“但我不解,一塊碎片,根本不值得他這麽做,因為他回來也有一塊隨時可用,總不會僅僅因為不是他私有?這麽點得益,就對你下殺手,難以理解。”


    曦月淡淡道:“如果帶回那一塊,從此就是你抱著兩塊閉死關,他要排隊不知道多少年。”


    “但那也有盼頭,將來他也可以抱著兩塊不是麽?”


    曦月沉默。


    加上秦弈那一塊,鶴鳴自己就可以直接抱著兩塊走了,足以開宗立派威震一方,甚至超車。這才是根本。


    她不會說出秦弈那塊,隻是道:“他可以自己稱尊,沒必要在這裏做個老三,等著排隊。”


    鶴悼歎了口氣:“總覺得鶴鳴心境,不會這麽淺薄。我不管事,你也不弄權,他排第一還是第三到底有什麽區別?”


    曦月淡淡道:“事不到頭,誰都看不清自己。如果師兄當年也這麽想,或許就沒有今日天樞了。”


    鶴悼默然。半晌才道:“所以你們內鬥,那一塊被摘了桃子?”


    曦月道:“不錯。”


    “天宮?”


    “是。”


    鶴悼抬頭看著穹頂,默默算了一陣子,輕聲道:“我希望你在騙我。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說明天宮的門已經快要齊了......隻要有個門型,效果會很可怕,眾妙皆出其中,非石墩子石柱子可比。”


    曦月道:“天宮拿了昆侖這塊,還有我們這裏一塊,混亂之地一塊,裂穀妖城一塊......還差挺多吧,湊不起來?”


    鶴悼淡淡道:“你忽略了一件事......以前他們不想大張旗鼓,僅僅暗中尋找的話,混亂之地那塊不好找,裂穀妖城那塊也不能強行取,所以看起來平靜。可一旦隻缺一兩塊的程度,隻欠東風,這幾處明知存在的就必將引發武力強奪,要麽強取妖城,要麽犁平混亂之地,或者......攻打我們天樞神闕。”


    曦月心中一動,反而道:“這是好事。”


    “嗯?”鶴悼終於轉頭看她:“好事?”


    曦月笑笑:“有孚攣如,位正當也。翰音登於天,何可長也?”


    若以誠信得天下,九五居中,其位正當;雞叫取代鳳凰,虛音登天,又怎麽會久長呢?


    鶴悼眯著眼睛:“翰音登天......你知道了什麽?”


    曦月笑而不語。


    有些事情,以前大家是真不知道。可時光長河那一場電影,她至少知道了,不過一群竊徒而已,德不配位,沐猴而冠。


    此翰音於天,不可長也。


    “他們若真敢武力強奪,反是激發人們警覺,屆時自有英雄於時而起,乘六龍以禦天。”曦月轉頭而去:“希望此人會是師兄吧。”


    鶴悼看著她的背影,默然不語。


    曦月這話有一點含沙射影之意,既是在說天上人,也是在警示他鶴悼——你若起意去強奪,那翰音於天者似乎不僅僅是天宮了......


    要是穩穩做你的正道魁首,將來說不定你會是救世主呢。


    過了好久,鶴悼才輕輕搖頭,暗道:“眉眼已開,行若拂柳,想不到師妹也有男人了,不僅騙我,居然還為他而警示我......真是稀奇,什麽男子竟能入師妹之眼,莫不是太清?”


    “不過師妹也把我瞧得忒也輕了。”他有些蕭索地歎了口氣,傳音於外:“即日起開放紫微殿,本宗有才德者,依次進入修行。”


    曦月露出一絲笑意。


    身後傳來鶴悼的聲音:“你那徒弟,已經越來越像冥河了。這件事你必須好好把握。”


    曦月腳步頓了頓,又大步離去:“我會處理。”


    到了自己的天樞第一宮,明河高坐觀星台,閉目盤坐。


    身後就是幽幽星河,浩瀚且神秘,有星雲流轉,在明河身後形成了一個法相。


    清寂的河水,靈魂氤氳。


    是銀河瀉於九天,也是黃泉冥河,靜謐東流。


    並不是明河被前世之意影響侵襲到了這個程度,實際上是因為,天樞神闕的道和意象,太接近了。


    無偏無倚的天心,亙古流淌的明河,與冥河。


    太像了。二者本來就是天與地的倒影,本質是一樣的東西。


    一旦修行越深,自然而然就會走向這遙遠的意。而接觸了前世記憶之後,這種修行自然也一日千裏,覺醒得比誰都快。


    曦月很懷疑,明河想起前世的事情,說不定比擁有鳳羽的孟輕影想起得更多。畢竟鸑鷟與幽影還算是不同的意,孟輕影今生之道和前世還是有不小的差異,不像明河,簡直就是重修一遍。


    再這麽下去,明河會走向兩種方向。


    一是以前世為主導,起了幽冥意,甚至記憶都整體侵占複蘇,成為冥河之主;二是以今生為主導,以前世為最佳的意象融合,修行一日千裏。


    鶴悼指的就是,絕對不能成為前者,那和天樞神闕就完全沒個關係,甚至可以認為明河死了。讓曦月好好把握,引導成後者。


    而不管哪一種,都代表著她越來越清冷,越來越遙遠,就像曾經孤懸的曦月一樣。她曦月可以照耀世人,世人卻不可能摘得到月亮。她瀟灑隨性,卻不代表內心與世人沒有距離,相反,距離越發遙遠,就像看盡滄桑的老者,雖在鬧市縱酒而歌,內心卻恍如出世。


    表現不同,一清淡,一灑脫,實質卻是一樣的。隻是前者著相,而後者無相。


    曦月曾經想讓徒弟走自己的路,當勘破此相,明河也無相了。


    可是如今看著徒弟的俏臉,她一肚子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不管怎麽說好像意思都會變成:好好修煉,練到師父這麽牛逼,你也可以隨便找男人。


    說得出來不?


    曦月頭疼地捏著腦袋,如果說明河有第三條路,是不是現在就去找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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