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蛇。”流蘇慢悠悠地開啟了話題:“想不到這南離偏僻小國,居然還有這樣的異種,著實有趣。”


    “不是蛇?你是說,翅膀不是化妖瘴帶來的變異,而是它自帶?”


    “當然,彪虎可能化妖生翼,蛇嘛,帶了翅膀就不同了……”


    “不要告訴我是龍。”


    “是螣蛇。”流蘇悠悠道:“這種蛇是上古異種,本身就不比龍種差,不過她的血脈稀薄,還差得遠……要是有機緣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隻不過我看她是沒有這種機會。南離實在太小了,小到如同……嗯,坐在井底看天一樣。這麽個小地方,能出現明河這樣檔次的修行者,還有李青麟這樣的人……已經算是場風雲際會。”


    秦弈忽然想起了夜郎國,雖然比喻不太恰當,可確實有那麽點意思。但有趣的是,這麽個如夜郎國一樣的地方,卻有流蘇。想到這裏便笑道:“出現明河都算場風雲,那出現流蘇呢?”


    流蘇淡淡道:“有我的時候,還沒有南離。差了……很多很多年。所以不是流蘇出現於南離,而是南離有幸處於流蘇附近。”


    語氣也有些異於尋常,秦弈聽著卻又泛起了那種降維般的俯視感,那如銀河懸空般的距離。


    明河的平靜,流蘇的邪性,確確實實是來源於一樣的本質,抽離人世的俯瞰。


    他沉吟半晌,忽然問:“既然是異種,那夜翎的速度是天生的?”


    “是天賦。她被化妖瘴啟靈,這麽小小年紀就成功化形,還能逃出煉妖陣,這正是她的血脈不同凡俗的緣故。可惜也是修行不得其法,亂七八糟,手段全憑自我天賦覺醒,根本沒學過什麽東西。否則便是不提血脈,單論一位化形期妖怪,也不至於被區區一把附術的木劍差點斬了。”


    “那她……攻擊手段呢?”


    “我沒看見怎麽知道?所以你旁敲側擊,想讓我說什麽?”流蘇冷笑道:“想讓我說,太子八成就是李青麟派她殺的?”


    秦弈住了口。


    流蘇續道:“李青麟在路上磨磨蹭蹭,還有閑工夫陪妹妹去查案子,當時你不就有所困惑麽……現在看來,其實隻是為了等這件事爆發吧,否則太早回京可不行呢。所以你心中早有判斷,為何要等我說?”


    兩人都沒想過,破案來得這麽快。


    這破案不是他們明察秋毫所得,而是李青麟似乎根本就沒有太想要瞞他的意思,秦弈總覺得如果自己單刀直入去問,李青麟說不定都會說得明明白白。


    因為大家有共同目標共同敵人,那別的什麽都可以求同存異。


    過了好久,秦弈才道:“不管他謀算了什麽,他待我算是可以了。”仿佛要說服自己似的,低聲續道:“反正,我與他隻是合作對付東華子,別的與我無關。”


    流蘇冷冷道:“真的無關?”


    秦弈不答,腦海中卻浮起昨天知道太子身死時,李青君的哭泣。


    就連去仙跡山尋仙之舉,李青君都隻不過是兄長的道具。


    他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評價李青麟。無論有多少是作秀,李青麟對他是確實很不錯了,這讓秦弈真的很難對李青麟起反感,可這些事卻又和他的三觀格格不入,越想越是心情複雜。


    他起身立於窗前,安靜地看著天上明月,老半天才低聲道:“你說得對,果然要紅塵滾過,才能知道。”


    流蘇道:“你知道了麽?”


    “還不知道。你呢?你對此事什麽感覺?”


    “在我眼中,每一朵浪花開合,都是一個世界的生滅。區區一個小國權爭,並提不起我多少感觸,即使再多離奇怪誕,也隻能讓我覺得有點意思罷了。”流蘇悠悠道:“我倒是很希望李青麟還能更有趣一點,讓我的漫長歲月中多留下一點值得品味的故事。”


    你說你這麽牛逼的人怎麽總被一個簡單的激將就跳得飛起?秦弈很想吐槽,卻吐槽不出來,他知道流蘇之言一點都沒有裝。


    那是不知多少歲月凝成的滄桑。


    …………


    不管怎麽說,對付東華子既是秦弈自己的意願,也是此身原主最後的執念所鍾,影響大到了秦弈一聽國師這稱呼就犯惡心的地步。秦弈知道自己必須了卻這樁事,李青麟絕對是在此事上最佳的合作者——而且李青麟其實才是主力,他秦弈不過輔助。


    那其他什麽,都隻能是次要。


    老實說,稍微了解之後就知道東華子絕對是有一定真本事的修士,不是李家兄妹原先口稱的騙徒。既然是真修行者,無論他的修行是什麽檔次,也比還沒開始修行的秦弈高。


    就算這時候臨時開始跟流蘇修行也是來不及的,能夠倚仗的隻有流蘇廣博得仿佛無所不知的修行見識,或能四兩撥千斤地破解東華子的手段,作為輔助來說,也就夠了。


    所以這幾天趁著李青麟忙著奠定太子之位,暫時無暇分心做什麽安排,秦弈也就根本沒有出門的意思,躲在小院裏專心致誌地向流蘇學習一些道術方麵的知識。


    有些不需要修行就可以用,有些需要修行但此時也已經可以懂得原理的,他學得比在仙跡村還認真,足不出戶。


    當然,不出戶的原因還有一條,不想遇上明河。


    就算太子是夜翎殺的,看著坐在麵前眨巴著眼睛的小女孩,秦弈真覺得自己不可能舍得讓這麽個小妹妹暴露給明河斬妖除魔了。


    也許流蘇說得對,農莊之行對自己確實沒什麽用處,自以為悟了皮囊不過表象的道理,可真當一個小女孩坐在麵前的時候,心中天然就有了憐意。他逃不開自己眼中的知見,誠實地反饋於心裏。


    而流蘇也根本沒有勸誡他不要被外表迷惑的意思,似乎真是想讓他自己經曆了再說。


    “這東西叫點化丹,顧名思義便是點化靈智之用。”秦弈掂著一枚丹藥,循循誘導:“張嘴,啊~”


    夜翎坐在地板上,帶著點不信任的目光:“我已經化形,為什麽還要點化?”


    “你不覺得你蠢了點,需要變得更聰明?”


    “你才蠢了點。”


    “好吧,其實是,這與化妖瘴效果相似而檔次更高,或能覆蓋化妖瘴的效果,讓你麵對東華子時能夠不受他的妖法製約。”


    夜翎立刻伸長了脖子,想從他手上叼走丹藥。


    秦弈縮了下手,小女孩就撲通趴在了地上,抬頭忿忿地看他。


    “蠢。”這是流蘇的聲音。


    事實上“她蠢了點,需要變聰明”這句話都是出自流蘇之口。


    因為夜翎真的很缺乏常識……或者索性說是很缺乏作為“人”的行為意識。就像她此刻是坐在地板上而不是椅子上,吃藥直接伸脖子,而不是伸手。


    在流蘇看來,一個化形期妖怪還一身的原始習性簡直蠢爆了,可偏偏秦弈覺得這就很萌,如果在麵前放個碗看她直接伸著脖子舔水喝就更萌了……


    “跟你開玩笑,這丹不是吃的。”迎著夜翎忿忿的目光,秦弈笑容可掬地掂著丹藥,伸手摁在她的眉心。


    一縷霞光泛過,丹藥慢慢變小,慢慢消失不見。


    “怎樣?什麽感覺?”


    夜翎迷茫地看著他,半天才道:“不知道,好像忘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秦弈故作高深:“這就對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急著問流蘇這個“忘了什麽”是啥情況呢。


    “我不回去。”夜翎坐在地上不起來:“我要聽猴子。”


    秦弈捂著腦袋蛋碎無比,不止是夜翎,最近李青君也每天都跑來就為了聽故事,可你們這倆蠢貨到底知不知道這幾天的時間是多寶貴,老子學東西都來不及,還盡把時間花在講故事上了……


    “去去去,我今天還有要事。”秦弈一把將她拎了起來丟了出去。


    他是真的有事。比如此刻後院有個陣法布置到一半,明河的桃木劍是陣心。


    他覺得東華子不可能隻殺妖魔而沒有任何收編驅使,如果對方暗藏有這麽一支妖魔部隊,那明河此劍配上流蘇的陣法,所能發揮的作用恐怕超過任何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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